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是陪着鸡蛋跑累了，说话时还带着微微喘气声，听起来健康有力朝气蓬勃。
“不认识，随便聊了两句而已。”小金伸着懒腰站起来，问：“玩完了，那咱们回去？”
这一趟出来快一个小时，连遛带跑他已经累得不想离开椅子了。
阿发应了一声，收紧狗绳，转到小金身侧肩并肩走，又接着刚刚的话题继续问到：“不认识还聊那么久？”
似乎没想到阿发还会继续这个话题，小金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有些回避地含糊其辞：“没……就是简单聊了几句狗。”虽然年轻人普遍思想开放，但据他所知，还是有很多男生非常忌讳同性恋的话题，所以他也打算闭口不谈。
没想到阿发主动说起了相关经历：“他好像喜欢男的吧……之前还找我搭讪，说要交个朋友。”
“啊？那你……”小金瞪大了眼睛，转头，正对上阿发面无表情讲述的脸。话说到一半就卡在喉咙里，半天也没见阿发有主动接话的意思，小金懂了。应该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这个话不接也很尴尬，他想了一下说：“那就别搭理他，应该就没什么后续了。”
阿发听话地嗯了一声，声音里也听不出什么情绪，说：“你对男同......好像见怪不怪？”
“嗯，我之前在国外工作过几年，那边的风气比较开放。回国后很多同事都是LGBT。”怕阿发不懂，他细心地注释：“就是男同女同跨性别各种......可能学校里比较少见吧，所以你不了解也正常。这个群体鱼龙混杂，也难免有人会带着有色眼镜。但也不能一棒子打死，我见过的很多就是正常的普通人，只想好好谈个恋爱过日子，但还是免不了被攻击被歧视，活的也很艰难。”
讲这些的时候，他想到了公司里的一个男同事。虽然没有出柜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的取向。平时他工作认真负责，人品也没得说，但依然会有一些碎嘴子在背后啰里吧嗦，凭着刻板印象给他造黄谣，还以此为豪。
很真实，可非常荒诞。
所以他看阿发没那么排斥，也就随口说出了这些想法。
但阿发好像非常不可思议：“正常的普通人？”
小金抬头看了他一眼，听不出他到底是在质疑还是单纯的感叹，又或是什么别的情绪，只能迟缓地点点头。
沉默，无言，气氛甚至有点凝重。
小金有些后悔了。不应该跟他聊这些的。
还好已经穿过了静谧的小路，来到了川流不息的马路边。周遭的喧哗弥补了两人之间不正常的平静。小金装模作样地盯着红灯上跳动的数字，内心后悔不已，绞尽脑汁想下一个要换的话题。
红灯等待区的人越挤越多，推推搡搡人贴着人。阿发不想跟人贴的太近，只能收紧牵引绳，往小金旁边站了一点，身侧勉强余出一丝空间。他侧过眼观察小金，看他故作镇定的脸，看他蓬乱的白发。他搞不清为同志说话的小金是什么立场，尊重祝福的看客？同道中人？
忍了一路的平静终于开始沸腾，他小声问道：“所以你是吗......”
同一时间，灯绿了。
人群像车轮一样向前翻滚，阿发的话落在原地，成了刻舟也求不回的剑。
小金已经跟着走到了尽头，忽然察觉他不在，又站定回头，逆着人流望向他，等他快速跟上来，才一起上了马路台阶。
绿灯倒计时结束。
小金站在花圃边，关心地看向他：“怎么脸这么红？”
“......”阿发不自然地别开眼，捂着嘴假装咳了两声，说：“一不小心喝了一口风，咳嗽的吧。”他又装着咳了几下。
“牛啊，这种事都能碰的上。”小金惊奇感叹，走近一步接过狗绳，往前走：“那我牵着吧，你缓一缓。”
绳子易了手，阿发捂着嘴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那个问题就像一颗子弹，一旦发射出去就再无塞回去的可能，还连带着希望和期盼都开始膨胀起来。
“所以你能接受吗？和男的在一起。”
他直接问出了口。
他看见小金回头时因为惊讶抬高的眉毛，还轻声啊了一下，脸上很快浮现起尴尬和不知所措，像是被问了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不知道怎么说更好。
“我不知道哎。”小金说，“这事得看感觉。”
砰！
子弹正中靶心，阿发的心炸了，控制不住地开始抽搐颤动。
不是厌恶烦躁拒绝讨厌的“怎么可能？我干不来！”
而是开放的“看感觉”。
他像是彩票中奖的赌徒，兴奋的舌头都有点哆嗦了：“哈......是嘛......什么叫看感觉？”
“就是看感觉啊，这要怎么解释呢。”小金看了他，疑惑地问：“你怎么这么高兴？”
我高兴吗？
......我是很高兴！
努力尝试压住嘴角，却一不小心弄巧成拙，嘴是绷紧了，但笑意全都压缩到眼睛里去了。
他看着小金望着远方兀自笑了一声，又换成平常的表情转身向前走。
有故事！绝对！
他不死心地追上去，缠着小金问：“你以前被男的追过吗？还是谈过。”
小金脸上有一种不是很想说但是又不是很坚持的神情，紧抓了一下牵引绳又松开了，然后低着头简略地说道：“没谈过。就是之前遇到过一个还不错的，暧昧过一阵，没成。”
“那你现在后悔吗？”
小金闷闷地笑了下：“都有各自的生活了，算了吧。”
他注视着阿发。本来不想讲，怕人膈应，但这人一副追根问底的表情，他只能粗略概括。还好阿发没怎么牵强地就接受了，这让他稍感宽慰。
但他也实在不想多说，打趣道：“好了，你吃瓜吃开心了？该我问了吧，你谈过几段啊？从实招来。”
“请我喝酒，我就告诉你。”阿发顽劣又得意地笑着说。
小金：“哈哈行，等着，有空就请你！”
阿发挑眉：“真的吗？我待会就有空。”
小金迟疑了一下：“啊，现在都十点了......”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你晚上还有约？”
小金：“......走，谁不去谁是狗！”
不远处就有一个酒吧。他俩到的时候已经近乎满座了，找了半天才拼了个半个桌，在一浪更比一浪高的音乐声中扫码点了单，聊天的时候只能嘴巴对着耳朵高喊，一个人说完就换另一个。
小金很久没来酒吧了，一进来肾上腺素猛地提升，兴奋的情绪更是被酒精无限放大，没喝几杯，就晕乎乎的跑下去跟着音乐扭动尖叫。阿发没办法，只能跟着下去一边保护他不受骚扰，一边没用地提醒他收敛一点天性。
扭到最后，小金都不记得到底跟人聊过什么，好像牛头不对马嘴，都是些不着边际的屁话。
但阿发还清醒着，看着小金的眼睛逐渐失焦，脚步软绵绵地好像踩在棉花上，不管自己说什么，都只会嘿嘿嘿地傻笑，然后大骂阿发少放狗屁。他以为自己理智尚存，嘴里喊着不喝了回家去，但实际上一步□□，路都走不稳，摇摇晃晃挂在阿发胳膊上乱指方向，最后像个垃圾袋一样被拎回了家。
进电梯开始，小金就特别的乖，冲着阿发“嘘，小声说话。”，让输密码就输密码，躺到床上还会自觉地盖着被子跟阿发说谢谢和再见。
阿发给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看着躺得规矩平稳并且腋下还夹着床单的他，恍惚有种送殡的错觉。
阿发不放心地探了下鼻息，直到温热气息打在手指上，他才放心地进了洗手间。
憋了一路，快撑不住了。
水声淅淅沥沥时，他畅快地长舒一口气。
“哗啦啦......”马桶里多了第二根水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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