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然的眼神移动到货架中间,刚才还在乞求宽恕的张建国,已经被金色丝线束缚成一条巨大无比的蚕蛹,失去重心倒在地面。
丝线从图恩的指尖断裂,包裹密实的蚕茧上开始裂出缝隙。
黑色的缝隙渐渐拉大,从中可以清晰看到正在演绎的画面。
无声的放映,每一个片段的闪回都是张建国酒后无德,虐待和杀害妻女的画面。
图恩看着中年女人穿着不知道洗了几百次的破旧睡衣、缩在沙发边,她护着鼻青脸肿的女儿,乞求他不要对女儿动手。
就像是他刚才跪在地上,乞求自己的模样。
看着他在凛冬腊月将穿着单薄的女人推到阳台外面,锁住阳台的玻璃门。女人在冰天雪地中,眼睁睁的看着他对女儿施虐,却只能扯着嗓子捶打玻璃门,声嘶力竭的求他放过。
“老子现在吃了上顿没下顿,都是因为给你治病,把老子的钱都糟光了!哭哭哭!生你出来就是讨债的!看老子不打死你!打死你就没人花老子的钱了!”张建国一把将五六岁的孩子推到墙角,按着嚎啕大哭的孩子脑袋,一拳一拳的揍上去。
图恩的内心像是被人紧攥,耳畔回响起母亲压抑的哭泣,“要不女儿的病,就不治了......”
左掌心逐渐变的炽热,图恩屏蔽掉即将肆虐的童年记忆,将左手慢慢抬起。
金色的天平显示在她的掌心之上。
代表着张建国的灵魂碎片的黑色液氮自天花板上坠落,精准无误的滴在天平右侧,冻结成托盘。
天平的左侧,是数条舌尖血书写而成的纸条编织在一起形成的托盘。上面刻着康德绝对命令公式:意志自律、行动与普遍法则、自由与善的统一。
“萨图恩。”
红唇又念。
便利店霎时间以张建国所在的地方为圆心扩张成罗马斗兽场,观众席上坐满了曾经被张建国伤害过的灵魂投影。
他们皆是用着和图恩一样空洞且冰冷的神情,阴森森地注视着他。
随着图恩的脚步靠近,金色天平的两端开始上下移动,鲜红的指针缓缓向左侧挪去。
“7.62。”目光放到正在蚕茧里遭受烈火焚烧的男人身上,图恩落下判决。
说着,金色天平消失在她的掌心,只留下一枚金币。
她随手将金币放到手边的咖啡罐上,拿着握在右手、由黑色雨伞幻化出的冷刃,眼神森然的对着蚕茧手起刀落。
不断挣扎扭动的蚕茧在血液飞溅而出的那刻失去所有动作,自稍细的两头开始,丝线一点点的向中间收紧,直到图恩刺下的冷刃处才停止。
丝线收掉光芒,只剩下白色的纺线纹路。
单膝跪地的图恩拔出冷刃,站起身,默默看着白色蚕茧的消失。
回忆在便利店恢复正常,身边站着许多正在挑选商品的人那刻结束。
他没死?
图恩疑惑。
每次审判完成,天平就会凝结成为金币。
第十三枚金币的消失,是代表着审判的中途,出现了什么漏洞,导致审判没能完成吗?
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成拳,薄薄的皮肤下筋骨走向清晰可见。
还得去一趟便利店。
我不能让自己失而复得的视觉就这样不清不楚地离我而去。
绝对不能。
不安感令图恩失去以往的冷静自持,她站起身,迈出腿去,全然忘记了面前的茶几。
撞伤的腿部传来灼烧感,图恩“嘶”了一声,不由自主地收了下腿。
“怎么了?磕着了。”拿着手机的秦时月立即抬头,伸手就要去撩女儿的西裤,“这么多年都没磕碰过了,怎么今天着急了?”
“医生,这是我女儿的检查报告,你看看怎么样?”
秦时月担心的口吻拉扯着图恩回到二十年前的那天。
纸张被翻动的声音悉悉索索的,年幼的图恩坐在诊室椅子上,双脚还沾不到地,在椅子腿上磕来磕去。
“视神经萎缩,目前还没有治疗恢复的办法......您女儿的眼睛,受到的是不可逆损伤。”沉稳的男声从图恩的面前响起。
“不可逆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就是我女儿的眼睛,好不了了?医生......”
图恩不敢再去回想,她急忙摸了一下受伤的位置,不着痕迹地阻止母亲看自己腿的动作,“没事儿。咱家家具没棱没角的,能受什么伤。”
往卧室的方向走了几步,纤细的脚腕停下,她背对着父母,突兀的低声唤道:“爸,妈。”
图望德和秦时月不明所以的看向她的背影,“怎么了?”
唇型丰满的嘴唇动了动,她的睫毛微颤,“明天你们要去表叔家吃送嫁饭吧?”
......
片刻,图望德沉吟道:“嗯,我和你妈下了班过去就行。你,也不方便,到时候在家里给你留点饭。”
图恩的嘴角几不可闻地向上动了一下,“好。”
**的双脚行过转角,单薄的身影从明亮的客厅走向一片漆黑的卧室。
关上门,密闭的小屋里,一个背影坐在床边。
她的手里握着刚从热水器上拿下来的金币。
尖叫瓶盖那么大的金币在她指间慢慢摩擦,“嘎啦嘎啦”的,像是齿轮咬合的动静。
在寂静的房间里面,形成诡异的音调。
“叮铃”
响铃随着便利店门被推开发出声音,图恩依旧拿着黑色的雨伞充当盲杖,先将伞尖伸出去确定方向,两只脚再继续前行。
见她进来,男店员温声提醒道:“你来啦。今天店里进门右手边放了两摞箱子,你正常走应该碰不到。”
“谢谢。”
图恩略略停顿后,自如的走到摆放着咖啡罐的那排货架。
她抬手,最上方的蓝色的咖啡罐被黑色的指尖拿走,便利店像是被按下了初始化的开关,倏地清场,只留下图恩一个。
图恩的视觉,也随之回归。
视觉回笼的一刹那,刺眼的灯光让她紧紧合上双眼,又在耳畔响起“咯咯咯咯”的声音时忽然睁开。
便利店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便利店,面前的货架、地面,甚至货架上面摆放的商品位置也都没有变动。
除了......
图恩抬头,以往悬挂着广告条幅和吊灯的石膏天花板,现在变成了整面的镜子。
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镜子的笼罩之下。
“没想到吧?审判官,我们又见面了。”
镜中倒影突然扭曲,张建国的头颅从天花板直冲而下,脸颊上面的裂缝不断滴落褐色的咖啡液。
靠!
什么东西!
图恩双眼瞪大,猛地往后一闪,差点儿撞倒了后排的货架。
张建国变大两倍的身体上挂着破布碎片,勉强着盖住主要部位。
他从天花板上一跃之下,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破碎的裂纹。
感觉到他在冲自己奔来,图恩在慌乱之间甩出右手小拇指处的金色丝线,数万条纺线勾住身旁的货架。满是货物的铁架顿时倒下,横在张建国和图恩中间。
不足半米的货架对现在身高有三米多的张建国根本构不成阻碍,他双眼盯在图恩的身上,无视眼前的货架,抬腿就踏上去。
散落在地上的货品随即被他踩扁、踩碎。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徐徐图之的碾压感。
他现在的步速和他从天花板上跃下来的速度完全不成正比。
图恩看着他一步步自己靠近,自裂缝中流出来的咖啡液在地上越流越多,不一会儿就成了一小片沼泽似的泥池,落在地上的货品也都泡在里面。
他现在的体型是自己无法比拟的,穿着高跟鞋将近有一米七五的自己头顶居然只到他的腰部。
恐惧令她的呼吸沉重,庞大的身躯遮挡住大片的灯光,将自己笼罩在影子里。
五米、三米......
图恩的心脏突突直跳,锁在张建国脚步上的目光如炬。
就在张建国和她之间的距离已经足够伸手锤到她身上。
图恩看准时机,那拳头距离自己不到半米时,她握着雨伞,“嗖”地一下从另一排货架的左边逃开。
在便利店里,可不光是他才拥有超出常人的能力!
张建国迷茫的看着自己砸中的空气,慢吞吞地扭头去寻找图恩的身影。
站在他的身后,图恩冷着一张脸,再一次对着他竖目、放出手中金线。
“萨图恩!”
闪着金色光芒的丝线千丝万缕地对着张建国延伸出去,以图恩的手指为顶点,仿若太阳光线。
“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审判我吗?!”
金色丝线在张建国身前半米,被对面射来的黑丝条条破开。
两种颜色的纺线在半空中交汇,互相淬化、玉石俱焚。
眼下发生的事情不断打破图恩的认知,尽管恐惧几乎冻结了她的全身,但她的气势未曾减弱半分,“我能审判你一次,就能审判你第二次!你逃不掉!”
张建国张开嘴,大量的咖啡液涌出,“别把自己当成正义的化身,审判官,你为什么会在13号便利店执行审判,你自己再清楚不过!”
尾指处不由自主地抖动,图恩刚才信誓旦旦的模样像是初冬河面上的薄冰,一点点炸出裂痕。
“你要审判人间界的恶念是吗?那你呢?你以收割人间界的灵魂以达到自己恢复视觉的目的,你这不是恶吗?!”
头顶的镜面宛如自我毁灭,顷刻间整面碎裂,像是无数颗钻石散下,将本就凛冽的白色灯光进一步增强。
强光直射双眼,图恩慌张间抬起胳膊去遮挡,却仍瞬间失明。
睁开眼。
图恩低头,尾指上面金色丝线从自己恢复视觉后便如影随形、若有似无。
最近好像......还有点隐隐发痛。
她微微蹙了一下眉心,站在便利店最后一排货架前面,伸手从最顶端拿下一罐蓝色咖啡。
顶层咖啡罐的罐底离开下排咖啡罐的顶端,带有泪痣的右眼角从空出来咖啡罐的空隙中露出来,清冷中带着几分慈悲。
握着咖啡罐转身。
图恩眼中闪过刹那间的疑惑,刚才还人来人往的便利店,怎么突然之间就没人了。
她探着头看了一下收银台。
总站在那后面的两位店员也都不见了。
补货去了?
她惯用伞尖拄地,走了几步。
“你好?有人在吗?”
在几排货架中间转了几圈,半个店员的人影都没出现。
正想着要不要把咖啡馆送回去,她从最右侧的货架通道转过来。
“啊!”
拎着酒瓶的男人双手撑在冷冻柜的门框处,伸着脖子貌似正在里面挑选自己的下酒菜。
习惯了便利店里空无一人的图恩突然看到一个人,心脏被吓得一紧。
她放下捂在唇前的手。
好歹有人了。
她试探地小声问道:“你好,请问这店里的......”
被酒精熏得红一片白一片的脸转过来,充斥着红色丝的眼睛十分不友好地瞪在图恩脸上。
浓烈的酒精味道窜入鼻腔,那人凶神恶煞的神情吓得图恩顿时收声,没敢再说下去。
不。
还是不问了。
确定自己面前的是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后,男人骇人的眼神立刻变得色眯眯的黏在图恩身上。
“长得还不错嘛。现在站街的都到店里面来拉客了?”他嘿嘿的说着,伸着手就要来摸图恩的脸。
这个人很危险。
图恩攥着咖啡喝雨伞赶忙后撤。
看到她恐惧的退却,男人被惹怒。
“妈的,装什么清纯。”
他换了一副凶巴巴的面孔,瞪着眼睛抬手,眼看着就要抓着图恩的头发把她往货架上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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