九光、江傲来和聂排风三人在草堂设了个席位,替村里的百姓看诊。
村民都知道是山君来了,还在草堂布施治时疫的药方,虽然正值秋收,却都没有不捧场的,就算没病没痛,来免费领一碗药汤喝也好啊,农活什么时候都能干,山君却两三年只来这一回。
于是草堂挤满了来“凑热闹”的村民。
赵原也在里面维持秩序。他是村长,昨日就趁着招待并安顿山君一行人的时机,请山君替他太爷爷诊过脉了,情况也就那样吧,老人年纪大了,寿数命中定。其实太爷爷年龄已经很大了,修行人能吐纳灵力在大小周天运转以净化体质,故而寿命一般都比凡人要长,这才熬死了赵原的爷爷奶奶,但自己还活着。
可惜太爷爷的灵力天赋并没有遗传下去,导致后代子孙都只是凡人。不过赵原还是借到一点光的,不然他也当不上村长。
他是太爷爷最疼爱的曾孙!
整个村子几乎都姓赵,太爷爷过世后他倒不至于无依无靠,只是肯定有些失落。
不过今年冬天他要跟芸芸成亲了,于是苦闷一扫而空。他探头找未过门的小媳妇,就见到芸芸正好排到了山君面前,兴奋地问山君:“山君今年可不可以在村子里待到冬天,到时候我成亲那日,给您敬酒?”
“山君”九光笑了,对这位不是来看诊的,道声恭喜。
只不过待到冬天她没有立刻答应,只说见机行事。其实她原本打算走完这条村子,然后上玄鸟峰祭拜,趁着冬天大雪封山前赶回药王谷。下一年就又是一趟游医,会换一个方向,周而复始。
看到昆仑山的子民都安居乐业,九光很欣慰,才犹豫了,没有一口回绝。
这边赵原看到芸芸在邀请山君,也赶紧挤过来许愿:“山君,还有一件事我昨天没来得及说,村子里不久前新任命了个护山人,您过个目吧?是外乡人,您看了没问题我们才安心。”
九光也答应下来:“好,晚些时候领他来见我。”
这都是村民对她的信重。虽然她几年才来一躺,但仿佛有她的“震慑”,那些护山人就不敢欺压村子,会一心一意守护村子。
想要修行者跟凡人平等共处,还需要很长很长岁月的磨合。在这期间,九光会一直维持住这根基尚浅的秩序,直到它深入人心。
其实赵原作为凡人,当村长常常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尤其是前一年太爷爷病重,周边的村子仗着供养的护山人年富力强,想分走赵村的田地山林的时候。那时他总想,要是他继承了灵力天赋,那就什么都不用怕了,没人敢欺负他。
但是没有就是没有,他也只能认命。当他作为一个凡人的时候,就想修行者还是不要太厉害的好。没有修行者,其他村子哪敢欺负赵村,赵村可是人丁最多的。
而且护山人存在的作用是什么?村子里的几十上百个男丁难道就不能围猎山里的老虎吗?有修行者,老虎黑熊等等确实欺负不了村民了,但另一种意义上看,相当于村民只受修行者的欺负,没见村里要好吃好喝供养着修行者嘛。
所以坐在村长这个位置上的赵原就会很为难。他是个善于思考的人,走一步看百步。当前招徕新护山人、抵御外村的事情是过去了,但是将来随着时光推移,新护山人就会变成一个烫手山芋。
他既要拉拢护山人,让对方守护村子;又要防御护山人,怕对方狮子大开口把村子吸干。
以前他太爷爷当护山人的时候,他就完全不用担心这些事情。
这时候山君来了,他感到大松口气。
有山君在,修行者都会俯首,而山君一定是向着村民的。
偶尔有时候他超前地想,如果世上没有修行者就好了。
旁边聂排风又煮开了一锅药汤,清点村民人数确保够喝,就来到九光旁边帮忙。
他难掩激动地说:“不知道玄鸟峰的草是不是又长到腰那么高了?”
九光听见这话,不自觉抬头遥望,也怀念起玄鸟峰。
明日就可以上山了。
就在这时,她不经意看见一名孤僻的姑娘,在草堂外梭巡,似乎在搜寻什么人。
她一眼就认出那是谁。
令九光惊讶的是,对方怎会沦落至此。在她印象中,对方始终是那个天赋卓绝的后辈,就算父母皆亡宗门解散,也应该能过得很好。
可当下看,明显是很失意。
九光侧身对聂排风说:“你去外头问问那个人。”
聂排风依言看过去,看见一个有点疯癫的女的。旁边的赵原也看过去,奇怪地说:“是个从没见过的外乡人。”
聂排风立刻警觉,问:“师叔,要我拿下她?”
九光当然摇头,顿了顿,道:“……以礼相待。”
聂排风依言照做,心想大概师叔是看她可怜吧。
他三两步跑出草堂,来到这个姑娘身边喊她:“哎——”
薄雩琈被吓了一跳,这二十年来,从来没有人能近她的身却从不被她事先察觉。自从父母惨遭毒手后,她夙夜难寐,时时刻刻都在警惕。
只是前几天偶然遇到了弥鳯,把她一下子拉入困囿和迷惘,一时不察。
她面无表情地瞥眼前的毛头小子一眼,懒得搭理。
然后就听这个小子关怀地问:“要不要领碗药汤?”
薄雩琈顿时心头火气,怒意横生,原来这人竟把她当成了乞丐不成!
她瞪他,喝道:“滚!”
“哎,你这人怎么狗咬吕洞宾——”聂排风很不爽,伸手就要拉住这个姑娘教训,他从来不是肯白挨骂的人!
当然师叔骂他就另说。
薄雩琈哪会让陌生男子碰到她,立刻从丹田运出一股灵力推出去,接着便把对面人击出数十步外。
聂排风死死交臂抵在胸前,挡住这股来势汹汹的灵力。本来这股灵力锋芒毕露,光凭他自己接肯定非死即伤。但当他退第一步就感觉到这股攻势正在被化解,故而他才能退了几步后毫发无损。
他知道是师叔在帮他,抬眼往草堂里看了一眼,果然就见师叔神色有些担忧和不虞。
他赶紧笑笑表示没事,扭头就冲那个蛮不讲理的女子谴责:“你、你居然是修行者——凭你也配!”
薄雩琈顺着对面人的视线看向草堂内,情知绝不是对面人挡下她的攻击,方圆半里之内还有高人。
越过重重人群,她看见了当中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孤高青年,那人神情疏离,淡淡觑她一眼。
那人不知深浅,薄雩琈心中没底,当机立断转身离开。
草堂内,江傲来收回视线,侧头看向在刚才就装若无意站起身走向村民,融入村民中间的九光。
他猜到九光是在躲外面女子的视线。心中一面觉得师妹如此幼稚遮掩的行径有些好笑,一面产生隐忧,总觉得刚才外面那女子的眉眼似曾相识,仿佛许多年前从谁脸上见过。
路旁一颗杨树后,弥鳯目睹了一切。
他出神地望着草堂里那道灵静的身影在村民中若隐若现,以为自己眼前产生了幻觉。
前几日才认错心中一直想找的那个人,怎么如今不管看谁都像她?
他狼狈地转身逃走,忘了自己来草堂是要做什么事。
其实从崔村回来的那夜,他昏迷倒在弱水河畔一夜,也被风冻了一夜。加上又被打伤,第二日醒来就感觉身躯和喉间都极其不适。
后来赵原找到他,惊讶于他为何脸色如此苍白,然后告诉他山君来了,将设席问诊。
“你身体不舒服,不如去找山君帮你诊个脉。”对方说。
弥鳯靠在自己搭的屋子门内,慢慢滑落在地,手臂不受控制地痉挛,整具身躯都在麻痹。
窒息感涌至胸膛,他的伤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正在一点点加重。
就这么靠着门,他坐了一整个白天和夜晚。
等鸡鸣声响起时,他撑着身体站起来,眼前一阵白光黑影交替闪烁,令他差点又栽倒。
他出门了。
既然来到了玄鸟峰脚下的村庄,九光和江傲来、聂排风惯例都会上山拜一拜。
只是她觉得,每隔两三年上一次山,都会发现山中的草木长得越来越快,把山路全占满了。以前住在玄鸟峰上的那两百年,从没觉得草木长得这么快过。
九光一边调动识海,借助风力将路上的草吹折,一边带着江傲来和聂排风上山。
江傲来依旧坐着轮椅,他的脊椎还无法支撑他站立。不知再过多少年,在不死药的疗愈下,他才能彻底站起来。不过他也并不需要聂排风帮忙推轮椅,他自己催动风推就行。
上山不用聂排风除草,也不用推轮椅,但他要拖着一车粮食锅碗。不过对他来说也不费劲,甚至有精力走在最后面捡地上被催折的野花,扎成一大束。
他想着送给师叔。
突然,九光的识海中感受到一股隐藏在暗处的蓬勃的灵力。这种不同寻常的灵力一般存在于修行者的丹田中,换言之附近有一名修行者在尾随他们。
这股灵力的气息有些熟悉,跟记忆里的某个人重合上。
当晚,九光三人安顿在玄鸟峰上,聂排风把花捧着送给了她。
她含笑接过,低头细嗅花香时,试探着发现这股灵力始终挥之不去,似乎一直在跟着他们。
自她发现后,她暗中用气流掩盖住了那一处的灵力波动,没让江傲来察觉。
夜深人静时,她独自披衣起身,往后山断崖的方向走,那也是鸟鸟谷的方向。
行至半山腰,她停下脚步,对着空荡荡的夜色说:“来者何人?为何鬼鬼祟祟?”
周围安静了一会儿,随后有人从暗处走出,暴露身形。
九光抬眸盯向他。
夜阑人静,山中昏暗,来人身形瘦削,伤重未愈,宛如鬼魅。
她没有说话。
对方亦无言。
沉默许久,他忍不住沙哑着嗓子开口问:“你……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弥鳯感觉到对面人的神情透着令他恐惧的陌生,仿佛真的已经忘记了他。
然后便听见她无情的声音在月色下回响:“报上名来,我手中不杀无名之辈。”
他鬼使神差地跟着她来到这里,此时心脏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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