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诗言最喜欢山,尤其高大的山。
绵延起伏的山脉横亘于天际,仿佛从宇宙洪荒开始伫立于此,稳定、厚重、千秋不易。
看着就让人踏实。
天朗气清,在山色酒吧东南角凭窗远眺群山,是她最热衷的闲暇活动,一看能看一天。
看山的时候,她总是妆容精致衣着考究,每一缕发丝都随空气流动飘出恰到好处的弧度。
仿佛在赴一场与山之间的约会。
“您加的‘青山多妩媚’,请慢用。”
服务员将一杯青色鸡尾酒放在聂诗言手边,微笑离开。
聂诗言用吸管拨开鼠尾草叶,轻搅几下,杯底更浓的青色随之弥散,龙舌兰的香气浮上舌尖。
夕阳沉入地平线,远处群峰转黯,日照金山的美景逐渐消融于黑夜。
聂诗言依然定定看着山的方向,试图从墨黑中剥离出高大的影子。
“好美。”不知何时,一个男声在耳边响起。
聂诗言回过神,一个清瘦的男人负手立于身旁,看着她刚才看着的方向。
男人模样还行。
“是啊,天地有大美而自不言。”聂诗言慵懒回应道。
对于酒吧搭讪,她早习以为常。
男人收回视线,与聂诗言对望:“我是说你。”
聂诗言笑笑,浅呷一口杯中酒,吸管上留下诱人的红。
男人递过来一副速写,画中是聂诗言单手托腮眺望远方,神情缱绻,引人着迷。
“出门有些匆忙,没带颜料。一支笔匆匆画成这样,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会。”聂诗言视线移向窗外的花,神情淡然。
“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男人问。
“喝酒就不必了,聊聊天吧。”
男人拉开椅子坐下:“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也是来嵩城玩的吗?”
“我不在嵩城出生,但在这里工作和生活。”说完,聂诗言又懒懒托腮,窗外拂来的微风着实令人惬意。
“工作?”男人勾起唇角,“你的工作,是向这世间肆意展示你的美吗?”
“你猜。”聂诗言尾音轻扬,像个小钩子,勾得人心神荡漾。
“唔……”男人故作沉思状,“我猜你是作家,或者诗人。”
好土的套路。
不过聂诗言今天心情不错,懒得戳穿。
她拿过男人的笔和速写本,寥寥几笔在空白处勾勒出一把柄长刃短的刀,形如柳叶。
“柳叶刀,你是医生?”
“嗯,有问题就切开看看。”
男人笑开:“我最佩服医生了,尤其女医生。总觉得医者仁心,最为伟大。话说,如果挂你的号,你会对我温柔些吗?”
聂诗言还没来得及回答,婉转空灵的竖琴曲从她包中传来。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聂诗言一笑,掏出手机,来电人——沈铎。
“喂。”
“诗言,在哪儿呢?浮玉路有案子,能来现场吗?”沈铎的声音火急火燎。
“我今天休息,晓月在值班。”
“晓月镇不住,命案。”
聂诗言神色冷下来,依靠政府对公安系统的大力投入,近年来命案已经大大减少。
全省4700万人口,去年命案不足180起,而在十五年前,这个数字是900起。
“而且还涉枪。”沈铎再次强调道。
“知道了,我让晓月带上东西来接我,我们两个一起过去。”
“好,尽快。”
电话那头,其他刑警的声音传来:“沈队,交管那边已经赶过去封路了,双向全封吗?”
沈铎忘了挂断:“浮玉山就那一条路,封不久的,技侦先上——”
聂诗言挂断电话,把位置和嘱咐发给杨晓月。
很快,杨晓月回复:【诗言姐,我马上到!】
聂诗言收起手机。
一抬头,身旁的男人满脸错愕,准确地说,是惊恐。
“希望你这辈子没机会挂我的号,”聂诗言一笑,“我可是法医。”
说完,她拎起米色小羊皮包,踩着红底高跟鞋娉娉袅袅离开。
啪——身后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
聂诗言猜,那是画着她和柳叶刀的速写本。
-
浮玉山是嵩城近几年刚火起来的景点,既有实力过硬绝佳美景,又有文旅部门大力宣传,这两年游客越来越多。
西南的山不比中原,修路难度和成本极高。
浮玉山去年才刚刚修出一条双车道的浮玉路,至此,自驾到景区门口成为可能。
“前方道路封锁,请出示工作证件。”车被交警拦住。
聂诗言掏出证件递给驾驶位的杨晓月,导航界面显示,她们离沈铎发来的定位还有两公里。
“稍等,我要打电话核实一下。”交警接过两本证件,掏出手机,走到路边。
杨晓月看着对向一眼望不到头的车流感慨道:“嚯,这么多人下山。”
“估计技侦痕检应该已经查完事发地对向车道了,刚放行,可不车多么。”
对向车辆无不一脚刹车一脚油门,蠕动的速度还赶不上普通人步行。
“哇靠,开着迈巴赫来景区,真壕。”杨晓月一声惊呼,眼神放光,直愣愣盯着刚刚蠕动到并排的黑色豪车。
“我看你这膜贴得还不够深,大晚去加班还有心思看别人。”
“怎么啦?这就嫌弃我的小丰田啦?”
杨晓月刚说完,对面迈巴赫的后座车窗降下,西装革履的男人弯肘搭在窗框,偏过头看着前方的红色刹车灯海,眉心蹙起。
晦暗斑驳的光影中,男人鼻梁高挺,下颌棱角分明,就连微微仰头而显得骄傲的体态都与聂诗言记忆深处那个人完全重叠。
聂诗言整个人瞬间被无声雷劈中,心跳都止住几秒。
“快看快看!”杨晓月激动地拍着聂诗言小臂,“好帅!人比车还帅!”
“成总,估计今天到酒店要很晚了。”迈巴赫驾驶座方向,司机的声音隔着玻璃传来。
聂诗言脑海一片混乱,外界所有声音都糊成背景音……成总?还是程总?
细白的指尖放在车窗下降按键,她忽然有一股想按下去的冲动。
“对对对,一个叫杨晓月,一个叫聂诗言,都是女的,法医室……知道了,这就放行。”路边交警打电话的大嗓门把聂诗言从冲动边缘拉了回来。
“给,辛苦了,赶紧去吧,沈队正着急呢。”交警把证件还给杨晓月,手臂一抬,示意放行。
杨晓月依依不舍收回看着迈巴赫和帅哥的贼亮双眼:“谢谢,你们也辛苦了。”
随着车子启动,被拥堵车流困住的迈巴赫很快被甩远。
聂诗言靠着头枕紧盯后视镜,直到它彻底消失在视野。
“您的目的地就在前方,下车请注意安全。”导航女声温柔提醒道。
已经能看到同事们忙碌的身影了,聂诗言敛起心神,暗暗做了几次深呼吸,强行清除脑中乱飞的思绪。
“开工。”聂诗言说完,三五下利落挽起长发,转身去够后座的勘查箱和白大褂。
而在聂诗言视线之外,身后那辆迈巴赫竟然掉了头。
-
“聂法医来啦?”
“沈队在那边。”
聂诗言与现场同事简短打过招呼,拎着勘查箱向不远处的沈铎直直走去。
白大褂如同限量版风衣,勾勒出聂诗言修长迷人的身体曲线,颈间一道素黑绸带,更添风情。
虽然戴着口罩,摄人心魄的眉眼肆无忌惮展示着她绝对意义上的美。
用杨晓月的话来说,工作中的聂诗言,完全可以直接开拍以法医为女主的偶像剧。
在聂诗言的高跟鞋咔哒声中,角落处隐隐传来小声议论。
甲:“这么漂亮,怎么想不开当法医?”
乙:“多有个性,C**医系毕业,那是闹着玩的吗?”
甲:“追聂法医的人那么多,估计95%是被她职业吓退的。”
乙:“我看最后还是得找刑警队的吧?”
甲:“隔壁几个支队都有人来打听过,可惜聂法医眼光高。”
乙:“希望沈队加把油,别让我队美女警花便宜外人。”
沈铎沉声斥道:“现场闲聊天?活儿都干完了是不是?”
角落中二人吐了吐舌头,停下八卦,继续手中动作。
聂诗言好似浑不在意,看都不看二人,在沈铎旁边停住。
沈铎下巴一抬,示意面前的第一现场——一辆停在路边的银色面包车。
副驾驶的车窗摇至底部,一个男人歪靠在车座上,双眼发白,毫无生气地瞪着世间,太阳穴处的孔洞狰狞骇人。
沈铎微眯着眼:“紧赶慢赶可算把旁边车道查完了,刚放行。怎么样?复杂吗?”
聂诗言把勘查箱放到一边,取出乳胶手套有条不紊戴上:“复不复杂要看过才知道。”
沈铎笑笑,一副很放心的样子。
还好,勘查条件不算太差。
应急灯亮度尚可,路中央也已经立起遮挡板,避免过往行人的拍摄和干扰。
聂诗言:“晓月,你还没经手过命案,我说你记。这次报告你来写,记得补齐所有要素,我来改。”
“是。”
聂诗言小心翼翼避开车门外流柱状的骇人血迹,微微下俯,探身进去。
“死者男性,目测年龄40至45岁之间,具体年龄要回去拍片看骨骺。”
聂诗言轻轻按压尸体关节,又直视着尸体眼睛:“根据尸僵和角膜浑浊情况来看,死亡时间12个小时左右。”
“被害人上、下眼睑青紫肿胀,口鼻腔内血液外溢,右眉弓外侧部位见直径约0.5厘米的圆形洞创,创缘向内凹陷伴有0.1-0.2厘米的挫伤轮,创口周围直径4厘米的范围内有大量密集点状皮下出血及黑色颗粒——”
正当聂诗言对着尸体仔细勘查,几声吵嚷从不远处传来。
“对不起先生,魏局打电话同意你进来,是让你在一边观摩,不是同意你干扰办案,你不能再靠近了。”
下一秒,熟悉的声音穿过久远岁月,带着温度真真切切落在聂诗言耳中:“好,我就站在这里,绝不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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