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辫子的耻辱感像块膏药,牢牢贴在许烬野后颈上。一整天,他都感觉脖子后面凉飕飕的,仿佛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钩子,专往那撮被强行归拢的头发上招呼。他浑身不自在,像穿了件扎人的毛衣,暴躁值持续飙升。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铃声一响,许烬野像刑满释放,第一个冲出教室门,动作快得差点把椅子带翻。易染屁颠屁颠跟在后面。
“野哥!等等我!够意思吧?说一天就一天!”易染追上来,笑嘻嘻地拍他肩膀,眼神一个劲儿往他后脑勺那个倔强翘着的小辫子上瞟。
许烬野猛地甩开他的手,蓝眼睛里火星子直冒:“滚!再提辫子老子把你头发薅光!” 他烦躁地抓了抓后颈,想把那该死的束缚感挠掉,但皮筋绑得死紧。
“别啊野哥!”易染嬉皮笑脸,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摸出半包皱巴巴的烟,弹出一根递过去,“消消火!来根?刚搞到的,劲儿还行。”
许烬野脚步顿住,瞥了眼那根烟。劣质烟草的味道钻进鼻孔。他现在正憋着一肚子邪火没处发,胃里空,手臂疼,后颈还绑着个丢人的玩意儿。烦!烦得要炸!
他没说话,一把夺过烟,动作熟练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指尖夹着烟,往有些干裂的唇边一送,叼住。易染赶紧掏出打火机,“啪嗒”一声,橘黄色的火苗凑近。
许烬野微微偏头,就着火,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瞬间涌入肺部,辛辣、粗糙,带着劣质烟草特有的呛人感。他眯起眼,享受那股灼热感从喉咙一路烧下去,暂时压住了胃里的空落和心里的烦躁。烟雾从他鼻息间缓缓吐出,模糊了他那张带着戾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的脸。
夕阳的金光斜斜打过来,给他周身镀了层毛茸茸的边。后颈那个歪歪扭扭的低辫子,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几缕不听话的蓝黑色碎发倔强地翘在鬓角和额前。叼着烟的侧脸线条紧绷,喉结随着吞咽烟雾的动作上下滚动,右耳那枚银钉在烟雾里若隐若现。
这幅画面,充满了矛盾又诡异的张力。凶悍的校霸,绑着个略显滑稽的低辫子,吞云吐雾的动作却熟练又带着一种颓废的野性。尤其是那低辫子,意外地柔和了他过于锋利的轮廓,竟透出点……平日里绝对看不到的、近乎脆弱的少年气?或者说……可爱?虽然这“可爱”被他叼烟的动作和凶巴巴的眼神冲得七零八落。
易染在旁边看得直乐,自己也点了一根:“啧,野哥,别说,你这造型……挺别致!”
许烬野懒得理他,又狠狠吸了一口,想把所有憋屈都随着烟雾吐出去。烟头的火星在黄昏里明明灭灭。
就在这时——
“许!烬!野!”
一声暴怒的咆哮,像平地惊雷,瞬间炸碎了黄昏的宁静!
教导主任老赵,不知从哪里杀了出来,像一头发怒的犀牛,眼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许烬野嘴里的烟和他后脑勺那个显眼的低辫子,气得脸都绿了!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值日的风纪委员,也是一脸震惊。
“又是你!校服不穿!头发搞这种不伦不类的鬼样子!还敢在教学楼旁边抽烟?!反了天了!”老赵气得手指头都在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许烬野脸上,“把烟给我掐了!立刻!马上!”
空气瞬间凝固。
易染吓得手一抖,烟差点掉地上,赶紧背过手想把烟藏起来。
许烬野叼着烟,动作都没变。蓝眼睛冷冷地扫过暴怒的老赵,又扫过那两个一脸“你死定了”的风纪委员,嘴角扯出一个极其不耐烦的弧度。后颈那点被束缚的感觉,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老赵吼出来,更是让他羞愤交加,火气直冲天灵盖。
掐了?
凭什么?
他非但没掐,反而当着老赵的面,又挑衅似的深吸了一大口,烟雾缭绕,模糊了他眼底翻腾的戾气。低辫子随着他偏头的动作,在颈后轻轻晃了一下。
“你!”老赵被他这态度彻底激怒,血压飙升,指着许烬野的鼻子,“目无校纪!屡教不改!跟我去办公室!还有你!易染!也跑不了!”
老赵说着就要上来抓人。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烟。**”
一个冰冷、短促、却带着绝对命令口吻的字眼,像一块坚冰,猝不及防地砸进了这片灼热的火药场。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老赵的咆哮和周围的死寂。
所有人,包括暴怒的老赵和一脸挑衅的许烬野,都猛地扭头看向声音来源。
谢临松。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走廊拐角,背着那个深色旧书包。深蓝色的校服依旧一丝不苟,拉链拉到顶。他站在几步开外,夕阳的金光落在他半边脸上,左眼角下方那颗淡褐色的小痣清晰无比。
他没有看暴怒的老赵,也没有看那两个风纪委员。
他的目光,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沉沉地、一瞬不瞬地锁定在许烬野叼着烟的嘴上,和他后颈那个在夕阳下清晰无比的低辫子上。
刚才那个字,显然是他说的。
“烟?”老赵愣了一下,随即更怒,“谢临松!你来得正好!看看他!无法无天!你还让他抽烟?!”
谢临松对老赵的质问充耳不闻。他的目光依旧死死钉在许烬野身上,深黑色的眼眸里翻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风暴,比老赵的怒火更让人心头发怵。
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朝着许烬野走过来。步伐平稳,却带着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许烬野叼着烟,僵在原地。蓝眼睛里的挑衅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锁定的、无法逃脱的惊愕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心虚?谢临松的眼神太可怕了,那里面不仅仅是冰冷,还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实质的……失望?和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愤怒?
为他抽烟?
还是……为他这副丢人现眼的样子?
操!他管得着吗?!
许烬野胸口剧烈起伏,想用更凶狠的眼神瞪回去,想吼一句“关你屁事!”
但谢临松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距离很近。近到许烬野能看清他深黑色瞳孔里自己叼着烟的倒影,和他左眼角下那颗痣清晰的纹路。近到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冰冷的、带着巨大压迫感的气息。
谢临松抬起手。
不是去夺烟,也不是指向他。
那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在许烬野惊愕的目光中,极其突兀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直接伸向了他后颈——那个绑着低辫子的位置!
许烬野瞳孔骤缩,下意识想躲!
但谢临松的动作更快!指尖精准地捏住了那根黑色的皮筋!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在许烬野完全没反应过来的瞬间——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的、皮筋被扯断的声响!
许烬野只觉得后颈一松!那束缚了他一整天的、带来无尽羞耻感的低辫子,瞬间散开!蓝黑色的碎发失去了束缚,重新变得桀骜不驯,纷纷扬扬地散落在他的后颈和肩头。
谢临松的手指捏着那根断裂的黑色皮筋,看也没看,随手一弹。
皮筋像条死掉的小虫,轻飘飘地掉落在旁边地上。
做完这一切,谢临松的目光才重新落回许烬野的嘴上,落回那根还在燃烧的烟上。
他的薄唇抿成一条锋利冰冷的直线,下颌线绷得死紧。左眼角下方那颗痣,在夕阳的光线下,仿佛凝着寒霜。
他盯着许烬野,深黑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无声的、沉重的命令。
一个更冷、更沉的字眼,再次砸出:
“**掐了。**”
**十四字!**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打破所有常规的冲击力!比老赵的咆哮更具杀伤力!
许烬野彻底懵了。嘴里的烟差点掉下来。后颈突然的松快感和烟头的灼热感交织在一起。他看着谢临松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冰冷风暴的眼睛,看着地上那截断裂的皮筋,脑子里一片空白。
掐了?
他凭什么命令我?!
巨大的屈辱感和被强行干涉的怒火瞬间淹没了他!他叼着烟,梗着脖子,就想硬顶回去!
“谢临松!你干什么?!”老赵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气得浑身发抖,“谁让你动手的?!他违纪!你也跟着胡闹?!”
谢临松像是根本没听见老赵的话。他的目光依旧死死锁着许烬野,那眼神沉得像是要把人吸进去碾碎。
许烬野被他看得心头发毛,那股顶到嗓子眼的狠话硬生生卡住了。他捏着烟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烟灰簌簌落下。
僵持。
令人窒息的僵持。
几秒钟后,许烬野猛地别开脸,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他狠狠地把嘴里那半截烟抽出来,看也没看,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暴戾,重重地、狠狠地将燃烧的烟头摁灭在旁边的水泥墙上!
滋啦……
烟头熄灭,在墙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
他手指被烫了一下,也浑然不觉。散乱的蓝黑色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复杂难辨的情绪。
老赵看着这一幕,再看看旁边像座冰山一样散发着可怕低气压的谢临松,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背过去。他指着两人,手指抖得像帕金森。
“好!好!你们俩!一个抽烟违纪搞怪发型!一个暴力破坏校纪!都给我去操场!跑圈!二十圈!不跑完不许回家!现在就给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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