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外婆去世,外公独居至今有七年,苏荔记事起,外公外婆的关系一直很糟糕,因为一盘菜吵架的情况几乎每天都在上演,可就算在天人永隔的前一年,他们似乎也没有和离的想法,于是稀里糊涂一辈子就这样过完了。
外婆是肺癌去世的,癌症有没有遗传苏荔不知道,但短短几年内母亲也因相同疾病受尽折磨,苏荔胡思乱想时总结,不幸福的婚姻也许真的会给人带来不幸。
像小姨不受捆绑地独居生活未尝不是好事。
年纪越大越容易犯老糊涂,外公早年间并不是不靠谱的性格,甚至极为强势,大概是年轻时候吃了不少苦,却也顺风顺水地闯出一番天地,七十岁上下的年纪竟也不显得老态,外婆走后,他开始频繁与其他丧了偶的大龄阿姨约会。
虽说双方已经是大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你情我愿旁人又能说什么。
问题就出在外公老来是个恋爱脑。
差点被骗了感情不说,稀里糊涂签了几份担保合同,家里生意因此频频惹上麻烦。
从前外公脾气就坏,会当着外人的面指责秋女士,不分青红皂白将自己的过错安到她身上,而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却还要倚仗秋女士帮忙,尤其在舅舅炒股输了几十万后,一大家子对她的依赖变得越来越强。
在本身工作繁忙的情况下,家里的生意基本都需要秋女士再过目,后来照顾病重的母亲也让她濒死了半回,这么多年秋女士一直都过得很不容易。
母亲不靠外公的施舍度日,如今走到哪里人们都颇为尊重地叫上一声“秋副所”,也并不是倚仗外公的关系,这导致她后来在家有了一定话语权,外公有疑虑时也会先来找她出主意。
秋女士引以为豪,常常端出一副大家长的架子,可她不知道自己被蒙在鼓里,越是事关重大,外公反而越不会跟她通气。
这次的祸事还是小姨碰巧得知,当时留了个心眼,先去查了那女人的底细,结果发现她竟然还存续着一段婚姻关系,于是顺藤摸瓜查到她丈夫生意失败急需大笔资金周转。
正是如此,才有了哄骗外公签了字的那些担保证明以及债务让与要件。
面对质问,外公充耳不闻,更对证据视若无物,他好面子,也不肯承认自己受人欺骗。小姨只好连同秋女士和舅舅找上那个女人。
未曾想她一见他们就跪到地上,坦言自己是被丈夫逼着做这些违法的事。
如果不做,她丈夫就不同意离婚,她还给秋女士他们看了身上被丈夫殴打的伤痕,触目惊心。
秋女士起了怜悯之心,不打算追究她责任,小姨看不过眼,便为她介绍了位打离婚官司的律师。
而外公债务方面已经履行不少,现如今钱肯定是拿不回来了,只能尽量减小损失,并将幕后黑手告上法庭。
秋女士昨晚假装昏迷的举动是为了震慑外公,在事情尚未解决之前,再任凭外公作下去恐怕住的地方都要败光了。
苏荔一向对家里的情况一知半解,昨晚从病房出来,听小姨讲了这些,她才发现眼中蛮横的母亲比想象中更加强大睿智,也是这时候她知道,原来母亲一直将自己保护得很好。
领着简昀星参观完房间,苏荔收到小姨发来与律师的会面地点,中途又去阳台接听了电话。
进来的时候,简昀星正靠在沙发上翻相册,指尖细致地在每一张有苏荔的相片上停留。
妈妈喜欢种吊兰,无论放在室内室外的都养得很好,苏荔偏过头欣赏被绿植环绕的客厅,茶几上、隔断顶还有窗台都是,品类繁多。秋女士喜欢不太浮夸的花型,淡雅清新的白色和橙色呼应得恰到好处,花上挂着水珠,微微打着卷。
简昀星坐在那里,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悠闲姿态,随后他皱了皱鼻子,看起来要打喷嚏了。
好吧,想到这个人对花粉过敏,可能也不是那么美好的画面。
“外公牵扯了几桩官司,小姨安排我今天去见位律师,你能不能替我去医院接妈妈回家?”她温吞着跟简昀星商量。
余光感知她进来,但他没抬眼:“不需要我陪你?”
“不用,我可以自己解决,目前证据齐全,面谈应该不会太棘手。”
“嗯,那我一会儿送你过去再到医院接妈妈。”
“谢谢。”
这下他终于抬头,研判够苏荔拘谨的站姿,语气也跟着变得礼貌:“…不用这么客气。”
毕竟昨天晚上才接完吻,嗯。
见面的地点不是咖啡厅,是律师事务所,苏荔第一次来,前台问她有没有预约,她说约了位孟律师见面。
小姐姐眼睛一下就亮了:“原来是小孟律师的委托人,他交代过的,不过他现在不在事务所,去法院提交庭审材料了。”
“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前台小姐看了眼时间,道出结果:“半小时左右,这样吧,您先在会客厅坐一会儿,我带您过去。”
“那太好了,谢谢。”
前台小姐给苏荔倒了杯冰水,苏荔刚要拿起来喝,想起今天是特殊日子,干笑了一声,也不好意思提醒人家给自己重倒一杯常温的。
“我们孟律师是事务所有名的拼命三郎,每天加班到差不多一两点才走,今早完全是突发事件,谁也没想到,他马不停蹄就处理公务去了,让您多等这么久,还请担待。”
热心的小姐特别做出这么大段解释,苏荔开始担忧是自己来得早了的缘故,连连摆手:“啊,不会,不耽误事儿就行。”
“您先坐,孟律一到我就让他过来。”
“麻烦你了。”
这家杭廷律师事务所在省内十分有声望,忙碌实属正常,苏荔能够理解。
盛迎总是很会挑时候,苏荔刚觉得无聊,就收到了她的消息轰炸。
得知苏荔带着简昀星回来见秋女士,盛迎坐不住了。
她可太好奇秋亚闵的态度了,擅自结婚可不是小事,要是盛迎自己的爸妈能直接不认她这个女儿。可苏荔竟然安然无恙看到了今天的太阳,简直是难以想象。
苏荔发了一连串省略号表达了自己的无语,这习惯——貌似是跟简昀星学的。
的确有很多话想跟盛迎讲,但真实情况是苏荔到现在还没缓过来,而且也挺好奇,秋女士怎么这么快就宥恕了自己的先斩后奏。
正好今天接她出院,苏荔就问盛迎要不要来家里吃饭。
读书的时候她就经常来苏荔家蹭饭,不过——前脚她才偷了户口本,完全就是帮凶啊,怎么还敢明目张胆地在秋女士面前晃悠!
苏荔表示无奈:[那我没法儿发微信说清楚,昨晚真的太混乱了,完全没搞懂我小姨说的那些话怎么就让我妈一下转变了态度。]
盛迎也没计较,早知道晚知道都一样:[嘁,跟你说个好消息,我马上就要离职,过阵子得空了就去申城找你。]
[终于下定决心辞职了?]
[对啊,刚刚投递的辞职信,终于可以和这破公司say goodbye了,身心通畅。]
盛迎毕业后在一家私企上班,朝五晚九不说,工资经常不准时发,这可是死罪一桩!
要不是为那点破窝囊费她早离职了,上周考完雅思,拿到个不错的分数,不出意外应当能跟男友一起申请国外学校读研,怎么看也是未来可期,苏荔替她高兴。
盛迎话锋一转:[对了,跟你说,我前几天碰见孟珏深了。]
今天才和简昀星提起这个人,苏荔不禁觉得巧合之巧:[真的呀,在哪?]
盛迎:[就在杭城,而且我跟你说他现在混得不要太好,明明跟我们一样才毕业两年,进了当地最有名的律师事务所不说,最近上新闻那起房地产纠纷案也是由他调解,我看他是名声大噪,要发达喽。]
苏荔:[你这么一说,我和他的确断联很久了,仅限于逢年过节问个好。]
高中毕业后联系就少了,开始还会互相记着对方生日,到后来演变成一年一度的新年祝福。
如今,这个名字从嘴里说出来都变得陌生,苏荔有些恍然。
孟珏深自父母去世后,性格孤僻了许多,明明是班长,同学聚会从不参加,私下饭局更是人影都见不到。
盛迎学她发省略号:[你们这关系也太淡薄了点吧,我还在他面前提你呢。]
苏荔有点惊讶:[提我什么?]
盛迎:[就是说到以前高中的事儿啊,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只是我一个人在说。]
苏荔:[这有什么好提的……]
盛迎劈里啪啦发来一大段话:[怎么没有,当时班里跟他关系最好的不就是你。话说回来,高中那会儿我就觉得你俩般配,他对你也很特别,要不是他家发生那样的意外,说不定一毕业会跟你表白呢。]
苏荔:[别乱说,我跟他…没可能的。]
那年苏荔有意疏远孟珏深,神经大条如盛迎都察觉了不对劲,后来苏荔隐晦跟她透露一些事情,实话说,盛迎没有一刻觉得杭城那么小过。
[好吧好吧,他小姑是你后妈,我都懂。]
打完上句内容,盛迎似乎有感而发,给苏荔发来一段语音:[嗳我有时候真的想不通,上一代人的事情怎么会对我们的人生有这么大影响,你说当时要是没那些事儿,现在跟你结婚的人还会不会是简昀星呢?]
听完这话,苏荔心头七上八下的,眼前突然没了焦点。
晃神时间有点长了,她拍了拍脸告诉自己,没有假设这种东西,现实就是现实,命运不会平白无故弄人,就算没有爸爸出轨的事情,命运的轨迹也可能会在任意一点发生偏移,从而复刻跟现在一模一样的状况。
搭着眼帘给盛迎回复信息,门什么时候被推开都不知道。
高档西裤皮鞋占据视野的一角,察觉有人在面前站定,苏荔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抬头望去。
“孟珏深!”
惊讶无以复加。
孟珏深看起来有点气喘吁吁,难不成是跑来的吗?
苏荔起身寒暄都忘了,眼眸盛满疑惑。
孟珏深神情一滞。
眼前苏荔的困惑表情契合到,像回到了十几岁的教室里,她受英语老师灾难性口音的扰乱,在所有人逐渐被带偏,一发不可收拾之后,回头跟他对视那个瞬间。
班里只有他俩用书本挡着偷笑,像分享了什么隐秘的情报。
孟珏深记得,那时候老师停了带读,不明所以地将目光投射过来,议论声和疑问声在耳旁糅杂。
那时恰是盛夏,是汽水都没法降下暑气的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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