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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她蜷缩的姿势愈发像子宫里的胎儿,胃部传来迟来十七年的剧痛,那或许是被遗弃在雪夜的婴孩,第一次感知世界的温度。

孟卿看着颤抖的棉被团,听见的呜压抑声咽混着心电监护仪的余韵,恍然惊觉这场景与十七年前的雪夜形成闭环,被遗弃的婴孩终究没能留住赐予她第二次生命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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殡仪馆的穹顶压得很低,梁眠数着走廊地砖上梧桐叶的投影,十七片,和母亲最后在急诊室陪她过的生日蜡烛数量相同。

孟卿第三次替她拢紧围巾时,金属传送带正碾碎最后一块冰凌,载着浅灰色裹尸袋向熔炉滑去。

“眠眠,签字了。”孟卿把文件推过来时,钢笔在金属桌面上滚出清脆的响。

梁眠盯着《遗体火化同意书》上母亲的名字,梁清月三个字被框在方格里,工整得像是印上去的。

她握着钢笔腕的手抖得厉害,墨汁在纸上洇出黑蜘蛛,孟卿抓住她冰凉的手腕,替她压稳了纸。

她许愿快点长大,就可以帮妈妈分担压力,却不知长大的代价是学会在火化同意书上签自己名字。

最痛的别离从不需要见血封喉。

看着母亲的模样像在看某个拙劣的蜡像———殡仪师把梁清月的眉毛画得太弯了,护士长生前分明是蹙着眉峰训人的。

“待会儿要是太难受,就掐我。”这个惯常把帆布鞋踩成拖鞋穿的姑娘,此刻连呼吸都放轻了节奏。

身后飘来断续的诵经声,混着远处火化炉鼓风机的嗡鸣,像某种远古巨兽的腹腔在震动。

殡仪馆工作人员戴白手套的指尖碰到推床栏杆,金属碰撞声惊醒了某种蛰伏的痛觉,太痛了。

推进去就真的没有了,这个认知在炉门开启的瞬间劈开天灵盖。

“等等!”梁眠突然扑上去,始终挺直的脊背此刻弯成濒死的鹤,“不行,不能又丢下我一个人,说好和我在一起一辈子的,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锁骨撞在冷铁上,没有疼痛袭来,“别烧了,求你们别烧了……”

她断续的呜咽惊飞了檐角的灰斑鸠,那些精心构筑的心理防线在火化炉铁门开启的瞬间土崩瓦解。

“眠眠,让阿姨走吧……”孟卿从身后死死拉着她,试图将她拉回现实。

传送带重新启动的瞬间,梁眠挣出半个身子,她看见裹尸袋边缘露出的墨绿色布料,熔炉开启的轰鸣像雪崩,将十七年相依为命的温度吞入永恒黑暗。

母亲穿着她选的墨绿色羊绒衫,那是今年她拿压岁钱给她买的生日礼物,此刻却成了永恒的寿衣。

焚化炉的闸门正在升起,黑黢黢的洞口涌出热浪,太烫了,妈妈会疼的,梁眠的指甲抠进推床的防滑纹路:“我妈妈怕黑,别让她一个人……”

她想起每个雨夜母亲总会留盏夜灯,此刻却要独自走进那个燃烧的深渊。

工作人员的手按在她肩上,三十七度的体温透过毛衣灼伤皮肤。

“把我一起烧了吧,求你们了……”这句话混着血腥味冲出口腔,梁眠才发现自己咬破了舌尖,她跪坐在地上:“我不能没有我妈妈的……”

她死死抱住母亲的手臂,不肯放手,这一放,真的就再也抱不到了。

“眠眠,松手吧,别耽误时间了。”孟卿从背后箍住好友的瞬间,掌心触到蝴蝶骨嶙峋的弧度,想起检报告上的数字,梁眠的体重比两周前又轻了四点六公斤。

梁眠的额头重重磕在传送带边缘,疼痛信号在抵达神经中枢前便被吞噬,想起九岁肺炎住院,母亲把听诊器悟热再贴在她胸口,而现在胸腔里跳动的全是玻璃渣。

那个乖巧帮护士量血压的少女,那个偷藏港大招生简章的少女,此刻正裂成无数碎片,再也拼不好了。

“不要烧掉我妈妈……”嘶吼化作气音消散在焚化炉轰鸣中,梁眠终于瘫软在满地纸灰里,眼泪砸在地上。

孟卿从背后箍住她发抖的肩膀,少女衣襟前晕开大片水渍,分不清是谁的眼泪,“眠眠你松手,阿姨最舍不得你疼。”这句话像把生锈的剪刀,咔嚓绞断了最后一根弦。

焚化炉电子屏亮起红光,梁眠跪在瓷砖上嘶喊,哭腔像摔碎的瓷碗。

那个承诺要看着女儿穿婚纱的女人,其实早就准备好随时被死神拽走。

“她说谎……”梁眠抓着孟卿的牛仔外套哽咽,吐出所有苦水:“她说等我考上港大就把工作辞了的,她还说要在我上大学的附近开家花店……她怎么就丢下我了,像九年前,又只剩下我了……"

膝盖砸在大理石地面时,听见骨骼碎裂般的声响,其实根本不疼,所有痛觉都堆积在胸腔,随着嚎哭喷涌而出。

两天前死亡证明的油墨味,此刻都化作焚化炉飘来的焦灰,粘在喉管里火辣辣地烧。

“眠眠,别哭了好不好?”孟卿扳过她满是泪痕的脸,泪水在对方浅褐色瞳孔里折射出奇异的光,“清月阿姨现在变成天使了,只守护你的天使……”

啜泣卡在喉咙,焚化炉的轰鸣吞没了未尽的话语,梁眠蜷缩在好友怀里,烟囱腾起青灰色的雾,带着梧桐叶燃烧的气息飘向铅色天空。

“让她哭吧,有些东西越压在心底越折磨人。”穿藏蓝制服的老者摆摆手,炉门阴影掠过少女弓起的脊背。

老者手背在身后,悠悠道:“浮生着甚苦有忙,盛席华筵终散场啊!”

火化炉闭合的刹那,梁眠喉间的呜咽转为清越的悲鸣,像婴儿脱离母体时的第一声啼哭。

隔着灼热气流翻卷的玻璃,十七岁少女与四十五岁女人的命运,正以相同的灰烬形态在鼓风机里交织盘旋。

呜咽渐渐变成断续的干呕,仿佛要把这些年吞咽的止痛片、抗抑郁药和体检报告都呕出来。

喉间涌上铁锈味,她虔诚地吞咽下这口血沫,就像吞咽母亲熬整了夜的中药,太苦了,怎么会那么苦。

她终于明白,有些泪水不需要观众,就像有些离别不需要仪式。

暮色漫进停灵厅时,孟卿摸到好友颈出的渗后冷汗,眼泪砸在梁眠后颈,烫得她瑟缩了一下,她第一次知道,眼泪居然可以那么烫。

而此刻梁眠蜷在她怀里,浑然不知自己的生命正沿着母亲缝合的襁褓针脚,一寸寸走向同样的终局。

孟卿不会知道梁眠胃癌引发的疼痛正在啃噬胃壁,就像不知道这声哭喊惊动了走廊尽头阴影里的人。

那个总是睥睨众生的少年把燃到指根的烟蒂碾碎在窗台,那个总在图书馆角落整理笔记的文科班女生,此刻撕心裂肺的模样竟比他在拳击场打碎的颌骨更令人窒息。

工作人员捧着檀木盒出来时,梁眠用袖口反复擦拭脸颊才伸手去接,骨灰还带着余温,隔着木盒熨帖在胸口,竟比她想象中轻得多,轻得骇人。

原来日夜背着她爬楼梯就诊的脊梁,替患者心肺复苏按断过肋骨的双手,熬过三千多个夜班的血肉之躯,焚尽了不过四斤三两。

孟卿要帮忙托住盒底,她摇头退后半步,人崩溃时真的会丧失语言能力,她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喉咙里翻滚着吞下的所有逞强。

她想起元宵节母亲端着汤圆说:“我们阿眠以后要当颗小汤圆,外头裹着糯米皮,里头包着滚烫的甜芯儿。”

暮色将少女们的影子拉长成挽联,火化炉烟囱飘出的灰烬落在祝靳渊的黑色夹克上。

两个被命运拧碎的灵魂终将在灰烬中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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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城国际机场的玻璃幕墙漫患着晨雾,晨雾在机场玻璃幕墙上凝成泪痕。

孟卿攥着两张烫金登机牌,金属镶边在掌心硌出红痕,昨夜少年甩在长椅上的牛皮纸袋仿佛还在眼前晃动。

她抬头时,少年正凝视梁眠蜷缩的背影,走廊顶灯将他眼底的暗涌照得无所遁形,那是种要把人烧穿的滚烫,却在梁眠翻身时瞬间覆上冰层。

那声“算是还她替我包扎的人情”混着烟草味,此刻正在喉间灼烧。

祝靳渊,真的只是在还人情吗?

电子屏显示港城航班开始值机时,梁眠突然按住孟卿翻找证件的手:“你怎么想着订机票了……”

梁眠想了很久,还是决定问一下,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看到自己手机的搜索记录了。

梁清月是港城人,梁眠想着落叶归根,在港城买块墓地,可港城寸土寸金,经济压力好大的。

“我会读心术嘛!”孟卿夸张地掐指,余光瞥见安检口闪过的高大身影。

祝靳渊的黑色冲锋衣领口竖着,正在贵宾通道闸机前低头看表。

昨夜祝靳渊送来机票时,少年眼底暴戾与克制交织的光让她想起困兽,除了机票,还有捆扎整齐的港币,封条上印着“冠城商业银行柜台VIP专封”,临走前警告敢多嘴就拧断自己脖子,吓得孟卿打了个寒颤。

这个拙劣的谎言撞碎在行李转盘的轰鸣里,“可是费用……”少女嗓音像揉皱的糖纸,她低头计算港币汇率,耳尖泛起赧色:“等我毕业打工……”

孟卿将冰凉的掌心贴上梁眠后颈,像她们初中时互相取暖那样,“我爸给殡葬公司投过资,你每年给我一块钱就行啦!”

她掏出一式两份的借款协议时,泛黄的便签纸上歪歪扭扭写着“每年还款壹元整”,日期签在2014年11月5日,是她昨天晚上写的。

梁眠骤然想起初三那年,母亲把攒了半年的夜班补贴换成迪士尼门票时,存钱罐里叮当作响的承诺。

我好幸运,可以遇到孟卿这个朋友,梁眠在心里感慨。

“卿卿,你好幸福,希望你一直可以幸福下去。”此刻虔诚的眼泪砸在骨灰盒浮雕的云纹上,洇成小小的湖泊,像维港永不干涸的潮汐。

孟卿慌忙伸手替对方擦眼泪,她清楚地记得祝靳渊说的话:“告诉她是你爸在九龙塘的私墓”,而事实上那个暴发户父亲连女儿班主任姓什么都记不清。

“要误机了!”孟卿拽着她冲向安检口。

梁眠踉跄着抱紧怀中的木盒,檀香混着咸涩的泪钻进鼻腔,她没看见好友背过身擦拭眼角,更没注意值机柜台后闪过的黑色冲锋衣角。

检票处婴儿啼哭传来,让她想起梁清月常说的“阿眠小时候从不哭闹”,却不知这是护士长对弃婴本能的善意谎言。

机翼割破的晨光恰好落在梁眠骤然抬起的眼睫上,梁眠把脸埋进围巾,羊绒纤维吸走哽咽。

孟卿数着梁眠睫毛上的泪珠,忽然希望这场航程,永不落地。

舷窗外的云层开始翻涌时,是母亲常说的维港夜色,那些承诺要带她看的霓虹,如今都成了灰骨盒缝隙里漏出的光斑。

孟卿数着第47次气流颠簸,余光瞥见少女掐着虎口压抑晕眩,“要不要换我抱会儿?”

“我自己可以的。”梁眠逞强的摇头,鼻尖抵住檀木盒盖,自己真的可以吗?或许答案是否定的。

她抱紧檀木盒的姿势像护着雏鸟的残翼,漆面倒映着苍白的唇色,恍然间闻到母亲常用的护手霜味道,少女因晕机而潮湿的眼眸倒映着云海,可惜此刻无人抬头看舷窗外掠过的维多利亚港晨光。

孟卿假装翻杂志,余光瞥见前座伸来的骨节分明的手,祝靳渊将碾碎的晕机药混进矿泉水瓶。

前排座椅缝隙递来瓶矿泉水,孟卿趁着梁眠没注意接过,递给梁眠,她的虎牙闪着狡黠的光:“喝点水,小脸比云还白。”

“谢谢你。”梁眠小口啜饮着微苦的液体,没看见前座少年将药板捏变形的指节。

“脸色好多了。”孟卿也不知道在说给谁听,或许是前面的某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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