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发咬紧牙关快步走出教学楼，坐在车里急喘气。
梨涡少年叫任雨生，是前任，也是大一把他拖入舆论漩涡的祸源。
他大一刚认识任雨生的时候，被天使外表迷惑，一见钟情后没几天就在一起了，如胶似漆、难分难舍，还在校外租了个房子，每天不上课时就厮混在一起。
但他很快发现，甜美乖巧只是表象，任雨生的内心极其缺乏安全感，甚至到了一种偏执癫狂的程度。不管他如何一再退让的宠溺，也无法满足对方如饥似渴地索求。感情滋生的同时也共生了不满，本以为逐渐磨合后会有所好转，但没想到任雨生想要深柜的他公开恋情，以绝后患。两个人因此大吵一架。而任雨生，一气之下群发了他俩的亲密照……
他被迫出柜，被父母带回了家。
那是他人生的至暗时刻。一下从天之骄子跌落深渊，亲情、爱情、友情都离他而去，生活偏离正轨，只剩下奚落和谩骂。
他无处可去，无人可求援，连父母都想跟他恩断义绝。直到去了另一个城市交换学习，他才在陌生的环境里疗愈好转。
被囚禁在家的那段时间，他也被任雨生疯狂联系过，但他主动断绝联系，再没有见过面。后来也听说他有了新恋情，交换回来也没碰过面，他以为两人之间彻底翻篇了，却没想到在厕所碰了个正着。
脏话憋在嘴里撑的难受，他忍不住低声骂了几句，锤了一把方向盘。
那件事，让他认清了很多，也被迫从热血少年变成高冷疏远。没办法，他只能接受这种催熟，但再遇见任雨生，他没办法一笑而过。不知道这个疯批后面还要搞什么幺蛾子，但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他掏出手机打电话。
对方是他的球友，也比较有人脉。废话不多说，他单刀直入切进话题：“你知道任雨生现在是什么情况吗？他今天见到我了，还说以后会再来找我。”
“啊？他还敢来找你？当年那事还没找他算账，他自己倒主动上门了！”朋友吐槽了几句，又开始迟疑了：“不过，我怎么听说他有男朋友啊，是个肌肉男，俩人关系还挺好的。难道分了？”
阿发：“我哪知道，回来之后就没联系过，今天突然冒出来，神经病一样。”
朋友：“哎，搞不懂。你这几天没事别来学校了，我去打听一下什么情况再跟你说。”
阿发放了手机，又检查了一遍社交网站，全都没有新增好友或异常关注。他疲惫的搓了一把脸，靠在椅背上。
任雨生平时人模人样，但冲动时就容易想一出是一出，做一些出格的举动。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下一步会做什么，根本无法预测。
但他现在只想好好安静地生活。
朋友很靠谱，第二天就回了消息。
任雨生的生活，确实如他昨天所说，一直有男朋友，昨天白天还带去学校一起了玩滑板。
朋友心细，觉得有问题，借口东西丢了查了昨晚的监控，还录了一段发给阿发，语气非常幸灾乐祸：“你看看～”
疑惑地点开，阿发皱着眉头看完了。
……这个狗日的！
居然在自己走后没多久，就娇羞地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走出了洗手间，那个男人还不断地用纸擦嘴上渗出的血！
看他这一脸天真烂漫不设防的笑，就知道他跟肌肉男的关系非常不一般。
仔细回想一下，在洗手间并没有见到这个男人，那应该是在隔间里。所以自己进去的时候，任雨生其实是来找这个男人的？
那任雨生说的那些话，是真的想撩拨自己，还是故意说给里面的人听的？
从现在的线索来看，后一种假设的可能性明显更高。
呵，玩我？狗东西。
虽然气愤，但吊了一天的紧张心情瞬间放松下来。他长出一口气，转身去了小金家。
昨晚到家，才发现小金把大门密码和喂养方法都发了过来，让阿发两天来帮忙喂一次。他一周后回来。
阿发勾着食指在水面上点了两下，傻鱼饿急了争相张嘴来咬，又吞不下只能在手指上一滑而过，悻悻地游开了。他逗了半天，最后鱼都麻木了才倒进半勺饲料，鱼儿闻到味儿又着急忙慌地游过来争抢食物，尾巴拍打水面发出啪啪地清脆水声。
对着鱼缸拍了好几张照，他才慢悠悠地回头扫视小金的房间。
一如既往的杂乱有章。衣服胡乱地堆在脏衣篓，水杯餐纸眼镜堆在电脑键盘旁，鞋子散在鞋架边，一切都属于位置正确但不整齐的范畴。
很直男，很可爱。
他走到床边，看着凌乱卷成球的被子，慢慢侧躺下来。
小金的味道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他忍不住抽着鼻子深呼吸，夹紧了棉被，心情像晒了太阳一样沉溺又飞扬。
他忍不住幻想，如果，抱着睡，会是什么感觉？
在香味的催眠下，他逐渐放松、沉沦，进入香甜的梦乡。
一觉睡醒已经太阳西沉了，他怅然若失地下了床，回屋牵狗下楼，经过熟悉的草坪、长街、小吃摊时，他都忍不住回想起和小金有说有笑的瞬间，那时他的目光是有焦点的，而现在，只能无意义地分给更加无意义的路人。
他想小金了。食髓知味的那种。
孤单久了，一旦尝到了陪伴的滋味，就不想放手了。
从来没想过世界上还有醉氧反应这种东西。
回来的路上，小金的脑袋就一直昏昏沉沉，浑身无力，回到家立马躺在床上昏睡不醒。
这一觉就到第二天中午，他又饿又累地睁开眼，身上仍然酸软无力，完全没缓过来的迹象。虽然很想吃大餐，但还是忍着点了个清淡的外卖，又软着脚拿了一瓶矿泉水，凉水下肚才稍微精神一点。
头痛腰酸，嘴唇干裂，全身无力……不会是发烧了吧？
刚搬过来，家里什么药品都没有，小金强忍着难受又打开跑腿买了温度计和布洛芬，然后躺着等外卖。
深秋去西藏简直生不如死，天寒地冻加高原反应，搞得他夜夜睡不好觉，甚至还去诊所吸了氧。
不得不说，爸妈心也是真大，一听医生说没多大事，马上抛下他去夜观银河了，只留下他跟一群同样有气无力的老弱病残面面相觑。要是别人估计早就质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了，但小金遗传的心大，吸着氧也挡不住跟天南海北的游客聊成了一片。所以这趟旅行累是累，但是整体还是蛮开心的。
外卖送来的时候他饿劲已经过了，但身上更加不适。大喊着让外卖员放门口之后就继续赖在床上，等药到了再一起下床，省点劲。
“砰，砰砰......”
有人敲门，试探一般敲两下就停一下，好像在等屋里的反应。
“帮忙放房门口吧。”以为是外卖，小金躺在床上喊。
但传来的却是阿发的声音：“是我。”
“哦，等一下。”小金不情不愿地挣扎着爬起来，套上衣服开了门。
阿发站在门口，手里捧着半个西瓜，吓了一跳：“你怎么这么没精神？”
小金叹了口气，热气滑过嗓子都有些疼，他咽了口口水：“......进来吧。”蹲下拎外卖的时候，浑身关节作痛，他忍不住吸口气嘶了一声，就听到阿发很快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小金站起来，点点头：“嗯......不知道是不是阳了，腰酸腿疼，可能还有点发烧。”
阿发跟在后面，听起来很焦虑：“那你买药了吗？”
“嗯，买了，一会到。”他把外卖扔到桌子上，又去洗了把脸，稍微精神了点，才拐回来吃外卖。
西瓜被放在了一边，阿发单手托着下巴，靠在桌子另一边，看着他说：“就吃这么点儿，吃得饱吗？”
“先垫垫吧，不够再点。”小金拆开肠粉的包装吐槽道：“你不知道，最近吃的腻死了。一路上的特色菜都是什么松茸鸡、牦牛肉，吃一顿还行，连吃几天可真的要命，回来的时候我看着飞机餐眼睛都直冒绿光”。
“哼哼。”小金在桌子边说边吃，阿发就倒在电竞椅上看着他笑。
椅子背后堆的都是小金换下来的棉衣，不用刻意去闻就会被香气环绕。他轻嗅着，越闻越上头。
冰镇西瓜刚拿出来，很快就沁出了一层水珠，阿发抽了张纸，慢条斯理地擦着，说：“买了个大的，吃不完，所以给你送一半。”
小金抬起头，反应迟钝一般：“......好啊，谢谢。但是我好像发烧了，吃不了冰的，你还是拿回去自己吃吧。”
就这么一会儿，他的颧骨和眼皮都开始变得红彤彤。阿发看着他，轻声嗯了一下。有人敲门，阿发就抢先站起来，取了温度计甩好，等小金夹在腋下再继续靠在椅背上，好奇又随意地问：“玩的怎么样？西藏好玩吗？”
提到这个，小金兴奋了些：“好玩！风景真的超级美，不去绝对后悔，强烈推荐你也去一趟。”
“嗯，有机会就去。”阿发扯了一节纸巾在手里百无聊赖地撕着：“那你是怎么去的呀？跟谁一起？”
小金搅拌着肠粉吸满浓郁汤汁：“跟我爸妈一起，包车上去的。318美的吆，我睡觉都不舍得闭眼睛。给你看我拍的照片！”
听到小金的话，阿发坐起来，双腿一蹬，椅子嗖的一下拐个弯儿滑到了小金身边。两颗头在屏幕前靠的很近，都能直接感受到小金身上散发的滚烫热气了。
......看来是真的有点烧了，这个人，哎。
小金一张一张地介绍着：“喏，看这个......”“这个，当时我......”“还有这个，贼搞笑......咳。”
察觉到小金的不适，他伸出手，无奈地说：“你先吃饭吧，我自己看。”
小金无所谓地递上手机：“嗯行，你自己往后翻吧，还有很多视频，不看真的后悔。咳——”
阿发又歪在了椅子上，开玩笑一般散漫的语气：“好了别说话了，再把病毒传染给我了。”
小金做了个鬼脸，专心干饭去了。
“哼哼。”阿发笑着看了看小金，专心致志地翻看相册。他对这些风景照不感兴趣，更好奇小金的手机里都有什么，翻动地又快又轻，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相册很乱，很多随手拍的乱糟糟的风景，还有一些小金和父母的合影，或者奇奇怪怪的动物或花草。再往前翻，早期的照片似乎被人为清理过了，空白的仿佛一个大写的与你无关。
没有小金在旁边讲解，相册也变的十分乏味单调，他很快看完了，回头翻主界面。
都是很平常的一些软件，没什么特殊的。桌面有一个备忘录挂件，写着待办事项，阿发好奇地打开。
都是一些随手记的内容，没什么规律，大多是要去哪里吃喝玩乐、学什么或者买什么，阿发快速浏览，记了个大概之后，返回清除浏览记录，然后锁屏去看小金吃饭。
单从脸上都能看出他这一趟出去有多辛苦。脸是红肿虚浮的，眼袋是肿胀的，下面还挂着淡淡的黑眼圈，皮肤好像也粗糙了一些。偶尔转头时能听到咔嚓的骨头摩擦声。不说话的时候微微锁着眉，表情很冷淡，配上蓬乱的白发，看起来非常有距离感。
他决定消除这种距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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