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铎眉毛一剔，眼神凶悍：“吵什么？”
年轻刑警拉着警戒线正拦着一个颀长身影，听到沈铎声音，回过头来：“沈队，没事儿。放心吧，肯定不让他进，也不让他拿手机拍。”
沈铎：“谁啊，这是？”
“魏局打电话关照的，说是省厅那边的合作伙伴，想了解刑警日常工作，所以来观摩学习。”
“还嫌不够乱的。”沈铎嘟囔着，一脸不悦。
聂诗言透过面包车车窗，与警戒线外那个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的男人四目相对。
一天之内，她第二次被钉在原地。
红蓝警灯闪烁的光影中，成嵩五官愈显立体。
九年岁月流过，即使站在那里不动，男人的成熟魅力已然令他脱颖而出。
何况他还有颜有腿。
聂诗言心中血海翻涌，带着橡胶手套的手在尸体脸上停住。
“诗言姐，刚才那个迈巴赫！”杨晓月压着声音雀跃。
沈铎闻言看向聂诗言：“认识？来追你的？”
聂诗言收回视线，看着尸体，目光冷冷：“不认识……继续吧，”紧接身体一顿，“刚才说到哪儿来着？”
杨晓月：“哦，说到右眉弓那个孔洞了。”
“嗯，右眉弓空洞，被害人右眉弓外侧眼眶上缘额骨呈空洞，形成缺损，创道经由右眼、蝶骨进入颅腔蝶骨右侧大小翼及蝶骨体呈粉碎性骨折……
不知过了多久，聂诗言终于结束现场勘查。
她一边直起腰背一边脱下橡胶手套：“总的来说，损伤符合枪弹创特征，射入口为右眉弓外侧。根据创道方向和残留火药颗粒，应为近距离射击。子弹应该还在颅腔内，推测已经嵌入左侧颅后窝，不过要等回去解剖取出后，才能确定枪型。”
沈铎：“嗯，咱们两边同时进行吧，我这边先抓紧确认死者身份，再排查社会关系。”
“嗯。”聂诗言故意背对着警戒线一侧。
沈铎对着警戒线那头眼睛微眯：“那孙子还在呢，用时髦的话来说，正‘痴痴地看着你’呢，真不认识？”
聂诗言：“不认识，先回去吧，今晚有的忙。”
“嗯，回去你坐我车，敢跟来就拘他。”沈铎很凶。
聂诗言一笑：“至于么。”
“自己支队的警花都护不住，我这沈队也是白当了……走吧，回去还得写资料第一时间上报省厅呢。”
警戒线外，成嵩看着聂诗言与沈铎离开，掏出手机给助理发信息：【明天我不走了。】
【成总，收到！马上取消机票，请问酒店要续住多久？】
【以后会常来嵩城，现在这间套房不错，长租。】
-
“诗言姐，那我先走啦？真不用等你？”杨晓月探进半个身子。
“不用等了，我还要把解剖结果汇总一下发给沈队。你快回去吧，夜深了，注意安全。”聂诗言一边洗手一边应和。
“好嘞。”杨晓月蹦跳着走远。
法医室恢复安静。
聂诗言打开电脑，把尸检结果和推论言简意赅整理好，复制粘贴到与沈铎的聊天界面，点下“发送”键。
很快，对方回了一个软萌小猫表情包，与其糙汉气质极其不相符。
看着屏幕上的小白猫鞠着躬说“谢谢”，聂诗言笑了。
作为一个北方人，在嵩城这个陌生的西南城市扎根工作，刚开始确实有一段需要适应的过程。
不过从进支队起，作为骨干分子和本地人，沈铎就给了自己不少关照——那种不带任何目的，纯基于善良热心的关照。
几年下来，支队的同事、常去的餐馆、家门口的公园、周围的高山……一切都让她对嵩城生出一股类似于家乡的羁绊。
而真正的家乡晏京，想来竟变得陌生。
春天的风沙、冬天的干燥、CBD的繁华、酒吧街的迷醉……以及那个在自己心尖剜肉的人，都像梦一样。
也是，从上大学起，离开晏京已经九年了。
直到今天，成嵩再次出现，久远的回忆才与现实重新产生关联。
回首旧梦，自己捧着一摞作业本走向老师办公室，那是多久以前了？
“诗言。”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叫住自己。
聂诗言转过身，成嵩递过来一个作业本，眼神明亮笑容干净：“我的生物作业，谢谢！”
高中的成嵩，身高放在成年人中都算高了，骨架身量却还是少年人模样，清瘦笔挺。
看着全校女生的梦，聂诗言烫着脸接过：“好，下次不要忘了。”
“嗯，以后不忘。”
聂诗言强装镇静，转身欲走。
“诗言。”成嵩又叫住她。
“嗯？”
“我新买了个全画幅相机，也可以录4K高清视频。我想练习拍人像，这周末去公园给我当模特，好吗？”
聂诗言记得那天阳光照在成嵩脸上，很是清透。
也记得那天自己的心砰砰狂跳。
“好啊。”她说。
叮——办公桌上电子钟轻响，时间显示凌晨02:00。
聂诗言回过神来，俱往矣。
收拾收拾赶紧回家睡觉吧，还是别猝死更重要。
走出支队，明月洒下柔光，笼着深眠中的嵩城。
道路两旁，蓝花楹树影浓郁，等过一阵花开，又会重现游客堵着支队门口打卡的盛况。
今天休息日，又是在酒吧小酌，所以聂诗言没有开车。
不过看这夜色，扫个小车骑回家也不错，于是她向路边一辆小蓝车走去。
“诗言。”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恰如当年。
熬夜熬得太狠，幻听了？
聂诗言稍作停顿，很快继续走向亭亭玉立的目标小蓝车。
“诗言。”温柔的声音更清晰了些。
聂诗言彻底顿住，缓了半晌，慢慢转过身来。
树影中走出一个身影。
成嵩一手勾着西装搭在肩头，一手抄着裤兜，迈着笔直修长的腿踏月而来。
一片清辉中，成嵩合身又挺括的纯白衬衫很是显眼。
哦对，他以前也喜欢穿白衬衫的。
“好久不见，聂法医。”成嵩眸色微动，和声音一样温柔。
又来这套。
可惜，聂诗言已经不是当年一句话就脸红的纯情小白花了，她直视成嵩的眼，丝毫不退。
“Choker很漂亮，尤其穿白大褂的时候。”成嵩的视线落在聂诗言颈间的黑色绸带，拂得她一丝微痒。
聂诗言：“不用撩了，对你不感兴趣。”
成嵩意味深长一笑：“想多了，聂法医怎么一见我就想到爱情呢？”
聂诗言冷着脸，转身欲走。
“诗言。”成嵩上前，抓住聂诗言的胳膊。
聂诗言一把甩开，低斥道：“放开。”
谁承想，时装外套口袋本来就浅，聂诗言动作又太大，一盒什么东西啪嗒掉落在地。
下弦月和路灯双重加持下，成人用品包装盒上“超薄延时”四个字大喇喇地舒展着，只要不瞎，任谁都能看清。
成嵩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最终还是蹲下身捡起来递给聂诗言。
“跟你说不用撩了，我有男人。”聂诗言接过，将包装盒再次举到成嵩眼前，确保他连最下面那行“天然乳胶”小字都看得明明白白。
成嵩看着包装盒：“你男人多大年纪？这就需要‘延时’了？”
“不劳你费心。”
嘀！短促的车喇叭声在成嵩身后响起，聂诗言循声望去，是沈铎。
车窗降下，沈铎摆出十足黑老大派头，先是冷冷瞟了成嵩一眼，然后对着聂诗言向车内一偏头：“上车。”
聂诗言可算找到救命稻草，快走几步迅速坐进车里，连声“再见”都没对成嵩说，因为心里巴不得再也别见。
嘭——车门关上，成嵩被无情甩在身后。
沈铎绷着脸扶着方向盘，树影不断映上他的脸，又很快褪去。
沈铎：“敢在刑侦支队门口骚扰警花，这孙子失心疯了吧。明天我就让飘飘调监控，查一下这孙子来历。看那人模狗样的德性，诈骗嫖.娼肯定没少沾，必须给他送进去蹲几天。”
聂诗言：“不用了，搭理这种人就是浪费时间。前两天隔壁市邀请我过去交流，正好我也离开几天。”
“嗯，那等你回来再说。其他几个案子的小尾巴，晓月应该没问题，”沈铎笑着看了聂诗言一眼，“名师出高徒嘛。”
聂诗言笑笑，沈铎神情也跟着放松。
沈铎：“哦对，今天太忙，我给忘了，323入室案还得买盒同款避孕套回来做实验。没事，你不用管，明天我买了给晓月吧。那嫌犯太特么能扯谎了，还用避孕套装金条？他也不想想那玩意——”
“已经买完了。”聂诗言从口袋里掏出不到巴掌大的包装盒，给沈铎晃了一下。
沈铎露出“这成何体统”的表情。
“这玩意儿就该我去买。女人家买这种东西，容易引起误会。”
聂诗言看着前方夜路，神情淡然：“这种事情，男女都一样。”
-
上午10:00，成嵩准时登入在线会议。
屏幕上，公司主会议室现场，诗成传媒的LOGO简约大气，各个部门高管均已就坐。
成嵩扫了一眼屏幕：“我看人都齐了，我先跟大家道个歉，本来这个例会我应该坐第一班航班直接去公司的，不过嵩城这边临时有些重要的事，所以只能线上参加了。开始吧。”
说是道歉，也就是个通知而已，谁真敢跟公司创始人兼董事长表达不满呢。
坐在最近处的企划部一把手率先开麦：“成总，已经请您审批过的S 项目《群山万仞》，预计下半年进入实质生产阶段。剧本初稿已经出来了，考虑到生产周期，目前有档期的导游有皮导、Mirko和大江。在这几位中，我们倾向于皮导，毕竟名头响，有票房号召力。
“演员方面，我们也会向皮总优先推荐我司签约艺人，这样既节省成本又能给签约艺人曝光机会，而且便于管理。”
成嵩双手交叠放于鼻尖，稍加思考很快做出批示：“《群山万仞》的剧本大纲我看过，风格与皮导完全不同，需要大场面强调度。虽然皮导名头响，但是他的口碑佳作都偏画面唯美感情细腻这种风格，我担心他驾驭不了这个题材。
“相比之下，我更推荐大江，他之前虽然没拍过战争题材，但是他去年那部科幻片完成度不错，其中涉及场面、CG和老中青三代演员，我相信他有实力胜任。”
“好的，成总。”
成嵩：“另外，演员的话，咱们公司的签约艺人主攻流量赛道，上个综艺唱唱跳跳也就罢了，真要拍戏，撑死安排古偶。不然整容脸加没气质，会严重拉低电影质感。
“具体演员人选，等导演彻底谈妥了，再跟导演商量一下，还是要尊重导演调性。”
“好的成总，记下了。”
成嵩：“另外，之前那个公安宣传系列片，进展怎么样了？”
“成总，那个项目已经安排下去了，听取完相关部门的意见，最终风格应该走中规中矩路线，肯定可以保质保量完成。”
成嵩：“我想加一个法医系列。”
“成总，这个宣传片基本没有利润，完全为了配合——”
成嵩：“这些年社会治安的进步有目共睹，身为公民，我们都是受益者。再说，得益于市场机遇，公司利润这几年涨了多少在座各位的股票账户也都有数。
“我一直强调，诗成是一家有社会责任感的公司，这个政府合作项目是个不错的契机，我们应该抓住这个契机反哺社会。”
“可是成总，今年下半年要上马的项目那么多，人手上恐怕……”
成嵩抬手示意无碍：“这点你不用担心，新加的法医系列，我亲自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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