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
湘夫人怔住了。
“把你的香火给我吧,”应宁一手轻放在她肩上,温声相劝,“我会替你收拾残局,保下这一船人性命。”
湘夫人脸上的血泪终于滚落,红衣也渐渐化为伥鬼生前的嫁衣模样。
“不,”她仰起头,嗓中发出一声尖啸,道,“不!你跟阿蛮一样,你们都想交出无妄,换兰舟平安!无妄是我毕生挚爱,哪怕我魂飞魄散,也不会允许你交出无妄!”
她这声音尖细如哨,响彻兰舟上下三层。
船尾,阿蛮闻言,猛然回头,而后又咬咬牙,冲身边人道:“继续给我搜,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谢寻找出来!”
而船头,此时已魔气四溢,洪水般瞬间席卷了整个房间。
应宁左手抽出峥嵘,右手捏紧难容,警惕回身。
“南门春!”
“我在,”南门春犹豫道,“但我不能出手杀她,这是天意使然。”
早料到他没用,应宁冷笑一声,抖开难容,红线再次如蛛网般展开,铺满了整个房间。
她向后退了两步,撞开南门春,逐渐推到门边的方桌附近。
鬼修成身即等同成神,不结金丹,没有硬性的衡量标准,但能推测得出,湘夫人的实力至少在金丹期以上,明显不能与伥鬼和湘儿同日而语,应宁也不能跟她硬拼魔气,要从她的根基下手。
湘夫人动作飞快,先一步伸出鲜红的长指甲,向她迎面抓来!
难容回防的速度不及,应宁左脸被她抓了三条血痕。
南门春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我……”他似乎想动,却不能动,还犹豫道,“并非是我不想出手,而是你不该出手……”
应宁继续向后退步,呵斥他道:“别说废话!不要影响到我听声!”
武器能发挥出多大的效力,要看使用武器的人,而应宁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天赋绝伦的那一类,她不仅要努力,还要想办法借力。
下一秒,湘夫人再次袭来,指甲上带着血迹,竟然已绕到了她背后,又在她背上抓出了五条血痕!
这次伤得更深,从右肩到左侧腰上,已经皮开肉绽,隐约可见筋骨。
应宁仍旧回防不及,继续下去只会被她耗死。
南门春痛得咬牙,劝道:“你抵不过她,烧还没退,再受伤恐怕性命难保,我现在带你走!”
湘夫人第三次出手,从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绕过层层叠叠交错的红线,抓向应宁纤细的脖颈。
应宁冷笑一声,终于回防住了,
红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织成了一副天罗地网,将湘夫人死死缠在其中,如当初包裹住伥鬼的茧子一样,将湘夫人整个卷成一团。
“你杀不了我,你杀不了我!”
湘夫人却不比伥鬼羸弱,一边尖啸着,一边用力挣脱,将那茧子撑得起起伏伏,很快就要捅破。
“是吗?”
应宁双手握拳,竭力收拢难容,催动魔气,又在红线上添了一把金红色的真火。
“啊——!”
湘夫人发出痛苦的嘶吼,显然被真火伤到了鬼身。
“这样不行,”南门春立刻道,“她的鬼力比你强太多,马上就会挣脱,我必须要带你走了。”
应宁却同样露出狞笑,竭力撑到了最后一秒。
湘夫人挣脱的瞬间,魔气卷着真火袭来,正要给应宁以致命一击。
南门春从一侧向应宁伸出手,想要揽住她肩膀,强行带她离去。
应宁则抛出了一朵纯黑的梨花。
这一瞬,黑风卷着烈火直冲天际,整个三层发出一声巨响,房顶和墙壁全被炸飞出去。
无相兰舟的隐匿阵法也一瞬轰塌,真身显露在了湖中心,哪是什么漂浮不定、随遇而安的大船?不过是个无处可逃的小岛而已。
·
魔气笼罩着整个无相兰舟。
狂风散去后,所有人都听见了湘夫人的怒吼。
“应有语,你敢在我的道场作乱,也要看看你够不够本事!”
整座岛的人都向三层看去。
只见湘夫人飘在半空,长发披散,面白如纸,七窍流着鲜血,俨然已暴露出了鬼身法相。
而应宁也不甘示弱,同样是长发披散,面白如纸,脸颊和红衣上都沾满鲜血,还狂笑出声,跟个鬼身也无太大区别。
“湘夫人。”
应宁对她朗声回话,却回首向下环顾兰舟众人。
“十二年前,我应有语从人间来到仙界,就给云中都护府定下了三条铁律,一不能赌,二不能嫖,三不能私自械斗,如今你三犯其二,罪无可恕。”
兰舟底众人纷纷惊呼。
“是瀛洲玉雨!”
“她穿红衣,怎么会是瀛洲玉雨?”
“她已承认自己是应有语了,其他人何必管这船凡人的闲事?”
“是了,除了应有语,也不会有人上赶着来趟这趟浑水……”
还有人注意到了女装扮相的南门春,惊疑不定地乱猜测。
“刚才是谁在说话,是那个白衣美女吗?”
“对,她就是应有语!”
二层,叶飞绝才回房间,又闪身出来了,面色阴晴不定,看向三层,在南门春、应宁与应宁手中的难容之间来回打量。
一层,谢晨已惊得下巴掉地,呆呆望着那两人。
底层,那怀着孕的女宾震惊不已,看着应宁的背影,失声呢喃:“怎会是她……”
应宁不敢分神,一边握紧难容,与湘夫人相持,一边继续朗声道:“你的伥鬼法相在阳关、萍水拐卖少女,诱骗香火,我前日里已查明真相,将其制伏,并将违令者尽数斩杀,捣毁其香火,小惩大诫,怎知你将人间二镇上未成形的女婴偷渡到仙界,还想用这些生魂给谢寻陪葬,今日我必不饶你!”
她就是要将一桩桩、一件件的真相,全部剖给人知。
说着,她右手一甩,将方才偷拿出来的金杯直接甩在了二层地上。
恰好就落在叶飞绝脚下。
叶飞绝却只看着她们,眯起双眼,就是不出手。
众人在惊慌之余,已经信了大半。
“穿红衣的那个,才是应有语。”
“她说的是真是假,如果只是在栽赃湘夫人呢?”
“这金杯装的就是子母河水,她若是说谎,怎么解释这兰舟上的女婴?”
“可阳关死了那么多人,说没就没了,死无对证,她说违令就真是违令吗?这种心狠手辣的女人,说话怎么能信?”
“她说的没错,阳关确实是个吃人的窝点,”却有人喊道,“我知道,阳关和萍水这些年失踪了好些女人,仙界还有好几个去除魔结果死在那里的仙者!”
“还管什么阳关的对错啊!湘夫人想让我们所有人给谢寻陪葬,应有语却是想杀了她、交谢寻、救我们,该信谁还用说吗!”
凡人愚蠢吗?百姓愚蠢吗?众生不配吗?
不。
应宁始终相信,百姓不愚,众生值得。
他们只是想活下去。
先前,湘夫人有言,这里是她的道场,她确实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但同时,这也是她的毙命之所,只因她要为谢寻一个,抛弃这一船人,抛弃她的香火。
那么现在,这里,又是谁的道场?
湘夫人终于反应过来,可为时已晚,失去了整船人的信仰,她身上的鬼力如放了气的灯笼般迅速瘪了下去,难容却将这些香火尽数吸收。
她的魔气一失,应宁出手就比她更快,难容甩翻了她的香案,将她牢牢按死在了牡丹绣像上。
“你不爱惜兰舟上的人,我替你爱惜,”应宁最终道,“你且安心地去吧,我向你保证,这一船人,一个都死不了。”
这一切,都令南门春始料不及。
“我不信!我不信你!”湘夫人发出最后的嘶吼,却只说了一半的话,“你赢不过它……”
应宁不知道她说的这个“它”,指的是谁,但这不重要。
掌心的骰子上,浮现出了第三枚黑点。
至此,她终于收服了阿湘的三个鬼身……
应宁不动声色地攥紧那骰子,将它收回了乾坤袋中,回首看向南门春,只见他眉头紧皱,用扇子按住胸口,向后撤了一步。
竟有些站不住了。
痛,是一种可以习惯的东西,作为一个天生的药罐子,应宁身上从小痛到八岁,深知这个道理。
南门春刚收用她的痛觉时,承受不住,甚至发个烧、痛个经就走不动路,都是因为他此前从未有过这种感受,但经历过了,渐渐就能习惯,方才再受抓伤的剧痛,也不是不能忍了。
怎么偏偏就现在,突然又站不稳了呢?
应宁的猜测再次被证实了——
他确实不是不想出手,而是不能出手。
天道实力了得,通天彻地只能,难道就毫无限制吗?毁天灭地任由他造作吗?
湘夫人一死,兰舟再无人能袒护谢寻,这是否,也是一种逆天之举呢?
天道一旦被违背,那么天道还是天道吗?
上辈子,应宁曾无数次想问,苍天当真有眼吗?
她始终记得,自己最大的敌人是谁,湘夫人口中的它,不管是书里的女主角叶肃肃,还是男主角谢寻,还是别的什么人,这些都不是最难对付的。
应宁最处心积虑,最想要杀掉的敌人,其实正是天道。
“怎么?”她几乎控制不住笑意,柔声问南门春道,“你受伤了吗?”
如果逆天而为,就能灭了这天道,那对于应宁而言,这就简直是一件再顺手不过的事了。
就连那假的叶飞绝,都不禁为她鼓了三声掌,连道:“精彩,精彩。”
应宁抬头看着她。
“瀛洲玉雨,”叶飞绝也对她一笑,道,“我和兰舟还有一笔生意没有谈完,如今既然换你入主兰舟了,那我们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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