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鹰捉小鸡的热闹再不复见,粘稠的血液,淡淡的腥气,刺眼的红色,于满室静寂里,将命师的偈言,营造出一种特别的威慑感。
以血铸就的战绩,让人们看向罗莫的视线充满敬畏,好像只需要一个信号,他们就能齐齐跪下去,顶礼膜拜。
祝卿安只觉荒谬。
这是一个怎样的时代呢?可以以人命为游戏,普通人的死亡不值一提,连普通人自己都看多见惯,除了一点点物伤其类,连愤怒反抗都不会有,反倒对一个带有神秘色彩的大师敬畏害怕,想服从,想跪拜,好像地上这具尸体不是蒙面黑衣人杀死的,而是被罗莫算死的。
吴守柱生前喊的中州侯名号,都不如罗莫一句‘这是你的命’。
大师什么都能掐算,大师断了谁什么命就是什么命,所有一切都是注定,那世人还折腾什么,慕什么世家,要什么皇权,努什么力,请命师直接算好不就行了?
祝卿安觉得可笑,这破世道没救了,等死吧。
他倒也没怜悯吴守柱,此人奸相一眼看得出,命有死劫是真,却非不能改,事实上所有人的命都能改,命盘的确指明了一个人的性格方向,流年大运好还是不好,但并不是一切就这么注定了,一个人所处的环境,接受的教育,知识体系的架构,会改变或坚定他的念,念变,命变,遇险时选择不同,大劫也就不复相同,哪有什么注定的百分百?
他不帮忙插手,是不想承受显而易见的不良因果,可人命如此被轻视,命师如此被崇拜……是他最讨厌的。
而且——
他眯眼看向罗莫。
吴守柱的死,真是这人算出的?
有的命师有真本事,看相算命,总能掐的准,有的则沽名钓誉,算不到有什么关系,推动事件发展,让自己算的准不就行了?
罗莫显然不是一点本事没有,有一分,却能推动到效果十分,吴守柱的‘命’,是他自己选的,也是这些人一步步推动走出来的,他是祭品,玩归玩闹归闹,今日必死的,就是他。
许是祝卿安视线过于直白,罗莫抬眸看了过来,淡淡的威慑,很有压力,然而祝卿安不闪不避,就这么直直对上。
罗莫眯眼:“此间死局虽应,危局却未解,若一日内仍未让特遣团正使满意,将会再亡一人。”
小白龙直接跳下来,挡到祝卿安身前,隔开罗莫视线:“你直接算出是谁不就行了,何必叫所有人都心下不安?”
罗莫噎了下,才道:“命局绝非简单的是非黑白,在下年纪尚轻,能观世,却未至大圆满,算到的有限,可能再等十年,就能通透天地至理,算无遗漏了。”
小白龙指着地上尸体:“再等十年,他骨头都成灰了!”
“我也只能劝诸位保重,”罗莫情绪稳定极了,“有埋怨别人的时间,不如认真想想,此间所有人里,到现在谁还没遭过罪?”
立刻有人了然大悟,后退几步远离了祝卿安:“吴守柱那夜回来后,第一个说话的是你!这几天大家都害怕的害怕,受伤的受伤,你却自始至终都是这个样子,不害怕,也没受伤,刚刚随便走一走,就躲过了武功高强人的刺杀!真的是你运气好么,莫不是提前串通好了在演戏!”
祝卿安挑眉看向罗莫,罗莫回以微笑。
这是要挑明了打了?
小白龙炸了:“你们刚刚还跟着他躲呢!要不是他,黑衣人的剑指不定把你们谁捅个对穿,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一群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都说了他不是救,是在演戏,他是特遣团的狗!大师算的命才是真的准!大师说一日内死一个人就死一个人,说是吴守柱的命就是吴守柱的命,大师说的才是对的!”
“嘿你个龟孙子——”
小白龙撸着袖子就要上去干架,被祝卿安拦住,没必要。
总之这之后,房间里气氛又变了,门打开又关上,地上尸体被抬出去,大部分人远离祝卿安而坐,壁垒鲜明,也有没那么在意的,比如高马尾冷漠男,拽过他衣角后就不肯远离的七岁小姑娘,以及不远处的美女主仆,妖娆漂亮的主子姑娘甚至朝他眨了眨眼,笑的明媚极了。
“那边的小姑娘,”罗莫突然朝小孩喊了声,“过来帮我个忙好不好?”
命师的身份,得人敬仰敬畏的目光,无不说明了他的安全可信,他这行为,像是要保护她,小姑娘看了看身边的祝卿安,又看向罗莫,眼底全是不设防的干净,好像真的觉得这个大人有事需要她帮忙,乖乖的要走过去。
祝卿安眯了眼。
小姑娘的面相越来越明显,有生死劫。
“真可爱。”
侧边传来清脆的女声,竟然是主仆二人组的主子,南朝那位漂亮姑娘走过来了,没怎么注意距离感,见祝卿安非常君子的退了退,笑的更加明媚:“更可爱了。”
原来说的不是七岁的小姑娘,说的是他。
祝卿安:……
“你看那大师不顺眼是不是?”女子压低声音,“我帮你呀。”
祝卿安:“姑娘……”
“叫什么姑娘,人家叫桃娘,”桃娘冲他眨了下眼,笑靥生辉,“不过有条件,来日我要你帮忙时,你必须帮我。”
祝卿安刚想说不用,桃娘已经走出去,随便从地上捡了颗草根丢到罗莫身上,牵住小姑娘的手:“草根姐姐给他了,不用你帮忙啦,你要不要过来同姐姐一起玩绳子?”
小姑娘本就对同性大姐姐有天然的依赖信任,这下看大人的问题解决了,用力点点头,跟着桃娘走了。
实在没热闹看,跟着那花绳看了一会儿,小白龙抱臂冷嗤:“什么带着玩,不就是使唤小孩帮你编小玩意。”
桃娘眼梢勾起,笑如春水:“哟,怎么着,小哥哥也想玩这个?粉嫩嫩的,倒也挺适合你——”
“少跟你爹——”
小白龙猛地顿住,耳根有点泛红:“老子不跟女人计较!”
桃娘朝祝卿安眨眼——怎样,我说到做到了吧?厉不厉害?
祝卿安:……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悄无声息,小白龙悄悄靠近,问祝卿安:“你脚下这么会躲,是什么本事?练了绝世秘籍?”
祝卿安想了想,笑了下,直直对上小白龙眼睛:“我不会躲,只是会算。”
小白龙眼睛一亮,一脸‘被我抓住把柄了吧’的得意,傲娇的抬了抬下巴,慢条斯理:“敢不敢声音再大点?嗯?”
自己的小秘密疑似被发现了又怎样,他也抓住了对方的小秘密!
祝卿安:“你再靠近点。”
小白龙:“嗯?”
祝卿安低声:“你有血光之灾。”
“你吓唬你爹呢!”小白龙可不信这话,刚要交底就有灾,骗谁呢?他觉得这少年俊是俊,就是太傲了,得冷一冷,结果刚退开一步,鞋底这么巧踩上一块滑溜溜的小石子,身体直直往后摔——
摔是不可能摔的,他小白龙武艺高强,能被一颗小石子难住?一个漂亮的小翻身,手掌一撑腰腹一卷,他身体在空中滑出完美线条,重新站到地面,站的倍直,倍挺,连个趔趄都没有。
“怎么样,失算了吧?你爹这么厉害,怎么可能有血光之灾!”
他不仅骄傲,还膨胀极了,手往墙边一撑,凹了一个帅酷到没边的动作。
“嘶——”
手刚挨到墙面,就刺痛了一下,缩了回来。
原是这面墙是之前被箭射过的墙,不那么平整,有墙砖碎角,有点锋利,伤倒也没怎么伤到他,就蹭破了点油皮,一丝丝血线,药都不用上,明天就能好。
可也……的确见了血光。
小白龙瞪向祝卿安:“你——”
祝卿安慢条斯理:“你要想露个底掉,尽管大声没关系。”
小白龙立刻哑火,将人抓到离人群最远,最安静处,咬牙切齿:“你到底是什么人,知道了多少,怎么发现的!”
祝卿安:“你的袖子,步法,纪律性,每每挑事假装救人的行为。”
其实是面相,神太正,气也清,眼睛干净,还有命盘,福德宫化禄,绝非行恶之人。
刚想忽悠怎么合作,就听小白龙说:“你是不是也在想办法往外走?咱们合计合计?”
祝卿安微微一笑:“好啊。”
两个人把信息一对,发现事挺大。
特遣团丢了粮是毋庸置疑的,但他们要的不是找回粮,而是想从中州坑东西,中州侯现在手里似乎有个东西,对南朝很重要,他们也想在这里带走人,比如命师,比如气质干净灵秀的年轻……或者年幼之人。
特遣团不在乎真相,其实也不存在什么真相,他们就是故意闹大,形势越迷越险,才越真,他们想把抓来的人里,挑一个‘运作’成细作,不管害中州侯还是害南朝人,总之就有人在裹乱,他们还在这个房间里放了内应……
死的吴守柱很明显,就是内应,但他只是拿来冲锋祭旗的,这里面或许不止一个内应,如果不抓出来,未来顺理成章的会成为潜入中州的细作,真正的间谍。
祝卿安也知道了关口小白龙的名字,还真就姓白,名子垣:“子垣兄挺厉害嘛,看着浓眉大眼不长心眼净打架,实则看热闹时没少花心思啊。”。
白子垣拿鼻孔看他:“卿安兄弟不也是,装柔弱装的挺像嘛,天天嫌弃老子,坑老子出去扛事自己躲懒,怎么着,怕死?这么大本事,看着人在眼前死,也不救一下?”
祝卿安淡漠极了:“我的命最重要。”
白子垣噎了一下,哼了一声:“你爹我也不随便救人,尤其坏人。”
信息对完了,局势更清晰几分,小白龙又开口:“接下来你听我的……”
祝卿安直直看着他。
白子垣举手:“好好听你的听你的,你运气好,不亏!”
祝卿安招了招手,叫他附耳过来——
说了几句话。
白子垣听着听着,眼睛蹭蹭放光,祝卿安自己也是,唇角有笑,眼底有光,整个人像被无形光晕笼罩,俊秀非凡。
水边,似乎马上就可以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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