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叠叠的山峦甩在身后，留下大片的起伏的阴影，月光照在覆雪的山顶，反射出细碎的光。
晏不笠站在烟水峰的断水崖前，最后回头看了回雪峰一眼。
夜里的云微山十分的安静，枝桠上传来几声凄厉的鸟鸣。青衍宗除在南大门设了护山大阵外，其他几处出口都只派了宗内的弟子值守，很容易就可以绕过。
“师兄，我们走吧，”
祛除了魔气的少年身形挺拔，如葱如玉，此刻正目光温润地看他，笑起来，眼里荡出在轻盈的光。
在楚吟的注视下，晏不笠鼓噪的心渐渐归为平静，将怪异的情绪扔在身后，他笑着应了声，从体内召出淬火剑，坠了下去。
断水崖的底部有条小径，直通过云微山附近的小镇。宗门里布匹，宣纸，等常用的物品，就由凡夫挑着送到崖底，再由当日值守的弟子送上来。
此镇名为白云镇，因着青衍宗的存在，很是繁荣。晏不笠曾跟着那些下山修炼的弟子，来过几次。
他给自己和楚吟施了个易容决，轻车熟路地朝镇中最大的客栈走去。
白云镇虽是小镇，因经常接待各处修士的缘故，风俗较大陆地方更开放包容些。即使这会已过了戍时，有几家商铺还是明着灯，街上还能见到晚归的行人。
下山后，楚吟本想直接去东极的蓬莱岛，但晏不笠说天色太晚，在白云镇住一夜再出发。
“老板，来两间上房！”
他学着那些弟子的模样，扬起手，掷出两个银元。银块落在柜台发出清脆响声，趴在桌上补觉的小二闻声抬头，看见了两个长满络腮胡的彪形大汉，吓了一跳。
“这，这位仙长，今日的客房满了......”
“满了？”晏不笠狐疑问出声。
“仙长，我们的客房都是要提前预订这种的。”小二道擦着不存在的冷汗道。
预订？晏不笠茫然地看着桌上的银元，以前下山，他都是跟着带队的师弟随行，径直住了进去，从来不知道凡间竟还有这种说法。
“这位小老板，我和我哥今天急着入住，你拿着两块银元去中等房问问，看看能否腾出一间来。”
楚吟说完从戒里掏出两个银元，对晏不笠露出个笑，只是他这会施了易容术，满脸横肉，实在有些不忍直视。
小二犹疑了会，拿着银元走了，不多时，带着串钥匙回来。
“你们运气还不错，丹泽那来了几名妖修，看在两个银元的份上，愿他们愿意挤一挤。”
*
刚进了门，楚吟就“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我看着师兄自然就欢喜。”
锁上门，楚吟飞快施了个决，将面部易容术卸去，眼睛亮亮的。晏不笠有些脸热，移开目光，“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易容术？”
“刚刚看师兄施得时候就学会了。”
闻言，晏不笠认真打量着少年，半个多月未见，楚吟又有了不少变化了。身量又拔高了些，刚来那会的瘦弱全不见，胸膛鼓鼓的，上半身覆了层薄薄的肌肉。
“你确定身上的魔气已经消除殆尽了吗？”
术法除了正确的手势外，还需配上特定的运转方式，易容术属于高阶术法，远不是他现在能掌握到的。听说感染了魔气的人，有机会能接触到死去原主的记忆，晏不笠担心楚吟还在受影响。
楚吟笑着点点头，形状姣好的眼睛黑白分明。
屋子只有一张床，晏不笠给二人施了清洁的术法后，示意楚吟先躺上去休息。
楚吟钻进被窝，乖巧地看着他，问，“师兄呢？”
“我一会再睡。”
毕竟是少年人，楚吟躺在床上没过多会，还是睡着了，晏不笠坐在床边，看着远处的云微山的剪影发呆。
先前他脑门一热，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跟楚吟离了宗门。
可还没走出多远，就心生了怀念。他其实也没想好去哪，也不知道，。他出来，或许只是想逃离回雪峰上日复一日单调的白，和铺满大雪的冗长冬天。
梁逢这时应该发现他和楚吟不见了吧？
会亲自来找他吗？还是会叫人把他们抓回去？白云镇离宗门不远，梁逢甚至不用下山，在回雪峰，只要用灵识一扫，就能知道他们在哪里。
如果梁逢来了，会问他为什么不待在洞里吗？那他是撒谎？还是如实禀告，说他喜欢楚吟，想和师弟在一起，不想再这样关着了？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能选，要跟着梁逢回去吗？
这个晚上，晏不笠脑子里预演了千百种情景。
可是什么都没发生。
*
楚吟这觉睡得安稳，晏不笠一宿无眠。
直至清晨雾起，远山传来鸡鸣，才昏昏沉沉地有了些睡意。
他头靠在床柱上，迷迷糊糊地打盹，好不容易快进入梦乡，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我们师兄要得草药带来了吗？”
晏不笠揉着眼睛，制止住在敲门声响起的瞬间就已经清醒，准备起身开门的楚吟。
一开门，那点困意就消得一干二净。
门外的站着几个穿着青衍宗弟子的服饰的男子，本满不耐的脸色，在见到他后变得通红。
“姑......姑娘你怎么在这，那些妖修呢？”
晏不笠望向桌上铜镜，上面映出张少女的脸，面如出水芙蓉李，眼神灼灼似桃花。
他额上青筋跳了跳，不用说，这肯定是楚吟的手笔。
几番打听之下，晏不笠得知他们是百炼峰的弟子，应叶添的要求，下山来找妖修取定好的草药。
砰——
隔壁的房门开了，几名头上带着毛茸茸耳朵的妖修走了出来，抬着几箱丹参之类的名贵的草药。
“叶公子，可有说什么时候回丹泽吗？”
他们口中的叶公子是指叶添吗？那家伙什么时候跟妖修还有一腿。
“你们和叶添很是相熟吗？”
为首的那名虎妖可能将晏不笠认做成青衍宗的女修，看到他时愣了愣，面上带上抹红晕，“是这位姑娘，贵宗的叶道长，是我们丹泽的贵客。”
丹泽是妖族的属地，位处大陆南方，中心的丹穴山则是凤凰一族的故乡。晏不笠的原身虽是凤凰，但自有记忆起就在青衍宗，竟从来没去过那里。
好不容易见到了丹泽来得妖修，他还想再问，却见那虎妖满面羞红，“姑娘若对丹泽有兴趣，不妨和我们一道......”
“抱歉，内人可能不太方便。”
楚吟这时从旁边走来，对在场众人略一颌首，揽过晏不笠的腰身。
等妖修尴尬地走后，他附在晏不笠的耳边轻轻道，“师兄，我们出门在外还是低调些。”
*
离开白云镇后，晏不笠心里还惦记这事。
没打听到消息，还平白被占了便宜，他瞪了楚吟一眼，拍开他黏上来的手,怒道，“低调？那将我易容成这副模样，居然好意思说低调？！”
楚吟温润润地笑着，毫无羞愧之心。
“师兄本就好看，我易容时不过给师兄沾了点女子用得脂粉，他们就被迷得分不清了。”
晏不笠气极，将从摊上买来的芙蓉糕塞进楚吟的嘴里。
本意是想堵住他的胡言乱语，谁知这小子离了宗门，更是没羞没躁的。楚吟弯着眼睛，舌头发力，将糕点整个卷到嘴里，碰到了他没及时收回的指尖。
从那处窜起一阵酥麻，他红着脸慌忙将手收回。
闹了这么一通，晏不笠索性将诸般心事抛在脑后，真真切切地游起着人间来。他想好了，下一站就去丹泽。
那里是世间妖修得聚集地，居住着许多的妖族大能，搞不好蕴藏着他突破化神的契机。
远离了青衍宗，远离了雪芽洞，体内的元神凤凰也变得欢腾，在他是识海中盘成了一大团。受其晏不笠心情也好了许多，师兄弟两人坐在变大的淬火剑上，迎着空中吹来的寒风。
一时安静无言。
师兄弟两人又在青衍宗周边的几座城镇转悠了几日，最终决定御剑前往南边的落雁城。
他看向楚吟。少年望着脚下飞速略过的城池出神，第一次乘剑在高空，眼里没多少惧意，只是墨般的眸子比平日要沉了些，眼睫垂下，似在怀念着什么。
晏不笠看着有些伤感，便坐了过去，挑起了话题。
“师弟，我记得你上次在禁地里训孟极兽时说过，你曾经在凡间跟妖兽相处过了一段时间？”
楚吟看着他回过神，俊俏的眉眼弯起，微微笑道，“这个啊，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本落雁城边郊一处小村里讨活，可没过几年，收养我的亲戚死了，邻居嫌我晦气，便将我卖给了一位路过的商人。
“商人身边跟着位修士。那修士天资不行，他此番来到落雁城，以收徒为名骗了来了好几只开了智的妖兽。修士表面上尽心尽责地教养着，可若真有妖兽侥幸结了丹，就丹剖了嚼碎吞下，妄想以此增长修为。而我就负责照料那些妖兽。”
原来世间竟有这等荒谬之事，他想，难怪楚吟刚来时候对梁逢那么防备。晏不笠安静地听着，忽察觉出不对，“很多年前，你那时才多大？”
“唔，大概九岁还是十岁，我不记得了。”楚吟温声，掀开右手衣袖，露出道狰狞的伤疤，“师兄你看，这道疤就是在那时留下的。”
那疤长寸许，凸起蜿蜒，在白皙肌肤上很是明显。他看得心疼极了，想了想，从戒中掏出祛疤的伤药，正打算抹上去。
这时，身旁传来声锐鸣，飞鸟从空中坠落。
有点没动力了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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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芙蓉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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