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的闷热像块湿透的烂抹布,糊在脸上,甩都甩不掉。许烬野把脸埋在谢临松汗津津的颈窝里,眼泪流得凶,也停得突然。好像那点滚烫的水汽,把心里堵着的最后一口浊气也带了出来。他猛地抽了下鼻子,额头还抵着谢临松颈侧那块被洇湿的皮肤,有点硌,也有点烫。操,真他妈丢人。
他胡乱地用额头蹭了蹭,想把那片湿漉漉蹭干,更像是在蹭掉自己那点没出息的痕迹。然后,他梗着脖子,想把自己拔出来。
谢临松按着他后脑勺的手没松劲,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操…撒开…”许烬野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底气不足。他挣了一下,没挣开。谢临松的手臂像焊在他腰上的铁条。
谢临松没理会他那点微弱的反抗。他另一只手抬起来,冷白的手指带着薄茧,强硬地、却又带着点安抚意味的力道,捏住了许烬野的下巴。
许烬野猝不及防,被他捏着下巴,硬生生地把脸从自己颈窝里掰了出来。
两人距离瞬间拉近,鼻尖几乎要碰上。
许烬野脸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痕,眼皮有点肿,爱琴海蓝的瞳孔因为刚才的宣泄显得有些湿漉漉的,像被暴雨冲刷过的玻璃珠子,蒙着一层水汽。他下意识想别开脸,下巴却被谢临松的手指牢牢固定住,动弹不得。
“你…”许烬野刚吐出一个字,就对上了谢临松的眼睛。
深黑色的,像两口望不到底的古井。平时总是没什么情绪,此刻却专注得惊人,里面清晰地映着他自己狼狈的倒影,和他右耳垂上那枚崭新的、闪烁着幽蓝星芒的耳钉。
谢临松的目光,极其缓慢地、像用视线在描摹一件稀世珍宝,从许烬野湿漉漉的睫毛,滑过他泛红的鼻尖,最后,稳稳地落在他那双爱琴海蓝的眼睛上。
时间好像被筒子楼粘稠的空气拉长了。只有老旧风扇嘎吱嘎吱徒劳的转动声。
谢临松的视线在那片深邃的蓝色里停留了很久,久到许烬野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耳根又开始发烫,刚想骂人,就听到谢临松低沉的、带着点奇异沙哑的声音响起,清晰地砸在两人之间狭小的空间里:
“**你的眼睛。**”
他顿了顿,像是在确认某个词。
“**像大海。**”
许烬野一愣。大海?这哑巴…突然抽什么风?
谢临松的指尖,还捏着他的下巴。他的拇指微微抬起,指腹极其轻缓地、带着一种近乎研究的触感,蹭过许烬野右眼下方那颗小小的、墨黑色的痣。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然后,他的目光微微偏转,落回许烬野右耳垂上那枚海蓝色的耳钉。小小的宝石,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纯净深邃的幽蓝光泽。
“**和它。**” 谢临松的视线在许烬野的眼睛和那枚耳钉之间来回移动,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肯定的陈述。
“**很配。**”
像大海。
和耳钉很配。
几个简单的字眼,被谢临松用那种平静无波、却又专注到极致的语气说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不是情话,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他观察许久后得出的、毋庸置疑的结论。
许烬野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气猛地从脖子根窜上来,瞬间烧红了他的耳廓,连带着刚刚戴上去的耳钉周围那片皮肤都更烫了。爱琴海蓝的瞳孔因为惊愕微微睁大,里面清晰地映着谢临松近在咫尺的、认真到有点傻气的脸。
“配…配你大爷!”许烬野猛地回过神,声音拔高,带着被戳破心事的羞恼,一把拍开谢临松捏着自己下巴的手!力道不小。“少他妈…少说这种肉麻话!” 他别开脸,胡乱用手背蹭了蹭眼睛,试图抹掉残留的湿意和那点莫名其妙的慌乱。
谢临松被他拍开手,也不生气。深黑色的眼眸依旧看着他,看着他通红的耳朵尖,看着他强装凶狠却掩饰不住慌乱的眼神,看着他耳朵上那抹因为主人情绪波动而微微晃动的幽蓝光芒。左眼角下方那颗小痣似乎柔和了一点。
他没再说什么“配不配”,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用指腹轻轻碰了碰许烬野耳垂上那枚新耳钉周围微红的皮肤。
“**…还疼?**” 他问,声音恢复了惯常的低沉平稳。
“不疼!”许烬野没好气地回怼,身体却因为那微凉的触碰下意识缩了一下。疼倒是不怎么疼了,就是又麻又痒,还有点…怪怪的。
谢临松收回手,站起身。“**等着。**” 他丢下两个字,转身去了小厨房。
许烬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框里,才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他抬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最柔软的地方碰了碰右耳垂上那枚冰凉的耳钉。光滑的金属圈,微凸的宝石切面。然后,他的指尖又轻轻拂过自己眼下那颗小小的黑痣。
像大海…和耳钉很配…
操!
这哑巴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玩意儿!物理公式吗?!
他烦躁地抓了把汗湿的蓝黑色碎发,感觉脸上更热了。筒子楼像个蒸笼,闷得他喘不过气。他起身,走到那个糊着旧报纸的窗户边,想推开条缝透透气。手刚碰到窗框——
叮咚!叮咚!叮咚!
被他扔在床上的那部裂屏旧手机,突然像抽风一样疯狂震动起来!微信提示音连成一片,轰炸机似的!
许烬野眼皮一跳,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他走过去拿起手机,屏幕亮起,锁屏界面上,易染的消息像瀑布一样刷屏!
【猹皇染哥】:[图片][图片][图片](三张不同角度、高糊但能看清许烬野右耳新耳钉的照片)
【猹皇染哥】:卧槽槽槽槽槽槽!!!!!!!!!!!!!!野哥!!!!!!!!!!!!!你耳朵!!!!!!!!!!
【猹皇染哥】:新的耳钉!!!!!!!!!!!!!!海蓝色的!!!!!!!!!!宝石!!!!!!!!!卧槽卧槽卧槽!!!!!!!!!!
【猹皇染哥】:谁送的?!是不是松哥?!是不是!!!!!!!!!![疯狂摇晃.gif]
【猹皇染哥】:啊啊啊啊啊啊啊松哥耳朵上也有!!!!!!!!!左边耳骨!!!!!!!!!同款!!!!!!!!!海蓝色的!!!!!!!!![放声大哭.jpg][我磕的CP是真的.jpg]
【猹皇染哥】:@全体成员!猹猹们!速来!!!松野の观察日记群炸了!!!!!对戒之后是对钉!!!!!松哥闷声干大事啊!!!!!!
许烬野看着那三张不知道哪个狗仔偷拍的高糊照片,还有易染那满屏的感叹号和表情包,眼前一黑,差点把手机捏碎!他妈的!这才多久?!这帮人属苍蝇的吗?!
他点开易染发的那几张照片。虽然糊,但能清晰看到他右耳垂上那抹幽蓝的光点,和自己脸上还没来得及完全褪去的、有点狼狈又有点茫然的表情。更绝的是,有一张不知道谁抓拍的,正好拍到了他身后谢临松的侧影——谢临松正弯腰在课桌里找什么,额发垂落,左耳耳骨上那枚同款的海蓝耳钉,在模糊的光线下,像一颗冰冷的星辰,异常醒目!
照片下面,群消息已经彻底疯了。
【路亭逸】:[震惊到失语.jpg] 真的…一模一样的…海蓝色…松哥…烬野哥…[捂脸]
【临夏渡】:天啊!好…好配
【匿名猹A】:松神牛逼!直接上情侣钉!还是宝石的!这波在大气层!
【匿名猹B】:野哥耳朵红了!绝对红了!松哥说了啥?!我要听现场录音!!!
【匿名猹C】:位置都不一样!松哥耳骨钉野哥耳垂钉!啊啊啊锁死钥匙我吞了!!!
【匿名猹D】:我宣布!松野宇宙今日正式进入对钉纪元!撒花![礼花][礼花]
许烬野看着那满屏的“配”、“锁死”、“对钉纪元”,再想想刚才谢临松捏着他下巴说的那句“像大海…和它很配”,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操!这帮猹!属蛔虫的吗?!
他手指颤抖着,点开群成员列表,找到那个顶着纯黑句号头像、万年潜水的ID——谢临松。
【野】:@。谢临松!你他妈管管这群猹!!![怒火][怒火]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谢临松那头像稳如泰山,毫无动静。
许烬野气得把手机往床上一摔!妈的!这哑巴肯定看见了!装死!
就在这时,谢临松端着一碗东西从小厨房出来了。碗里冒着热气,是温的白米粥,煮得比中午更稠了些,米粒都开了花。他走到床边,把粥碗递到许烬野面前。
“**喝。**” 言简意赅。
许烬野正一肚子邪火没处发,没好气地瞪他:“不喝!气饱了!”
谢临松没收回手,深黑色的眼眸扫了一眼床上还在嗡嗡震动的手机,又落回许烬野气得发红的脸和那枚晃动的幽蓝耳钉上。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端着碗的手稳稳当当。
“**不气。**” 他声音低沉,带着点安抚的意味,视线落在许烬野空荡荡的胃部位置,“**胃,要紧。**”
许烬野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噎得够呛。他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白粥,又看看谢临松左耳耳骨上那抹若隐若现的幽蓝微光,心里那点邪火像是被戳了个洞,嗤嗤地往外漏气。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最终还是认命般地接过那碗温热的粥。粥熬得很烂,米香浓郁。他拿起勺子,恶狠狠地舀了一大勺塞进嘴里,像是要把什么恼人的东西一起嚼碎咽下去。
谢临松看他肯吃东西了,紧绷的下颌线才松缓了些。他没走开,就站在床边,沉默地看着许烬野喝粥。目光偶尔扫过他通红的耳朵尖和那枚随着吞咽动作微微晃动的海蓝耳钉,深黑色的眼底有什么东西沉淀下来。
许烬野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粥都喝得没滋没味。他三口两口把粥扒拉完,碗往旁边小桌上一墩,发出“哐”一声响。
“饱了!”他抹了把嘴,语气硬邦邦。
谢临松没说什么,拿起空碗转身去洗。水流声哗啦啦响起。
许烬野靠在硬板床上,听着厨房的水声,手指无意识地又去摸耳朵上那枚新耳钉。冰凉的金属,光滑的宝石面。指尖碰到耳洞边缘,还是有点刺刺的胀痛感。他想起谢临松刚才那句“像大海”,还有易染群里刷屏的“配”…一股莫名的烦躁又涌上来。
操,配个屁!老子眼睛长老子脸上,耳钉也是老子耳朵上,关别人屁事!
他摸出手机,点开那个炸翻天的“松野の观察日记”群。消息还在疯狂刷屏,各种角度的高糊偷拍图,各种脑补小作文,简直没眼看。
许烬野眯起眼,爱琴海蓝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凶光。他手指噼里啪啦打字:
【野】:[图片](刚才偷拍群里发的高糊图,选了他自己最“凶神恶煞”的一张)
【野】:拍你妈拍!再拍老子把你们手机都砸了![菜刀][菜刀]
【野】:@猹皇染哥管好你的猹!再瞎逼逼老子退群!
消息一发,群里瞬间安静了两秒。
然后——
【猹皇染哥】:[滑跪.jpg] 野哥息怒!野哥威武!猹猹们收声!快!都给我憋回去![禁言套餐.jpg]
【匿名猹E】:野哥霸气
【路亭逸】:……烬野哥…对不起…[委屈对手指.jpg]
【临夏渡】:野哥别生气…我们只是觉得…很好看…[脸红]
许烬野看着瞬间乖巧(表面)的群聊,哼了一声。他刚要把手机扔开,就看到那个纯黑的句号头像,终于有动静了。
谢临松在群里冒泡了。
不是文字。
是图片。
一张图片。
许烬野点开大图。
照片明显是刚拍的,角度有点刁钻,光线也暗。画面里,是许烬野刚才喝粥时的一个侧影。他微低着头,蓝黑色的碎发垂落,挡住了小半张脸,只能看到紧抿的唇角和线条冷硬的下颌线。而最清晰的,是他右耳垂上那枚海蓝色的耳钉,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纯净幽深的蓝芒,像暗夜里唯一的光点。
没有配文。
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图片。
群里死寂了一秒。
然后彻底核爆!
【猹皇染哥】:!!!!!!!!!!!!!!!!!!!!!!!!!!!!!!!!!!松哥发图了!!!!!!!!!!!!!!!!!
【猹皇染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松哥拍的野哥!!!!!!!!!侧颜杀!!!!!!!!!耳钉特写!!!!!!!!!!!!!无字胜千言!!!!!!!!!!
【匿名猹F】:松神:我拍的,我男朋友,我送的耳钉。懂?[跪下]
【匿名猹G】:这占有欲!这宣示主权的方式!松哥我给您跪了![五体投地.jpg]
【路亭逸】:……松哥…拍得…真好…(烬野哥好帅…)
【临夏渡】:[捂嘴尖叫.jpg] 松哥好会!!!
许烬野看着那张谢临松偷拍的、只突出他耳朵和耳钉的照片,再看看群里那帮猹瞬间**的解读,感觉刚喝下去的粥都在胃里翻腾!这哑巴!不鸣则已,一鸣直接扔核弹啊!
他猛地抬头,看向刚从厨房出来、正拿着毛巾擦手的谢临松。
谢临松也正看着他。深黑色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在群里投下重磅炸弹的不是他。他擦干手,走到床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
许烬野警惕地往后一缩:“干嘛?”
谢临松的手没停,目标明确地落在他右耳垂上那枚耳钉周围微红的皮肤上。他的指尖带着刚洗过水的微凉,指腹轻轻按了按。
“**…肿了。**” 他蹙眉,语气带着点不悦,像是在责备许烬野没照顾好他的“杰作”。
“废话!刚戳的能不肿吗!”许烬野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
谢临松没理他,转身从那个放药的抽屉里翻找。很快,他拿出一小管消炎的药膏,拧开盖子。
“**过来。**” 他命令道,挤了点白色药膏在指尖。
许烬野看着他指尖那点白色的东西,又看看他左耳耳骨上同样崭新的耳钉,心里那点被群聊和照片拱起来的火气莫名其妙地散了大半。他别扭地别开脸,身体却往前倾了倾,把右耳暴露在谢临松面前。
“轻点…嘶…”
冰凉的药膏带着薄荷味,被谢临松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小心地、均匀地涂抹在耳洞周围红肿发热的皮肤上。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认真。微凉的触感缓解了刺痒,很舒服。
许烬野微微垂着眼,能看到谢临松近在咫尺的侧脸。冷白的皮肤,专注低垂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还有他左耳耳骨上,那枚随着他动作偶尔闪过的、幽蓝的微光。
像大海…和它很配…
谢临松的声音又在脑子里响起。
许烬野的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爱琴海蓝的瞳孔里,映着谢临松耳骨上那抹属于他的、同样幽蓝的微光。心底某个角落,像是被那抹蓝光轻轻熨帖了一下,之前所有的空洞、愤怒、不甘,都被这冰凉又坚定的存在感,暂时抚平了。
谢临松涂好药膏,指腹最后在那枚小小的海蓝宝石上极轻地拂过,确认药膏没有沾染上去。他直起身,深黑色的眼眸看向许烬野。
许烬野也抬起眼看他。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一个深黑如夜。
一个湛蓝如海。
筒子楼小屋依旧闷热嘈杂。
风扇嘎吱。
楼下小孩在哭闹。
但此刻,在这片喧嚣的烟火里,只有两人耳朵上那两抹幽蓝的星芒,在昏暗中彼此呼应,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关于“活着证明”和“多了个我”的、滚烫而郑重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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