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关驱鬼一役后,食肆里就已有人散出传言,说难容现世。
可她为什么要向谢寻索要难容?
别说现在神武是无主之物,谁拿到就是谁的,就算是上辈子,神武也是谢寻亲手从阳关的河底打捞出来的。
谢寻捞出神武后,自己留下了峥嵘,难容则被分给爱漂亮的小师妹,最后又由小师妹在谢寻入魔后,转赠给了谢寻,两把神武都是谢寻的,叶飞绝若是小师妹的人,为什么要问谢寻索要?
应宁冷眼看戏,暗自猜测着她这到底是唱的是哪一出。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湘夫人回叶飞绝道,“谢寻自降生之日起,从小到大都吃在长在我无相兰舟上,你要我交出来我就交出来,你算什么东西?叫叶肃肃亲自来跟我理论!”
众人一片哗然。
“看来谢氏真是一天没养过这私生子啊……”
湘夫人明言,谢寻是兰舟的人,似乎与谢氏无半分瓜葛,这让谢晨脸色十分难看。
又有人叹道:“神女叶肃肃怎么说也是谢寻的小师妹,师出同门,怎么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叶肃肃先是冬社神女,而后才是夏社掌门的弟子、秋社继承人的师妹,她做事当然要先替冬社考虑。”
叶肃肃,再听见这个名字,应宁恍惚许久。
神女叶肃肃。
肃肃。
她的小师妹…………
“神女岂能上你兰舟?”叶飞绝嗤笑一声,道,“你自己做的什么腌臜生意,自己不清楚?神女若要来,我还得替她开路,先把这一船的脏东西沉了湖、清干净!”
此言又掀起一片惊呼。
“你说谁是脏东西,嘴巴放干净点!”
阿蛮就站在湘夫人身边,对叶飞绝怒目相向。
“你们叶氏仙门又有多干净?天下无主之物,能者得而居之,你们全要据为己有,凭什么?这不是强盗行经又是什么?”
她这话,相当于承认了,谢寻真的拿了什么东西。
但是……无主之物?
众人再次议论起来:
“冬社要的真不是独天下春?”
“什么无主之物?”
“说起来,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最近两天……有神器现世了。”
眼见众人就要猜出是神武,叶飞绝直接在空中一抛宝剑,向一层狠狠一掷。
这一剑擦过谢晨侧颈,裂开一层地板,直插入了船舱底下。
船舱底,此前被应宁撞晕的男子正晕倒着的,不巧正被这一剑刺死!
而这仙剑还去势不停,一路裂开了船舱的地板,将整个兰舟斩开了一条大缝隙,船体剧烈震荡,灌了许多水来。
“天下无主之物,能者居之,这话不错!”叶飞绝轻蔑一觑,全不把那刺死之人放在眼中,冷声道,“不过我今日要再告诉你一遍——能者,唯叶氏;叶氏,唯冬社!”
好大的口气。
众人议论纷纷,却无一人敢动手。
唯有阿蛮,手持一丈红绫,冲叶飞绝飞扑过去,却被叶飞绝轻飘飘一袖拂开,倒飞出去,撞在柱子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我提醒你们,”叶飞绝不屑道,“我已修至金丹大后期的境界,半步化神,在座的无人配与我交手,保自己的命,还是保谢寻的命,你们自己掂量吧。”
露过这一手后,就连被削去一缕发丝的谢晨,都攥紧了扇子,咬牙忍住了。
叶飞绝又道:“湘夫人,谢大公子,我看在兰舟和谢氏的面子上,再说最后一遍,我要的只有谢寻,只要交出谢寻,大家相安无事,但若继续执迷不悟,从今日起,我保证你兰舟一日沉一层,直到所有人全部填湖为止。”
说完,她拂袖离去。
这场戏,应宁看得是叹为观止。
南门春也震惊了。
“她……她之前,不是连那伥鬼都打不过吗?”南门春不禁问道,“你还拿了她三样东西……”
应宁长出一口气,坦诚道:“我怎么知道?”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这出戏码,演的是冬社只手遮天。
你们冬社在外如此嚣张……叶肃肃知道吗?
应宁看向一层开裂的地板,整个底船舱已乱成一团,连一层都有许多客人嚷着要提前下船了,那更底下的凡人猛然见一活人就死在眼前,不定有多心慌,其中还有怀孕的孕妇……
谢晨能忍,湘夫人能忍,这一船人谁都能忍,她应宁是断然忍不下去的。
半步化神又如何?化神期的,她应宁上辈子纵无神武在手,也不是没拼过!
“湘夫人!”
未料有人比她还要性急,先一步冲向了湘夫人。
阿蛮捂着胸口,擦掉唇边鲜血,连珠炮似的问道:“谢寻到底拿了什么东西?他赶紧还给冬社不行吗?难道真要我们一船人给他陪葬?”
湘夫人驳斥她道:“冬社欺人太甚,你忍一寸,她近一寸,焉知就算把无妄交上去,她们就能就此作罢?”
谢寻小字无妄,湘夫人叫他叫得十分亲切,却有几分当娘的架势,哪像有什么男女之情?谢寻上辈子入魔后花名在外,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应宁却越听,越觉得跟前世听来的传言毫不相关。
“以后如何,再论以后,现在只能先解燃眉之急,拖延一日,就多死无数人!”
阿蛮吐血不止,嗓音嘶哑,还急着辩驳。
“您和姐妹们一起把他拉扯到大,兰舟不欠他一分钱,他却欠兰舟一条命!现在他自己在外招惹出事端,要连累整条船的人命,还不能让他自己去解决吗?我现在就去搜船,先把他交出来吧!”
话说的句句在理,应宁都想给她鼓掌。
今日初见时,应宁还真没看重过这个阿蛮,只当她是个寻常少女,没想到如此有胆有识,难怪实力平平,却是整条兰舟的二把手、一把抓。
湘夫人却冲阿蛮喝道:“住口!谁许你做出如此薄情寡义之举!我绝不会把无妄交出去,这条兰舟誓要与船上所有人共存亡!”
说完,湘夫人也拂袖回了船头的大房间。
只剩阿蛮跌坐在地,与底层一地鸡毛。
·
应宁冷笑着走向湘夫人的房间。
阿蛮抬头看见她与南门春,一愣,道:“你们、你们有什么事,先来、咳咳……先来找我,不要现在去触夫人的霉头。”
她自己话都难说请了,还在担心别人。
应宁回眸一笑,柔声道:“你先好好养伤,忙你自己的事吧,我家小姐有话想单独跟湘夫人说。”
她连门都不敲,径直推门而入。
阿蛮愣着坐在地上,想了想自己能做的事,回头看向底层颓唐的谢大公子、慌乱的客人与女人们,最终下定决心,擦干唇边的血,点了几个侍卫,向三层船尾走去。
·
“湘夫人,”应宁进门,开门见山,道,“或者湘儿,我叫你什么好呢?”
南门春跟在她身后,不必动作,自有风起,关上了身后的门。
这屋里一片赤红,红窗红床,红门红帐子,门侧放了一张红木小方桌,桌上供着一只香炉、一提篮牡丹和一只盛满纯黑污水的金杯,炉子上的墙壁挂了副堆满牡丹的刺绣。
湘夫人背对她们,坐在窗边的梳妆镜前,红裙铺展一地。
“你叫我阿湘吧,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她用一把木梳梳着披散的长发,不紧不慢道,“殿下,不算神武,我还亲自割肉,给你送上了两份大礼呢,鬼力你可还用得习惯,香火吃得可足?”
应宁抽出左手中指上的红线,捏在手中缠了两圈。
“不太习惯,也不足,”她向湘夫人勾了勾食指,道,“我还想要尝尝你现在这具化身。”
阿湘转回头,模样已与方才示人的妇人样截然不同,散了发髻后更显年轻,眉宇间却全是黑气。
“殿下,我与阳关那伥鬼和湘儿虽是同源,却非同相,你既然也入此道,应知一念万法,可生万相,我并未残害过女婴,也没有拐骗过萍水的女人,上辈子的皇宫血案、四社会审,也都不是我犯下的。”
她同应宁说话时语气幽怨,也毫无方才的果决,反而露出些许柔弱。
南门春听到“上辈子的皇宫血案、四社会审”,顿时想提出疑问,但一想到应宁也不会回答,许是出于礼貌,最终还是没有打断,继续听着湘夫人的剖白。
“我与你非但无仇无怨,甚至还对你有恩有惠,”湘夫人越说越激动,仿佛十分委屈,质问道,“否则你真以为,你能在我的面前肆意横行,截走叶飞绝的独天下春和明镜?”
“嗯,我知道。”
应宁点头,端起门口的金杯。
“上辈子,我就猜测,那两样东西是你主动给我的,我不怪你。”应宁晃了晃那杯子,长叹一口气,问道,“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这就是子母河水吗?这就是你给那些女婴选择的路?
“阿湘,你让她们来这船上为娼为婢?”
这船上哪来的这么多女婴?
世上哪来那么恰好的事,阳关少的,这里就多?
不过是有鬼在作祟。
“我在替她们寻觅生计!”湘夫人尖声吼道,“你知道在仙界的凡人有多难活下去吗!你是凡间的人皇,应有语,你不插手仙魔两界的事,你什么都不懂!既然不管,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自以为是,为什么现在又要来管!”
应宁信步走到她身前,无惧她变了形、复又流下血泪的容颜。
“这些人原本就应该是我人间的子民,”应宁轻声道,“你将她们偷渡来仙界,我自然要管,以后,仙魔两界的凡人,我也都要管,而且我管定了。”
湘夫人神色恍惚,抬头怔怔地看着她。
“我来晚了。”应宁道,“你可以休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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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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