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逢站在问药庐前的石阶上,望着远去的白影,忽有些怔忡。
那是一只......孔雀?
半响,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便推开了帘子走了问药庐。
他今日收敛了威压,却没有刻意隐藏气息,所以白裢很自然地循声望了过去,但在见到来人的瞬间愣在了原地。
丹泽所有的妖都没想到,梁逢来妖族第一个落脚的地方竟是问药庐。
白裢之前从没见过梁逢,但从他标志性的紫衣,还有手中那柄寒气逼人的长剑,再结合近日传闻很快就猜出了来人身份。
但正因如此,白裢才会如此心惊,他下意识地朝庐外看了一眼。那里没有人,他莫名地松了口气。
好半天,白裢才试探性地叫出他的名号:“剑尊?”
梁逢点了点头,朝中央蒲草床看了眼,站在门外,没有再进去的意思。白裢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
“敢问剑尊来访所谓何事?若是求医,剑尊躯体金贵,白某不敢妄自察问;若是为公事而来,凤鸾宫早已备好宴礼,随时恭候剑尊大驾。”
白裢说完,低着头不再言语。开玩笑,若给梁逢治病,他这点灵识别说刺入他识海,稍微靠近就会搅成碎片。
“私事而已,白医师不必如此紧张。”
“剑尊请说。”
白裢抬起头,正好对上梁逢俯视的眼睛,两只偏浅的眸子碰在一起,整个问药庐的温度似乎都降了几分。
“我想问白医师,有没有救治过一只被剖了妖丹的妖。”
冷汗从白裢额头上渗出,众多心思在脑中闪过,他哑声道:“没有,我从来没有救助过。”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视线终于移开,梁逢淡淡的声音传来:“是么?”
*
离了问药庐二十里后,晏不笠悬着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刚刚在见到梁逢的一瞬间,想也没想就朝反方向飞去。
他刚刚爆发出来的速度,绝不亚于回去救云漓那次,如果妖族给所有孔雀的飞行举办赛事,他应该可以破个记录。
这会回过神来,晏不笠又觉得这事实在蹊跷。
梁逢去找白裢干什么呢?
要知道,白裢的容貌秀美,脾性又温和,暗暗爱慕他的妖修无数,总不会又是梁逢之前哪个骈头吧?
晏不笠猜测的恶劣,可想着想着他心里又不痛快起来,但不知道这不痛快究竟是因为梁逢,还是白裢。
应该是因为白裢吧,他觉得这只白鹤人不错,不想看他就这么被梁逢了,再说,他确确实实是欠了白裢一个人情。
他第一次见到白裢,是在风云境——妖族用来交易物品的地方。风云境分为上中下三重,在丹泽个处设有多个锚点,通过特定的阵法即可到达。
未暝林的叶大夫看了云漓的伤势后,说他治不了,让晏不笠在这里碰碰运气。
而晏不笠那天的运气很好,他去风云境的那天,恰逢凤君到访下境,白裢也跟在其中。
他记得,那日的风云境格外热闹,大街上挤满了四面八方慕名而来小妖,都想一睹新任凤君的尊容。
“凤君,哪个凤君?”
“还能有哪个?当然是我们原先少主大人,前几日先凤君病逝,他就上了位。”
“那个连妖丹都结不出的废物少主?”
“嘘,你小声些!”
竖着犬类耳朵的小妖看了看周围没人,凑到伙伴旁边小声道,“你这种话之后千万别说,在丹穴山的亲戚告诉我,少主大人前些日子竟是一举突破了化神!”
他话说完,身边的伙伴瞪目结舌。
犬耳小妖特意压低了声音,按理说周围没人能听到。但晏不笠是个例外,他闻言,觉得有些奇怪。
纵使远在边缘,他听说新凤君上任的消息,想到是凤奚有了进展,可是那小妖的言论未免也太过匪夷所思。
怎么可能有人在短短数月内连跨几个境界?
晏不笠在摊位前的牌子上写上酬金,期间有几名自称医士的小妖来看过云漓的伤势,可都表示无力回天。直到一名白发的男子, 走了过来说,“我试试。”
晏不笠那时候还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左护法白裢。
他跟在白裢后头,走到稍偏僻的医馆前。那医馆里的大夫似认得白裢,见他进来后先是一怔,便让出了位置。
在医馆外,晏不笠度过了此生最难熬的三个时辰。他看着风云境变换的天色,脑子里闪过很过画面,云微山照在房顶上的月光,未暝林透过碎叶的阳光,云漓抬头叫他的“哥”时仰头的小脸,还有,还有楚吟在杜鹃花海的笑容。
楚吟说,“师兄,你答应我的一定不要忘记。”
晏不笠丹田撕裂般的疼痛,等白裢再度出来的时候,他才好像真正找回了呼吸。
白裢告诉他,云漓的命暂时是保住了,只是拖延太久,肩膀处可能会落下隐患。而后续治疗调养需要几位药材过于珍贵,这里没有。
晏不笠问他:“要用什么东西换?”
白裢看了他一眼,轻声说:“所需要的东西太贵重,他做不了主,要经过凤君同意才行。”
在白裢的带领下,他一处华丽的帐篷里见到了凤奚。凤奚那天站在座前,身披凤凰火袍,腰间玉佩锒铛,嘴角含笑地等他。
就像现在这次一样。
凤鸾宫位于丹穴山的半山腰,冬风凛冽,吹得站着那人衣袍猎猎。
晏不笠看到凤奚,又觉得刚刚那猜测不全是无稽之谈,还真有可能,白裢长得虽好看,但他这眼光着实不怎么样。
他刚落地,就被拥入了一个略微炽热的怀抱,凤奚两鬓垂落下的黑发扫过他的颈侧。
世界上没有人也没有妖能一夜之间突破到化神。
除非他本来就是化神。
晏不笠站了许久,直至他手脚都恢复了热度,凤奚的体温才稍稍平静了下来。
“阿仪,昨天对你做了什么?”凤奚头稍微移开了些,手抚摸上晏不笠的侧脸,“他欺负你了吗?”
他本想直接将凤奚的手拂开,可是手伸到一半,他顿住了,晏不笠笑了笑:“他说我们俩睡了。”
话音落地,晏不笠感受到脸上的手明显地僵住了,再抬头,凤奚看他的眸子里神色难辨。
十分古怪,说是嘲讽又有些荒唐,说是荒唐又有几分认真。
晏不笠对此倒是无所谓,反正这传言传都传了,传到最后丢得也不是他的脸。
更重要的是,比起他和凤奚真正的关系,这又算得上什么?他苦苦追寻了近百年的飞升,到头来却告诉他,天生就具有是那颗凤凰丹不是他的,由此种出之登天道当然也不是他的。
真正不顾一切都想要飞升的人是凤奚啊!
他闭上眼睛,再次内观起自己识府的状况来,那里越发干净了,每一次和凤奚的亲近,丹田内的道的碎片就少个几分。
想来不用再来几次,他就能和眼前这人再无瓜葛了。
凤奚像看出了他心中想法,手贴着下颌线条移动,最终停在晏不笠颈处的动脉,只要放在这里,就能感到血液的流动。
他忽然开口:“如果真这样也不是不行,凤鸾宫挺大的,就算......”
“就算什么?”
晏不笠刚刚在走神,既然凤奚的道是突破束缚,那他的道呢?白裢曾经断言,他的丹田破损太厉害,难以固住天地灵气,更不要结出那颗道种了。
他问完,凤奚眼神彻底沉了下去,在阴沉沉的天色下晦暗不明。由于妖种族间天生的压制,晏不笠忽有些发怵,他想往后挣脱,却被按住了肩头。
凤奚腰间玉佩硌得他难受。
这时,从宫殿的阴影走出来了一个人,是白翌。白翌低下了头,恭敬道,“凤君,他到了。”
“没什么。”凤奚将目光收回,放在他颈侧的手紧了紧,“有贵客要到了,你好好侍奉。”
凤奚说完就走了,他似乎总是很忙。晏不笠沉着脸色想,对他来说,凤奚是他陷入如今境地的源头,也是救了云漓命的上位者。
但对妖族的子民来说,凤奚是个好君主。
凤奚走在最前头,他跟在白翌后面。晏不笠侧头,发现白翌看看向凤奚时总会不自觉发亮,那是他不能理解的绝对尊敬和服从。
和白裢如出一辙。
传闻说,这两位护法是在凤奚还是个受到全族人鄙夷的少主时,就跟在了他的身边。
而这些年所发生的一切都证明他们的眼光没错。
晏不笠记得,在云微山的时候,妖族还是就连参与试剑大会资格都没有的存在。而现在妖族竟已经壮大到了有资格跟中州叫板的地步了。
宫道蜿蜒,晏不笠两天之内,三次踏上了这里。他数着两旁雕着琢玉凤的柱子发呆。凤凰喜爱金石,喜爱珠玉,喜爱一切闪闪发光的东西。
凤奚无论走到哪,腰间都要配着块玉,可他却从来没这么讲究。
他出着神,不久就到了会客厅。他以前不是没跟过凤奚接待过其他处的领主,并没将此放在心神,但见到客座上人的瞬间,还是愣在原地,额头发汗,胃肠深绞般难受,手脚再度冰凉。
梁逢坐在长椅上,背挺得笔直,见凤奚来了也没有打招呼,淡色眼里古井无波,回雪剑放在身旁。
晏不笠苍白着嘴唇碰了碰面前的白翌,白翌疑惑低头,他张了张嘴,想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能不能先回去,回雪剑忽地振鸣起来。
与此同时,晏不笠的识府内壁传来针刺锐利疼痛,他有些没站稳,手扶上了旁边的玉帘,闹了稀里哗啦一通响。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晏不笠撑着身子,见到梁逢目光终于有了波动,“凤君身后跟着可是只孔雀?”
“对,是孔雀。”凤奚笑着回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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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身后可是只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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