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些研究者的构想里，亚空间是一张错综复杂的罗网，罗网的空隙则是亚空间航行迷失的危险源，里面有风暴虫族和幽灵信号；
有的人认为亚空间不处于同一个平面空间，而是形如城市管道系统，并且没有上下左右之分，只有行驶在其中的飞船或者舰队需要一个校准的坐标；
还有很少的一部分研究者支持一个最离奇的亚空间模型，即亚空间实质上是宇宙正常时间线的倒影，古往今来所有时间都在亚空间里被揉杂成无序且混乱的一团。所谓的安全航线也就是行驶在正确的时间通道里，一旦偏离，就会迷失在错误的时间里，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讯号将变成幽灵信号。
“我们已经接收到第7个幽灵信号了。”驾驶员挪恩·埃克特面色严肃，“我们现在通行的航线为安全级，理论上既不会接收到幽灵信号，也不应当碰到风暴虫族……”
事实却与理论截然相反。
除了高频率出现的幽灵信号，他们甚至遭受到两次风暴虫族的袭击。好在袭击者都是“编织者”，是风暴虫族工种当中负责建设虫巢的一个分支，不像兵种那样具备强盛的攻击性，轻松就在“星际雇佣兵舰队”的舰载武器下被消灭了。
眼下，罗昌然再次真心诚意地钦佩起首席的高瞻远瞩了：你瞧，首席是多么深谋远虑啊。若非首席提前安排了舰队随行，按照B级飞船的火力级别，至少要多消耗几枚导弹才能解决“工种-编织者”的袭击。
与此同时，那支“星际雇佣兵舰队”通过公共频道发来了视讯申请。
罗昌然示意挪恩接入频道并保持缄默状态，又把在武器库校准舰载天基武器的宁岩拉进了频道，然后选择了“同意”。
光屏在船长室展开。
“星际雇佣兵舰队”派出的视讯对象是一名中年Beta。尽管脸上戴着面罩，但依然能看出她眼神锐利，而且站姿挺拔，散发着一种令行禁止的气质，非常符合星联公民对太空军团的刻板印象。
罗昌然下意识地看了看她的肩章……噢，没有，对方穿的是星际雇佣兵的标准制服，不会有军衔肩章。
“我是陈甲，舰队指挥员。”对方用铿锵有力的语气说出了一个不走心的假名，“谨代表我方舰队与尤加利叶集团进行航行任务对接。”
“罗昌然，尤加利叶集团武装部门第三执行队队长。航行负责人正在进行检修，暂时由我代替她进行联系。”
陈甲点头：“考虑到目前亚空间航行出现意外风险，为避免亚空间迷失，我们需要全权接手你们的系统，主要为飞船信息系统和操纵系统。护卫任务由舰队承担，无需用到你们的武器系统。”
罗昌然早就得到了首席的授意，此时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可以。”
他这副爽快的姿态让陈甲眼里浮起了很淡的笑意：“很好，期待接下来和你们的合作。”
视讯结束了。
紧随其后跳出的是一条系统权限接管的申请。
【[S-001]申请接管[EL/B1.55k]的飞船系统权限。申请范围：飞船信息系统/飞船操纵系统/飞船导航系统】（>>>紧急）
【授权通过】
【权限交接已完成】
罗昌然站在船长室的舷窗旁边——正巧，是前不久首席和那个星际雇佣兵Q所站的位置——窗外的景色不再是无垠星海和被积星阱包裹的亚空间裂隙，而是万花镜一般的亚空间。被拉长到变形的线条组成了无数光怪陆离的图案，填充着舷窗和望向窗外的人的视野。
一片巨大的黑色阴影缓缓从飞船上方逼近。
是“星际雇佣兵舰队”的星舰。
舰队一共有三艘星舰，模式类似一艘主力舰和两艘护卫舰。此时，靠近飞船的正是其中的主力舰。
亚空间会影响远距离信号传输的效果，太远了信号不稳定，太近了影响航行。如要确保飞船系统一直是被接管状态，双方必须在接管持续期间尽可能地保持最小安全距离。
罗昌然从舷窗外收回视线，问挪恩：“对面的隐身状态关了么？”
挪恩：“关了。”
“扫描一下。”
“对面的反追踪技术非常高级，我们飞船装备的扫描仪不一定能够突破它的限制……噢，对面开权限给我们了。”挪恩嘀咕，“序列号识别，第四军团战列舰，型号为‘祭司’。”
明牌了？罗昌然冷静地点头。
“哦等等——太空军团？”挪恩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嗓音瞬间劈了叉，“怎么会是太空军团的人？老天，难道他们终于准备对天外巨企下手了？”
“星际雇佣兵舰队”是首席要求带上的，现在，挪恩质疑太空军团的成员的随行，就是在质疑首席的决定；胆敢质疑首席的决定，就是对首席不忠诚，不是一个合格的尤加利叶集团员工。
罗昌然的脑海里推算完如上的等式，立刻对挪恩的大呼小叫表示不满，不悦地问：“你要辞职？”
挪恩表示冤枉。
那些该死的老古董都带着他们的罪企理念滚蛋了，现在的尤加利叶集团欣欣向荣，就连开普勒Y都摇身一变成了文明星球。他为什么要想不开去辞职？辞职了去哪儿？去密米尔丰富员工品种吗？
罗昌然警告道：“首席愿意和太空军团合作，必然有自己的目的。我们要做的，就是听从首席吩咐。”
和太空军团的其他几个军团不同，第四军团负责巡逻仙马座星系，没有固定的驻扎星球或者军事基地，同样也没有统一的编队，而是以巡逻小队的形式穿梭在仙马座星系的各个地方。
一般来说，第四军团的处理目标只包括亚空间裂隙和风暴虫族，但并不排除某些特殊情况会引起第四军团的主动出面——比如，某个地方形成了反人类组织。
尤加利叶集团难道也藏了这些见鬼的东西么？
罗昌然感到一阵难言的焦虑，以及，愤怒。
他愧对了首席的信任，没能把尤加利叶集团的时候肮脏角落都清扫干净，实在是罪无可赦。
唉……
罗昌然颓然地坐了下来，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在场的唯一一个下属并没有关心上司心理健康的想法。挪恩正如临大敌地盯着屏幕上跳出的操作提示。
是第8次出现的幽灵信号！
[监测到非法信号……信号源：3828.22.01p]
[是否接入该信号？……屏蔽失败，信号已接入]
[（信号源3828.22.01p）：哈喽，哈喽，有人在吗？]
[（信号源3828.22.01p）：没人我可就进来了啊？]
下一刻，一条视讯申请跳出。
“幽灵信号又出现了。”陈甲语气凝重，“我们正在高频校准导航，但基准坐标整体出现了0.004的偏移。”
·
·
“基准坐标的偏移会造成重大亚空间航行事故，第三军团没有上报？”秦珏冷声问，“星联通航安全管理局的安全报告也没有提及凯撒系的检修情况——我竟不知道，基准坐标竟然是这么神秘的高科技，连第三军团和管理局的专业人士都分辨不出它的异常数据。”
他正在船长室，屏幕对面是戴着面具、缄默不言的陈甲，身旁则是宁岩和罗昌然。
感受到秦珏发怒时的气场，罗昌然沉思：这家伙应当是个职位不低的军官。
在亚空间，基准坐标是确保飞船和星舰行驶在正确航线上的重要保障。基准坐标会建立在亚空间某条航线上，类似地盟时期的路灯，指引着航行者前行的方向。
每隔10-30个首都星年，星联通航安全管理局都会派专人对基准坐标进行检修，同时校正基准坐标的偏差，确保其整体偏移水平都位于可控范围里。
同时，太空军团也会对自己军事辖区内的亚空间航行安全负责。
可现在呢？第三军团和星联通航安全管理局成了一双哑巴，还是没脑子的那种，连这种基础性的问题都要瞒下不报，简直是把尸位素餐写在了脸上！
究竟是他们真的有问题，自信满满可以隐瞒到底，还是说，这中间有什么尚未被察觉到的意外？
“记下来，回去发给夏邑也。”秦珏说。
陈甲：“是。”
夏邑也是现任星联通航安全管理局局长，立场暧昧，听说私下和密米尔高层来往密切。
罗昌然听着Q提起夏邑也时一副无所谓的口气，默默地改了一下自己之前的判断：看来是个高级军官。
“那接下来……”罗昌然觑着宁岩的神色，揣摩不出这位一路跟着首席血拼上来的首席心腹的想法，只好自己主动开口，“要换成人工导航？”
秦珏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对陈甲说：“和这架飞船对接，把它装入星舰的空舱。”
陈甲：“向导已就位。”
“把向导换下去。”秦珏呼了一口气，“我来。”
哪怕隔着面罩，罗昌然仍然察觉到了陈甲的惊讶，约莫还有点忧虑。这是她第一次出现明显的情绪外露，但当着其他人的面，她什么都没问：“是，长官。”
这是彻底不装了吗？你们拢共也没装星际雇佣兵装几天……罗昌然忍不住腹诽。
或许是Q这副游刃有余、尽在掌握的姿态实在令人放心，在面对“基准坐标出现反常偏移”这样的事故时，罗昌然惊讶地发现，他竟然没有担忧自己是否能活着出去。
毕竟是首席选的人。他想。
Q回到了自己的“星际雇佣兵舰队”。
罗昌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闭合的门外，思绪微微散发：
首席说，亚空间航行的一切事项都交由Q……对了，那个萨利文·加西亚是干嘛的？萨利文可是首席第一个带在身边的Omega！
Omega同样是首席带来的客人。在遭遇亚空间航行事故的危机时刻，我是不是得去关心一下，好让首席看出我是个妥帖周到的好下属？
到时候，比我能打的Alpha没我能体察上意，比我善于体察上意的Alpha没我能打——老天，罗昌然，小小升职之道岂不是被你拿捏自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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