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鬼背朝外坐上了阳台栏杆,扭身向下望。
茂夫也感知到了极其强大的超能力者的靠近。
见弟子向他所在的阳台走去,灵幻还以为茂夫看出了这把戏的猫腻,跟着他们向下看,只见一个身着绿色高中制服的少年路过楼下。
粉色头发,戴着绿眼镜和奇怪头饰。换别人这副装扮肯定傻怪傻怪的,但在他身上就奇妙的和谐。
他抬起的脸虽然面无表情,还是能微妙的感觉到三分的无奈和十分的嫌麻烦。
“去学校上课。”
他的声音不大,嘴也没张,却清晰地传给了未鬼。
“不去。”
“回家吃饭。”
“不回。”
隔着九层楼的高度,齐木楠雄用超能力把楼上那个异父异母的哥哥看得清清楚楚,但心灵感应还是对他不管用。
他跟燃堂那种没脑子所以读不出心思的还不一样。齐木能够透视他普通人类平常的身体结构,却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超能力似乎对他有作用,又没完全有。
“我明天再来。”
“明天也是一样的答案。”
这股叛逆劲儿就没什么可取之处。
“那就明天再说。”
齐木准备离开了。
这时静子走了过来。灵幻忙不迭把弟子拽开。
静子在未鬼身边顿了一顿,望着他的眼里闪动着莫名的光。
她翻过栏杆,跳了下去。
茂夫被吓到了,不忘用超能力拉住她,与此同时,另一股力量自下而向上托着她。
静子发现自己浮在空中,荒谬得让她一阵大笑。
“有超能力可把你们一个个的牛逼坏了!”
齐木:“……”
“这么能救人怎么不去中东阻止战争去!”
茂夫:“……”
“所以到底是上是下,你俩商量好了没,要不干脆撕碎我?那就太感谢了!”
齐木&茂夫:“……”
灵幻头痛地让弟子把人拽上来。
齐木迅速离场,唯恐惹上麻烦。
石下女士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听到印象里那么和婉温柔的静子说出这样的话,她比起看到女儿死而复活还要震惊。
静子重新站到家中的地板上,她发现所有人,见过没见过的都在看自己,她若有所思地四处转了转,最终停在灵位前的地面上摔得粉碎的骨灰坛前,与父亲对视。
石下先生涕泗横流,因为太难看,分辨不出究竟是惊惧还是思念。
“不是地狱的人间,这就是我原来生活的人间……”
看到父亲这个反应,刚刚跳楼也没能确认的事,她现在确认了。
“你们知道我想安安静静不受打扰也不打扰别人的去死有多难吗?”
她转过身来,把所有人吓得一退。
只有茂夫还愣愣站在那,灵幻悄悄问弟子。
“她是灵体还是?”
“人。”
茂夫不明就里。
“静子,”石下女士颤颤巍巍走上前去。“不要这样惩罚我了,告诉妈妈哪里做错了,我会改的……”
“少自恋了,我的死不关你事。”
石下女士没话说了。
“你真的是那天那个姐姐吗?”梦原鼓起勇气问道。“现在这样,简直跟我的噩梦一样……”
灵幻上前站在梦原侧前方,解释道:“因为你最终还是自杀了,给她留下了很大的心理创伤。”
“那你真的是好善良啊。”
静子惊奇地说。
“被你打断那次,我好言好语哄着你回家,最终还是给你留下创伤了——拜托!就因为我没按你希望的获救?你以为你是谁?你又把我当什么?我感动得都要吐了。”
梦原脸色惨白如纸。
灵幻把止不住眼泪的梦原往后带:“你说得太过了!”
茂夫虽然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也忍不住开口:“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这么伤害关心你的人是不对的。”
“哈?”静子冷笑,“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就别对我指指点点啊。”
“……”
她死过了,也不打算再活,连死亡都蔑视,还不是做什么都可以。懒得像生前那样说好话哄着所有人了。
“这不是我女儿!不是这个刻薄的讨债鬼……”石下女士抓住未鬼。“你把我女儿还我!”
母亲都这么说,灵幻试探未鬼说:“是神的话,就想办法,做点什么证明这个静子是真的。”
“为什么要去证明?这就是幻觉啊。”
“什么?”
“我对静子的认识比任何人都完全,所以我幻觉的她,完完全全是她本人,然后我将这个幻觉扩散给你们——”
“能不能别玩文字游戏?”灵幻无奈。
“倒是女士你,如果呈现出来的是你对静子的幻觉,你就会认她了吗?”
“我、我……”
石下女士无助地看向静子,静子好整以暇地回望她。
她认出静子的这副神情。
是她,是她的女儿。
她平静了下来,转身去杂物间,拖出一把躺椅。
“原本是放在阳台上的,你死后我把它收起来,每天都要擦一遍,你小时候最喜欢在这把椅子上睡午觉了。坐,来坐……”
静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神色莫测。
“饿不饿?想吃什么?”
灵幻看不懂这事情的走向了。
再一转眼,跪在骨灰坛旁边的石下先生不知去向。他也是时候撤退了,但梦原在卫生间里哭成了个泪人。
和徒弟俩把梦原搀出石下家门,灵幻内心第无数次后悔自己多管这个闲事,也是第无数加一次叹息。
走出好远,茂夫在肉改(健身)部练出的体力见了底。好在梦原歇过来了。
“我也真是白瞎眼泪。”梦原往后瞅瞅。“我们把未鬼留在那了?”
“不用管他。”灵幻摆摆手。“正常不会赖在人家母女重聚的现场不走的。”
茂夫看到现在也大致明白了:“正常,也不会让死人活过来的。”
“……”
灵幻和梦原沉默。
“徒弟你做不到吗?”灵幻问。
“我只是有超能力。”
“做不到吗?”灵幻又问。“让死人变活。”
“我只有让活人变死的超能力。那师父你能做到吗?”
“巅峰时期勉强可以,现在老了。”
梦原盯着灵幻。
灵幻疑问:“怎么?”
“突然发现大叔你其实挺帅的。”
“可是真的帅会是突然发现的吗?”
“喂,茂夫……”
……
“不要计较过往,就当我是个陌生人,告诉我你为什么选择离开好吗?我不会插嘴,我想听你的心声。”
静子瞥她一眼又扭开脸;她分明老了好多。
“这回,我会支持你的所有决定。”
甚至连隐藏着支持她自杀的意思的话都说得出来,石下女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知道。
“因为我是人类。”
她强撑的冷漠皲裂开来,流淌出十足十的痛恨。
“因为我的工作——哪门子白衣天使成天与烂肉、鲜血和傻*为伍?血液流失就拿出冷藏的血袋,用针打回血管,肢体破碎,就用针缝在一起,这么看来,人就跟半满的水箱一样,我就跟屠夫一样。不同的是,屠夫有意杀生,无一失手,而我有意救人,一个不小心,生命就从手中溜走了。
“生命真的好脆弱,一点都不神圣。医院简直是个集中营,责任感这个顶头魔鬼驱使压迫着我,让我一周工作一百个小时,吃饭拉屎时间都靠抢,可就是这样他们依旧怀疑我的能力、体力和良心,对我的工作指指点点,用我不理解的角度随意解读我。当然有人感谢我,大多也是出于礼貌。
“就算真心感谢我又如何?把一个人从生死关头拉回来,他的家属对我千恩万谢,然后缠着我问哪个药能报销。而我救活的这个人,作为这个家庭的顶梁柱、主要经济来源,身体恢复之后就要立刻去挣钱谋生,用尽血汗养活一家老小,他说不定一周工作一百一十个小时,完全看不到未来的埋头苦干——人为什么要这么活着?
“整个世界残酷、无解、苦痛无边,动不动就卡在莫名其妙的地方,人们出生接连死亡,病痛穿插其中,我给他们贫弱可怜的病躯修修补补……我真不忍心。
“我还没被压垮,但那不过是迟早的事,我受够了,我不想跟受虐狂一样,享受其中的辛辣酸涩,也不想跟患了斯德哥尔摩一样,为这无边苦海的生活中一点微薄的甜头赖活着。
“问我为什么自杀?那我为什么要活着呢?有人需要我?平时都把我当透明的,只有出了事甩黑锅的时候才能看到我……妈妈你也是吧,为了确认不是自己教育失败,不是自己逼死的我,你可以安心了。”
“不!我没那么想,我需要你啊!”
“我最需要被看见的时候,都在灯泡坏了的楼梯间的黑暗中独自挨过来了,那么我谁都不需要了,谁需要不需要我,也与我无关。”
石下女士心都要碎了。
“最终,我找不到这一切意义何在。努力有什么用?只要是病人就值得同情吗?他们自己搞坏或被别人弄坏身体,张嘴痛吟、感谢、怒骂,他们真的相信自己的命很珍贵,而且还想让别人相信……
“每一条生命都是宝贵的,因为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但人很多啊,有一条命的人太多了,人类这东西怎么能这么多?”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阳台边沿的未鬼。
“都说神爱世人,您爱人类吗?
“您肯定知道爱人类有多难,尤其是脱离人类身份之后,以纯然的理性去爱人类,基本是没可能的吧?
“神明大人,感谢您免去了我死时的痛苦——您能大发慈悲毁灭世界和所有人类吗?”
未鬼不禁笑了。
曾经,不是人类的安卡要他拯救,把世界改造得更好;现在,面前这个人类要他毁灭。
“恕我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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