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防线被击溃以后,产生了破罐破摔的想法。
苏荔摩挲着手机的电源键,然后将电话拨了出去。
听筒靠近耳膜,听着电话里的间隔稍长的嘟嘟声,紧张的呼吸得到松动,然而心跳已经完全失控——这往往意味着她不占上风。
电话接通了,迟迟没人开口说第一句话。
“妈,你在申城了吗?”她那头应当在烧水,苏荔听见了水壶离开底座时的提示声。
“刚到。”
秋亚闵的情绪跟刚刚发到手机上的文字一样没有多余的情绪,人类对未知事物永远充满畏惧,苏荔对母亲也是一样。
尽管如此,她依旧硬着头皮试探:“你在哪里,要我过去接你吗?”
“我开了三小时车才到申城,很累了,真的不知道你是怎么狠下心带着行李来的,今晚我先在酒店休息,你把你住的地址发给我,我明天过去找你。”她的语气充满疲惫。
“你是怎么猜到——”
“需要猜吗?穆骁什么都跟我说了。”
“穆骁?”苏荔快忘了他们有联系方式这茬,所以那天在餐厅相完亲,穆骁转头就去跟秋亚闵打小报告了。
果然男人的心眼比黄豆都小。
破罐破摔就要有破罐破摔的样子,苏荔鼓足勇气说道:“妈,你如果想说服我回去,我们明天一定会大吵一架,倒不如现在摊开来说。”
“我为什么要说服你回去?”
“那你来是?”
“你和穆骁相过亲了,总要见父母吧。”
苏荔自以为直觉很精准,然而事实证明她还是嫩了点,她仅仅是预感到不妙,却并不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什么意思?”
“穆骁这个人还算知根知底,即便前两年你们之间产生误会分开,重归于好其实不见得是坏事,他这几年有所成长,自己创业又买车买房,你不是想待在申城吗,你们结婚也能让我吃下一颗定心丸,我的命现在是老天爷的,说不清哪天就没了,这段时间我去你独居的房子住了几天,我知道你对画画还是很有热情,说实话我也没有力气跟你耗下去了。你跟穆骁结婚好好过日子,早点让我放心,就是我现在最大的心愿。”
秋亚闵一句指责都没有,苏荔却从中听出来无悲无喜的决绝,她似乎是已经替自己做好了决定,商量不是留有余地,只是在通知。
听到“结婚过日子”这样的字眼,干呕的冲动越来越无法忽视了,苏荔捂住小腹蹲到地上,忍受着五脏六腑翻腾的闷痛,她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把母亲变成这副陌生的模样。
这比逼迫她嫁给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更无理取闹,穆骁到底跟母亲达成了什么共识,苏荔无从而知,但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失去了尊严,仿佛变成一个随意承诺、明码标价的廉价物件。
甚至就在一小时前,苏荔还在一场梦幻绚烂如童话故事的婚礼现场为新郎新娘的相爱相守感动落泪,她看见新娘被新郎笨拙的舞步踩了好几下,脸上不见埋怨,从始至终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眼里晶莹的光亮可比作星辰。
在见证了这么美好的一段婚姻之后,本该最疼爱自己的母亲竟然说出让她跟一个出轨且毫无担当的男人结婚,何其可笑。
仿若压抑了太久,在这一刻,苏荔几近吼叫出来:“又是你的心愿?”
“妈,你的心愿还不够多吗?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你的心愿是我报所离家近的大学,再挑个稳当不会出错的专业。临近大学毕业你希望我有稳定的工作,再也不要碰漫画,工作后你又想要我拍好领导的马屁,早日晋升,在你的圈子替你争气,这些我都照作了,你的胃口还要大到哪里?”
秋亚闵听见她激烈的语气,反而平静地笑了出来:“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很矛盾?你有听过一次我的话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是偷偷干一些膈应我的事情。我知道你在体制内待得不开心,擅自辞职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是女儿,你不要任性到我忍受不了的地步。”
秋亚闵将她这么多年的忍耐当成是任性,她蓦地泄了气,不在一个频道,无论怎么沟通都是无效。
什么时候挂断的电话苏荔已经不记得了,愤怒过后咽口水都感到喉咙刺痛,她内心失望透顶,完全丧失了好好说话的念头。母女亲密无间的弊端就体现在这里,知道怎样才能真正刺痛对方,气头上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苏荔何尝不清楚母亲总会违心地放很多狠话,可人心是肉长的,她依旧次次被伤到,她也不明白,为何此生遭受过最难听最扎心的辱骂会来自最爱自己的母亲。
发完很大一通火,又想到母亲要是被她气出个好歹怎么办,总之是不敢拉黑,但胸口疼得死去活来,肺叶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着,苏荔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扯疼了。
远离热闹,这种僻静无人的阴暗角落好像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苏荔开始找烟。
烟是那晚吃完寿喜烧,她独自一人走去地铁站的时候买的,微醺的情况下不点一根烟就好像事后直接睡死过去那么没有滋味。
摸出一支烟点上,吞吐两三口,苏荔就嫌女士香烟淡而无味,吐出最后一个烟圈。
一件衣服兜头盖上,挡住视线。
衣服上的香味很熟悉,但苏荔想不起来了,她脑袋里有更值得烦心的事情,这点悬念可以忽略不计。
她掀开外套,微微抬起一点下巴,仰视站在面前的人,借由昏暗的月色,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苏荔脸上的讶异一点点收回,随后怯怯地垂下头,抱着膝盖,直接将整张脸藏了起来。
“是小猫吗,还往草丛里躲?”用一句玩笑当开场白能让两个人都轻松一点。
简昀星找了她很久。
回到宴会厅,没在位子上看到人,询问同席宾客,却无人注意苏荔什么时候走了,那时简昀星就预感不妙,四处寻了起来。
在拜托伴娘去卫生间找人无果之后,他便直奔人工湖。
因为不清楚苏荔的酒量,担忧她发生什么意外,他心慌意乱得没边,好几次差点被石阶绊倒,幸好这附近没什么人,很容易听到动静声。
听到点火的声音,又闻到尼古丁的气味,他很快就找到这里来了。
在这之前,一阵风刚好吹散所有烟雾。
“简总,我心情不好,你可以离我远一点吗?”
她倒是很直白,先不提简昀星找了她快一个小时,在宴会上请伴娘帮忙的时候姜月茗刚好在旁边,他还被彻头彻尾嘲笑了一番:人不在眼前一会儿就着急,不知道还以为你俩热恋期呢。
简昀星忍笑说:“很奇怪的要求,我来给你送衣服,你不冷吗?”
她终于重视起衣服的用途,这会儿她已经不觉得冷了,但还是默默将自己裹起来,吸了下鼻子显得更委屈了:“冷,可是我在抽烟,你应该会很讨厌吧。”
拿件衣服的工夫,小姑娘从叽叽喳喳的云雀变成缩在壳里的鹌鹑了,简昀星跟着蹲下,他不擅长安慰人,只能顺着苏荔的话往下说:“讨厌又会怎么样?”
“我已经被很多人讨厌了。”
简昀星刚想说点什么,又听见她埋在他衣服里支吾道:“简总你衣服好香。”
思维跳跃到这种程度,简昀星招架不住,搞不懂她到底心情好还是不好,便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问花环去哪里了。
“不记得掉哪里了。”苏荔已经调整好心情,但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简昀星,她抬手抓住在头顶作乱的手,然后再一次抬起头,“我有个问题很想问你。”
“你喜欢新娘吗?”
春夜没有那么多星星,但月色无垠,湖面每一条涟漪都扯出一道光来,周围的事物仿佛随丝丝缕缕清风流动起来。简昀星恹恹地垂着眼睛,睫毛投下一片阴影,苏荔有些失神地看着他,不由地想到了秋亚闵催婚的话,如果对象换成简昀星……
不行的,完全不可能。
简昀星很长时间都没有回答,苏荔失落地想:看吧,我果然是没脸没皮,自作多情。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我妈托你来打探的?”
苏荔摇头,执拗地将那番话重复了一遍,又道:“回答我。”
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让她死心,死心就好了。
她好像哭过,脆弱无处遁形,唇角晕开一点红,眼尾也是,像今天婚礼上那些花朵一样艳丽。对视太久,她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想要避开,简昀星叹了口气,他的确猜不透任何一个女孩。
抬手捧起她的脸,他说:“不喜欢,学姐是很好的人,但我不喜欢,因为不喜欢才会分手,现在听懂了吗?”
苏荔像没反应过来,只是点头,然后又摇头。
简昀星皱眉,不悦道:“是不是刚才又有人灌你酒了?你现在不是很对劲——”
苏荔眼热得一塌糊涂,没等他把话说完,一把拽着他的衣领拉过来:“简昀星,我今晚不想回家。”
她的力道不轻不重,简昀星甘愿顺着倒过去,在离她嘴唇只剩一寸的地方停下。
“苏荔,你是经常有这种需求,还是偶尔一次两次尝尝鲜?”甫一出声,他才发觉嗓音低哑到只有近在咫尺的两人能捕捉到。
那双眼睛没有了闪避和装乖,盛满毫不掩饰的欲.望,简昀星与之交锋,迫切地想知道很多信息,但不知从何问起,所以显得很迂回。
这或许是失去耐心的前兆。
苏荔抛去了所有杂念,她不想考虑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遵从内心:“唯一一次,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喉结滑动了一下,攥住她的指尖:“你是需要我,还是随便什么人都好?”
简昀星没有听到回答,苏荔呼吸潮热,绵软的嘴唇下一刻就覆上他的。
香烟是水蜜桃味,又或者是他的薄荷糖。
苏荔在心里说了答案,她希望简昀星在这枚吻里感受到。
今晚有多狼狈,其实都无所谓了。
我就说了,他俩很会打直球的,很会的!!!
昀:对不起淮,我可能要先结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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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破罐破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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