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秦珏的离开是一件好事。方去回想。
他必须承认，身为情敌，秦珏是一位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哪怕秦珏乔装潜入星际浮岛，Omega的犁鼻器也会发现这家伙其实是一个出色的Alpha。
但现在，夺取Omega芳心的舞台只剩下了方去回一个Alpha。他换上一套修身的风衣，又理了理自己的深棕色的头发，确保它们看起来一丝不苟。
末了，他戴上复古的金丝眼镜，浅蓝色的眼睛被挡在镜片后面，无端多出了几分温柔又深情的味道。
在脑机系统里，方去回关掉了卡帕精心编纂的《讨好心仪Omega的一百个小技巧》，敲开了Omega客房的大门，温柔又不容置喙地向对方提出了共进晚餐的邀请。
萨利文没有拒绝。
这是理所当然的，他是一个身居高位的Alpha，年轻、富有，而且还有一具完美的皮囊。
只不过，“共进晚餐”的套路着实有些老派。
太空时代，原生作物所提供的能量难以满足基因改造后的人体需求，因此，人类更习惯食用营养剂。营养剂快捷、高效、能量充足，而且带有一定的基因修复功能，是人们的进食首选。
方去回就是营养剂的忠实爱好者。
按照原著，秦珏和他口味相同，反而是娇贵的Omega更喜欢原生作物。甚至于，一些人会把旧式的饮食方式视为高贵的象征，特别是首都星的Omega群体，方去回不知道萨利文是否也是其中一员。
好在密米尔的服务全方位覆盖，旧式餐厅同样在它所提供的服务范围里，而且主题多样。
方去回选择的是斗兽场主题餐厅。
很复古，Omega应当也会喜欢。方去回这么想着，完全没注意到，自从下了陆上飞梭后，身旁的Omega扭曲的神情。
这该是和Omega约会的地方吗！
萨利文注意到，方去回迤迤然在观赏最好的位置落了座——老天，他包了场，这是萨利文唯一的慰藉——然后微笑着招呼自己：“感觉如何？”
萨利文适时地敛眉羞涩：“只要是你选的，我都喜欢。”
方去回于是又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
红发的Omega是以自己真实的样貌和他出来的，一张小脸我见犹怜。很不错，要成为他的Omega，萨利文就该大大方方的，而不是因为招惹到了不足为道的小角色，就藏头露尾、畏畏缩缩。
方去回微微一笑：“坐吧。”
萨利文依言坐下。
平心而论，萨利文的确有成为万人迷的资本，他容貌美丽、举止优雅，不像是出生于喀戎星的流民，反倒更有首都星Omega的气质。但和眼高于顶、古板保守的首都星Omega相比，他又乖巧可人，柔顺地依附在Alpha身旁，像一朵名贵的生物花。
“点些什么？”方去回动作熟稔地打开菜单，完全看不出他很少来到旧式餐厅，“香煎三头鱼、魔金牛肋……噢，很有创意。”
服务生先为他们上了餐前酒。
旧式餐厅的服务生都是娱乐机器人，金属的面孔极其光滑，只有三只排列如花瓣的电子眼。
“‘粉红浪漫’，祝您和您的伴侣拥有美好的用餐体验。”服务生一板一眼地棒读，“啊，多么娇美的Omega。能有这样一位Omega与您相约于此，真是再美妙不过的约会了，哈哈。”
方去回品了一口餐前酒，毫无疑问，还是人工信息素合成剂。他矜持地笑道：“当然。”
快让机器人给我滚！萨利文抿唇微笑，面上适时地生起羞涩的淡红：“我以为只有我们两个呢……”
“旧式餐厅就是这种风格。”方去回不以为意，转头吩咐服务生，“随便上点。”
接下来是前菜。
恬静沙拉。蓝色的菜叶上洒了深红色的酱汁，点缀着白底黑斑的小果实，极富视觉冲击。中间是用精金雕成的微笑人面，不足拇指大小，按地盟时期的标准来看已然算得上艺术品。
萨利文尝了一口，口腔里立刻灼烧起来，仿佛含住了一个即将爆炸的微缩弹。他五官瞬间扭曲在一起，但等方去回望过来时，他已经恢复了恬静的微笑。
高等级的Alpha还是人类吗？萨利文捂嘴轻笑：“好独特的口感。”
“是么？”方去回挖了一勺恬静沙拉，尝了一下后保持着微妙的沉默。
噢，Omega，难以理解。先祖把人类划分为ABO三种类别果真是明智之举。
然后是主菜环节。
服务生：“按照旧式用餐传统，现在会有一位主厨为客人讲解菜品。”
于是，第二个机器人出现在餐桌旁，头顶厨师帽，穿着厨师服，配合着它一身纯白的金属外壳，整个机器人都像是一块行走的反光板。
“蒜香紫鹅肝酱，配了幼年的尖叫梭，可以在客人的口腔里迸发出五颜六色的口感。”
听着厨师机器人狗屁不通的讲解，方去回沉默地放下了手里的刀叉。
对面的萨利文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魔金牛肋，精选生长在开尔文双子星的魔金牛的第七对肋骨，是一头魔金牛身上最坚硬的部位。在制作之前，我们会把牛肋骨浸泡在高能能源液里，以便全方位地入味。”
方去回突然想起来，密米尔的继承人之一、主要负责星际浮岛业务的卡西迪·摩帝马是理想主义卫道星的异类：她是一个推崇机械改造的Omega，据说全身机械化程度高达95%，连脑子都有一半换成了电子的，早已脱离了星联里“人类”的范畴。
因此，其他继承人对于卡西迪·摩帝马的抨击，大多是基于“卡西迪·摩帝马是否还能被称之为人类”这一点来出发的。
密米尔是属于人类的密米尔，没有人认可一个机器人或者人工智能来管理他们。
在这样的前提下，甚至有一些特立独行的观点跳了出来，比如“如果有一个看起来像人类、思考起来像人类的生命体成为了密米尔的首席执行官，那么，是否可以认为密米尔仍然由人类管理”。当然，这种不着调的说法很快就淹没在了密米尔掌控的舆论之下，一些知情人则将之视为某些反对派对密米尔的挑衅。
尽管星联的主流论调是，异星捕手是人类忠实的盟友，但并不妨碍在某些没有证据的小道消息中，密米尔正借助异星捕手的生命精华来牟利。
“鬼辣扁豆烩白陨石肉派，我们采用的是边境星域的鬼辣扁豆，运输它们需要特制的生物运输船，该运输船是‘黑塔’制造的全新冷藏运输系列，‘舌尖生鲜、极速前进’。相对于市面上其他版本的运输船，该系列产品使用了由太空动力专家白采石设计的动力涡轮，钚气使用率提高了17%，能够支持一架32标准规格的飞船进行33个首都星时间的亚空间航行……”
看来黑塔给的广告费不少。方去回沉默地抬手，让主厨机器人跳过了接下来的详尽介绍。
萨利文正要开口，极淡的信息素突然闯进他的犁鼻器。
……是拉克。
他一抬眼，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无视餐厅已被包场的全息告示，大步走了过来。
来人没有穿那身标志性的军装礼服，而是厚重的黑色长风衣。但任何一个上过网的人都会认识那张脸——太空军团元帅，秦珏。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张脸都是星联大屏幕的常客，从站在发言人身后的新兵、到功勋加身的发言人，再到成为定夺舆论的大人物，秦珏的成长之路鲜明但又难以复刻。
在一部分人眼里，他是象征了太空军团的元帅；在另一部分眼里，他是一个单身的Alpha。
拉克就是秦珏。
秦珏就是拉克。
一瞬间，萨利文的心漏跳一拍。
随即，他整理好心绪，殷切地等待着秦珏的接近。
信息素是人类的第二套语言。秦珏的信息素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是为Omega而来。
“元帅好兴致，不辞辛劳跑到一座小小的星际浮岛上。”方去回闻到Omega起伏的信息素，冷笑一声，抚掌笑道，“天湖星系不需要太空军团坐镇了么？”
“如果你不是在和Omega约会，而是关注一下星网的话，就会发现，星网上已经有了我不在天湖星系的风声了。”秦珏走近，停下，风衣的下摆划过沉稳的弧线，“以太空军团的作风，这已经相当于明示了。”
方去回挑了下眉：“噢？”
他安稳地坐在座位上，双手交叠置于腹前，做派一如他在尤加利叶集团聆听下属汇报那样。
他矜持地问：“那不知元帅前来是为了什么呢？”
“我来提醒执行官先生，你似乎忘记了什么。”
——“噢，那我们一起”。
方去回想起那个“一起”，头疼了一下。
好在，秦珏的易感期显然已经过去了。今天是方去回被秦珏标记后的第六天，晚上是拍卖会，也是他的下属约定好抵达附近星域的日子。
方去回不想在外面和别人争执，于是退了一步：“好啊，也给我们的元帅安排一个位置。”
夹在两位大客户中间，服务生左右为难，处理中枢过载，立刻蒸发了大量的冷却剂。现在得到了大客户之一的指令，服务生立刻拉来座位，恭恭敬敬地等候客人落座。
秦珏坐在了Omega身边。
“不错。”他轻佻地一笑，“虽然闻不到信息素，至少你还能分析的出，哪个才是Omega真正期待的人选。”
方去回漫不经心地把鬓边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隔着镜片，浅蓝色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对面的Alpha。
前几天的亲昵只是信息素分泌失常造成的假象，如今的针对才是符合原著的正常表现。
当然，他们是情敌。
“萨利文，”方去回喊了Omega的名字。在萨利文循声看过来之后，他微笑道，“你的信息素比你的真心更先一步做出了选择，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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