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炼的日子过得飞快,眨眼间就到了立春。
试剑这天早上,应宁照旧持剑来到兰舟三层,与南门春过了两招,依旧是不出第三招就被南门春击落了剑,但她只是若无其事地捡起峥嵘,就准备去府城云丘了。
倒是南门春,特意同她道:“你进步很大,此战应当能胜。”
应宁完全没理他,只问阿蛮道:“霜妃呢?”
阿蛮坐在湘夫人的房间,黑着脸翻着账本,头也不回地回她道:“昨晚就走了。”
应宁这才同南门春道:“那你今天留在兰舟吧,否则这里没有金丹修士,秋社若要趁机过来算账,恐怕阿蛮一个人应付不了。”
南门春竟同意了,第一次同应宁分开行动。
“好,”他道,“你安心试剑,云丘那边若有什么事情也不必勉强,我会一并听着。”
应宁只是笑笑,孤身去往云丘。
上岸时,她路过千红窟,特意找了一趟白老板,递给她一封信,交代道:“这里有件事写在信中,想托老板娘帮忙。”
白老板一口答应,又问南门春:“那位呢?”
“留在兰舟了,”应宁道。
白老板点头道:“那殿下尽可放心了。”
应宁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若只留南门春在船上,她绝不能放心,不过这是她设想过的情况,南门春留与不留,都不会影响到她的计划,整个兰舟已经缠上了密密麻麻的透明丝线。
她右手握紧纠缠的难容,左手扶好峥嵘,向云丘大开的城门走去。
·
整个云中都护府的占地,比人间南方许多个道加起来都大,府城云丘也尤其繁华,从宽阔的城门进城,所有的街道都铺了青石板,施以清净咒,不染一丝尘埃。
应宁从城外进门,鞋底全是河畔的污泥,一踏入城,就连个脚印都看不见了,却能看见好几个凡人在扫大街。
府城如此繁华,街边却躺着许多衣着破烂的乞丐。
纵使有宝马、灵石催动的仙舟,却还有很多凡人脚夫在拉车。
医馆很少,但凡是有医馆,就都挤满了遍体鳞伤的凡人,而仙者们则个个穿金戴银,被簇拥着从各色门市里进进出出,身边打扇的、端茶的、捶腿的、说奉承话的凡人承颜候色,极尽卑微。
竟真如阿蛮所说的一模一样,仙者什么都不缺,连扫撒也只需一个咒语,却一定要看着凡人狼狈,才能衬托出他们的高人一等。
仙城的凡人,什么时候落得这副光景了?
应宁握紧剑柄,摘下了头上的幕离,露出一张素面朝天的脸。
有人一瞥,登时看得呆住,问道:“那是哪位仙子,怎么如此眼熟?是神女下凡了吗?”
“那是殿下……”
立刻有凡人将她认了出来。
“公主殿下不是闭关三年了吗?秋社的执事说了,天梯不修完,殿下不会归省凡间。”
“云丘归仙界管,不算凡间,今日春试,神女都来,殿下当然也来。”
“梨花一枝春带雨,看她一脸病容,必是瀛洲玉雨。”
……
通往天梯的这段路,应宁要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道两边的凡人和仙者都越聚越多,很快就有一个蒙面的男人注意到了,挤在道边的人群中探头探脑,见到一身红衣的应宁,直接挤开身边人,持刀冲向她一刺。
应宁挥剑一挡,将那男人挑翻在地。
人群顷刻沸腾起来。
“什么人?”
“他敢行刺殿下!”
“不要命了?瀛洲玉雨可是不秋仙尊的大弟子!没听说前几天谢二公子被霜妃子追杀的事的吗?不秋仙尊出手只弹了一个音,霜妃子就落得重伤!”
应宁低头,一剑挑开那刺客的蒙面巾。
他满脸伤疤,根本辨别不清容貌。
路人却一眼认出:“是秋社的犯人。”
“秋者刑官也,只有受过秋社墨刑,才会满脸留疤,以后再不得仙门重用,永世为最低一等的贱奴。”
“听说最近有个闹事的贱奴跑出来了,就是他吧?”
应宁眯起眼,回想起自己刚回云中时,曾在医馆见过好几个满脸鲜血的人,还有不少摔胳膊断腿的。
“你想杀我,”她笑问道,“是因为天梯吗?”
那男人梗着脖子,骂道:“要不是为了给你修天梯,怎么会死伤这么多弟兄,你心知肚明,何必再问?连你个病秧子都打不过,是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应宁却挽了个剑花,收剑回腰间,道:“今日春试,你想杀我,就来论剑台杀。”
男人一愣,道:“你……”
“你一个杀不了我,千百个呢?”应宁一笑,环顾四周,高声道,“凡是凡人,看不惯我行径的,希望你们一起来。”
众人议论纷纷,不知她这是在做什么。
应宁又道:“看得起我的,信任我的凡人,我希望你们也能一并来论剑台为我助威,捧个人场。”
有人已经开始喝倒彩了。
“殿下是个凡人,怎么论剑?”
“她不能御剑,要怎么上云中道,爬上去吗?”
“谁说她赢不了?她可是瀛洲玉雨,谢二公子的白月光,到时候使个美人计,谢二公子骨头都酥了,还不是手到擒来?”
众人哈哈大笑。
那行刺的男人原本也是眼带轻蔑,却一眼注意到应宁的袖扣,突然愣住了。
此时又有人道:“谁说殿下就赢不了?你们难道没听说,人间两把神武出世了吗?你们看她左手拿的,不是峥嵘又是什么?再看她右手的红线,像不像传说中的难容?”
这一句话如星火燎原,瞬间扳回了众人口风。
“对啊,”又有人附和道,“那刺客武功不弱,刚被殿下一击倒地,可见殿下实力也不能小觑。”
“而且秋社说天梯是给殿下修的,就真是给殿下修的?这刺客有没有脑子,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我支持殿下!殿下闭关三年,天梯就修了三年,焉知不是这三年里秋社在欺上瞒下,污蔑殿下名声呢?反正殿下闭关之前,秋社可不敢有现在这样嚣张。”
应宁听见这些话,心中有些讶异,但并无波澜,只是笑笑,继续向前。
那男人从地上踉跄爬起来,在她身后跟着,喊道:“等等、你的护腕……”
应宁看了眼袖口,道:“怎么?”
“你的护腕,是从哪里买来的?”那男人颤声问道。
应宁回忆起,似乎是六娘给她绣的,答:“朋友送的。”
男人又问:“叫什么?”
应宁疑惑地回头看了眼他,道:“六娘。”
那男人踉跄几步,来到她身前,苦苦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六娘现在何处?”
应宁平静答道:“她在兰舟上,怎么?”
那男人顿时怒不可遏,持刀再次冲了上去,吼道:“你把六娘怎么样了!”
应宁再次一剑将他掀翻在地。
“六娘是自卖入兰舟的。”她冷静道。
那男人顶着她的剑起身,不顾被剑身划伤肩膀,仍要爬起来。
应宁于是再次收剑,改用难容,几鞭红线甩在他身上,封住了他周身穴道,再不能动弹。
看客啧啧称奇,道:“这凡人怎么不听劝。”
“应当是找不到他婆娘了吧,”有人哂笑道,“这年头,自卖入兰舟的女人还少吗?自己养不起女人,还跟殿下这里猖狂,直是可悲可笑。”
“殿下上兰舟了?”更有人惊叹道,“殿下十年前颁布的规矩,一不许嫖二不许赌,三不许私自械斗,这下兰舟不是得被殿下给掀个底朝天?”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搞清了事实。
“怪不得秋社现在跟兰舟不共戴天,年前谢氏死了多少人啊,原来是殿下在秉公执法!”
“没有谢氏,就没有兰舟的今天,殿下杀了谢氏的嫖虫,这是在为民除害啊。”
“此人真是愚蠢,好赖不分。”
那男人茫然站在原地,听着周围人的议论,也动摇起来。
难道真的是他错了?
“可是、可是她刚才承认,”他结巴道,“天梯是为她而修的……”
人群中立刻又有人喊道:“你自己被秋社迷惑,一心要杀殿下,殿下若辩白了,你真能听得下去?”
还有个人认出了他,道:“是你!年前殿下在城边小医馆里看病,把身上的钱全都给了我们治病,你骂秋社的仙者,殿下还说你骂得好,现在你竟回头恩将仇报?”
个中更有性情急躁的,直接上前一步,要去揍那男人,口中喊着:“你偏听偏信,差点陷殿下于不义,若殿下病弱无力反抗,方才就被你杀了。”
这话说完,就有人跟着拔剑道:“殿下心善,轻易不杀凡人,我偏偏只图自己快意,这就替殿下报仇!”
谁知应宁又回过头,一鞭甩开众人,给那男人解了穴。
她云淡风轻道:“好意我心领了,但此人是受秋社蒙蔽,想为惨死的凡人讨个公道,归根到底,还算是个英雄人物,凡人没有门路,自然消息闭塞,会有误会也是人之常情,若我因此就要杀他,那我与秋社的做派又有何异?”
还有人愤愤不平,道:“殿下,你体谅他,他却要杀你!”
应宁半垂双眸,眼中仿佛蒙着一层雾气。
“人,各有难处,”她沉声道,“如今这个世道,凡人能活着,已是不易。”
闻言,已有人不禁垂泪。
话说到这里,连那行刺的男人都放下了刀,却还有人心里有气。
应宁侧了侧头,看向兰舟的方向,忽而一笑,道:“不信,我就给大家看看,秋社是怎么办事的。”
·
此时,谢寻也早已养好了伤,却不在云中道上等着春试,而是来到了兰舟。
他右手抛起一枚骰子,抬眼冷漠地看着站在三层的阿蛮。
“我听说,”他的嗓音天生带着笑意,漫不经心道,“霜妃要杀我的时候,整个兰舟都不肯把我交出来,唯独你要把我交出来,换整船人的性命?”
阿蛮双手握紧红绫,一双眼盯着他,淡淡道:“所以呢,你想如何?”
谢寻冷笑一声,道:“还用问吗?你想杀我,我便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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