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寻右手抛起一枚骰子的同时,云丘城内,应宁右手也抛起了一枚骰子。
两枚骰子同时掷出,整个云中都护府瞬间被一片魔气笼罩,而谢寻方才所说的话,也被一字不落地传入了云丘城内,众人耳中。
所有凡人、仙者都抬起了头。
阿蛮抬头看着漫天魔气,面色骤然阴沉下来,道:“谢无妄,湘夫人再三叮嘱,要你发毒誓,毕生决不能踏入魔道半步,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
云中道,叶飞绝坐在道中的一柄仙剑上,也抬起头。
只见道路尽头高悬的明镜上,都被黑气覆盖,如一面真正的镜子般,投映出了远处城外兰舟前的景象——谢寻正在与阿蛮对峙。
“乾坤一掷?”叶飞绝也疑惑地看了下去,“谢寻怎么不来试剑,反而回兰舟了?”
她判断不出这幻象是真是假,干脆一步迈出了云中道,向兰舟赶去。
兰舟前,谢寻只一笑,道:“少废话,我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毛病,管你是男是女,跟我有仇的,我都照杀不误。”
他说完,直接御剑向阿蛮冲去。
阿蛮挥出两条红绫,却被他瞬间欺近身,一剑斩断。
好快的速度……
叶飞绝一边赶路,一边拔剑祭出箜篌,右手拨弦,却在半路就停了步伐,浮在空中,看着兰舟上的谢寻,没有再拨第二声。
“来不及了,”她面色冷如冰霜,疑惑道,“谢寻不过短短几日,竟然已经进境到了金丹大后期?”
整个云中府的人都在抬头看着热闹,有的仙者直接一步御剑起身,看向城外的兰舟。
“这是什么?”有凡人恐惧地问,“这是魔气吗?”
“应该是妄语道的幻象,”有懂行的仙者解释道,“妄语道一语成谶,开口成真,赌则赢,信则灵,但一开始是真是假,是编造的还是现实,谁也不知道。”
秋社的人终于坐不住了,许多谢氏弟子都在云中道附近,此时纷纷站出来指责应宁,道:“修妄语道的全都是骗子!是瀛洲玉雨在说谎,趁机栽赃我谢氏!”
却有的是耳聪目明的散仙,正站在房顶上看着,道是:“我们又不是没长眼睛耳朵,看不出她说的是真是假?谢寻现在就在兰舟呢,而且谢寻不是也修了妄语道吗,你们看,兰舟上魔气冲天,而且他手里也捏着一枚骰子!”
筑基以上才为仙者,但纵使是凡人,不少筑基的也能御剑登高,远远眺望过去,兰舟目前的情况,正和应宁为众人展示的画面一模一样。
谢寻要杀阿蛮,只需在一瞬之间。
应宁右手的难容已经攥紧,一扯就能为阿蛮挡开那把剑。
不过还没等她动手,一柄折扇就打着转横在剑前,激出阵阵火花,斩开了谢寻的仙剑,扇子锋利的沿边竟如锯子般,去势不减,直接将他的剑锯成了两断!
“今日春秋试剑,”南门春道,一步落在阿蛮身前,淡然面向谢寻,“你要迟到了。”
谢寻惊疑不定,仔细打量南门春,只觉他和此前见过的蒙眼美女像极,问道:“你是谁?”
南门春不回他,只反问他道:“这里的人,你一定要杀吗?”
谢寻用下巴一点阿蛮,笑眼冷冰冰的,道:“我只杀她。”
南门春好言相劝道:“阿蛮要交出你,也只是为了保全船上人性命,归根结底是霜妃要杀你,你想杀她,不如直接去论剑台与霜妃一较高下。”
谢寻脚步在后退,眼神却如刀般盯着他,忌惮道:“两个我都会杀。谁想杀我,我就杀谁。”
南门春仍旧耐心,解释道:“你与霜妃结仇,连累兰舟,阿蛮并非是想杀你,而是想让你一人做事一人当,她之所为,才是为君子之道,你若杀她,有违师承。”
谢寻被他气笑了,嚣张答:“实力为尊,强者至上,我这辈子,自己怎么快活就怎么活,管他什么君子小人,听你讲这些破道理?”
谁知南门春也笑了,不过温柔如春风拂面,道:“若不讲道理,实力为尊,那我就直接告诉你,你赢不了我,所以也杀不了阿蛮。”
谢寻气急,却忽听得岸边一阵笑声。
他猛一回头,才发现整个云中城上的魔气如镜,隐约可见云层中的声音画面,正是自己这里的情形。
见他回头震惊地看着府城,城中人笑得更大声了。
有人道:“这就是堂堂秋社之主,谢二公子?”
“夏社师承春社仙尊馨烈侯,这小子却连‘君子’二字都不知道怎么写,不尊师长,不敬祖训,真是仙界之耻。”
“呵,”还有人耻笑道,“这个谢二公子本来就是婊、子生的,婊、子养的,长在兰舟上,自己也不是什么干净人物,怎么能悟得出君子道呢?”
多数人直接催道:“实力不如人,还不快快滚蛋!”
仙者们则多半注意到着南门春,互相询问:“那位蒙眼仙尊是谁,谢寻已是化神之下第一的金丹修士了,他竟然比谢寻还强,难道也是冬社的长老?”
叶氏的否认道:“不,叶氏从未见过此人,三社从前最强的长老全被应有语设计杀了,此人必定是什么隐世多年的散仙。”
一老者道:“此人在千红窟曾透露过,他复姓南门,应当是某个上古世家之后。”
“难怪,”有人也用折扇,点着南门春道,“谢晨也修折扇,还号称剑骨,去年秋试被谢寻打得十六根扇骨尽断,这个南门公子对阵谢寻,折扇却连一折都没打开,光看这一点,就知道此人实力深不可测,可能还远在霜妃之上呢。”
云丘上空的魔气积聚,笼罩向了兰舟。
妄语道,本就是信谁谁真,现在两个人同时触动幻象,明显信应宁的人多,她的魔气自然就将谢寻的给吞没了。
谢寻还不知道这是谁的魔气,就已经被岸边众人的讥笑给淹没了。
他一开始是愤怒,再来不及管阿蛮和南门春,御剑飞到岸边,对人群大喊:“你们放屁!我娘是名门仙子,是三界闻名的美女,我是谢氏嫡子,你们凭什么诋毁我出身!”
众人只避其锋芒,跑回城中,仍一味哄笑。
而后,谢寻御剑飞到城中,又听见旁人对南门春的称赞,被转移了注意力,先是看了看远处兰舟上的南门春,又看了看道中等着他的叶飞绝。
这时候,他面色逐渐变得惶恐起来。
“不对……”他喃喃道,“这和书里完全不一样……”
书?
在漫天的魔气笼罩下,应宁能清晰地捕捉到他说的每一个字,慢慢眯起双眼。
怎么,原来你,也知道那本书?
还是说……
应宁定定看着面前这个谢寻,沉声道:“谢无妄,春秋试剑的时间已经到了,还不速速开启试剑台?”
春秋试剑是春试,也就是春社主场,原本是由春社信物来开启的,但王者已矣,空余信物不知藏于何处,如今能开启试剑台的,就只有秋社的百花杀了。
围观者一起喊道:“快开始打啊!”
“磨磨蹭蹭什么,谢二公子?秋试时杀得活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阎罗王,怎么现在不是怕了吧?”
“我早说上次是谢氏造势,根本就没什么少年天才,是骡子是马,有种拉出来遛遛。”
谢寻抿起那双笑唇,不语御剑飞到了云中道上。
他一袭金衣衣角翻飞,如碎金在晨光下熠熠生辉,与叶飞绝、应宁相对,擦肩而过。
应宁一眼看见,他额角竟然留下了一滴汗水。
修仙之人,结丹之后不食五谷,已如神仙一般,也很少会流汗,他一个向来玩世不恭的叛逆少年,不过是试一次剑,何至于如此紧张?
应宁唇角笑意愈浓,眼底神色愈凉。
只见谢寻落在云中道底,半跪在一柄剑上,抬手捻过翻领上刺绣的杭菊,取出一朵菊花,垂手将花瓣与靴子下的剑身轻轻一碰。
数千柄悬空的飞剑渐次振动,发出阵阵剑鸣。
“嗡——”
那铮铮声不很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低沉却清亮,听得出仙剑的质地,每一把都是上品,都无剑鞘,只是在切动着空中冰冷的层云。
“如今春社无人,”空中,一白衣少女踩着细剑,从高处飘下,小脚脚尖垫起,落在道路最尽头的一柄飞剑上,以清甜的声音宣布,“冬社神女叶肃肃,代叶氏之名,迎战秋社。”
叶肃肃颇有神女下凡之风,连靴底都同南门春一样是白的,一尘不染。
而谢寻起身,抬头,御剑腾空,应宁看见他的靴底是金色的,掺杂着红黑的血迹,如同踩在沾了血的金子上,倒也无灰尘。
故事的男主、女主,终于按故事所说的场景,凑在了一起。
人群中,有人唏嘘道:“金童玉女,刀剑相向。”
“谢氏与冬社的婚约,到底是哪个天才定下的?”有人问道,“这也太会挑了,漂亮归漂亮,可分明就是对宿敌,怎么结道侣还结成仇家了呢?”
“嘿嘿,”很快就有人答道,“这出婚约,原本是谢氏家主和冬社长老定的,要说当年那谢氏家主也是少年天才,秋冬二社联姻,也是一桩美谈,谁知后来谢氏家主败给馨烈侯之后,直接道心崩毁,秋社从此一蹶不振,婚约也就被冬社一拖再拖了。
“如今秋社又出了个天才,八岁就入了不秋仙尊师门,冬社长老自然就坐不住了,又给他们联姻了呗,可惜,哎……”
应宁心头一动,回头问道:“可惜什么?”
“您没听说过吗?”
一个全新的说法忽然出现了。
路人道:“可惜听说那叶肃肃,性情高傲,瞧不起谢二公子,当时以为他出身兰舟,天资必然低下,非要退婚,还被谢二公子写了封休书给休了,这桩婚事就算黄了,谁知后来谢氏将谢二公子认祖归宗,人家是真正的名门公子,习剑天赋百年难得一见,现在就算叶肃肃后悔也来不及咯。”
应宁摇头笑笑,抬头看着那二人,年幼时初见的回忆一时涌上心头。
事实好像是旁人说的那样,却又不是。
只是此时,一切都来不及分辨了。
应宁左手抽出峥嵘,右脚也踏入了云中道。
到底是与不是,就由此战揭晓他们各自书中的真相,再交给天下人评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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