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里后来发生的事都是梓英同阿青说的。
梅伶赶到,渡了口元气助阿青撑过一时,瑜贤拿回妖丹,她面容温和,眸如秋水般温柔的望向封伯平,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封伯平一直执着的看着她,嘴里不停的喃喃说着什么话,瑜贤只是笑着点头,口中道:“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梅伶眼睛微红,语气却十分倔强的上前:“你是须弥幻像,把他放开。”
封伯平血染俊容,情至浓处,眉心痛苦的皱起,闭起双眼偏过头,眼角一行泪倏然流进鬓角,消失不见。
梅伶眼眶完全红了,喊道:“你若是师父,就该放他回去!”
瑜贤不理梅伶,低眉柔声道:“她说得对,你若放下,仍可成仙。”
封伯平没有睁开眼睛,眉眼仍没有舒展开,只是深深吞吐了一口气。
瑜贤微笑道:“既然如此,你便无须再悔,从今以后,你可在此间同我遇见千百回,该说出口,不该说出口的,自有机会。”
梅伶一剑击去,瑜贤只来得及留下一个笑容,便和封伯平一同化为浓雾,消失了。
梅伶佩剑落地,剑声轻灵,不多时,她跪倒在地,趴在地上痛哭起来。
·
“我对这种狗血的三角恋没兴趣。”阿青面无表情道。
梓英喊道:“是你要我说的!”
阿青抠了抠耳朵,道:“我是要你说我昏睡这些日子玉虚宫发生的事。”
“没什么事啊,最重要的就是明天的拜师大典。”梓英挠着脑袋边想边说道,“噢,对了,梅伶师姐和听泉师姐都被罚的不轻,听说要被关上五百年禁闭呢!梅伶师姐还被削了多年道行!”
“该!谁叫她恋爱脑!”阿青只要一想起被封伯平压着打的那么惨,对梅伶就越厌上一分。
“桓机神君趁须弥幻境出事的时候闯阁取珠,受了九记灭魂鞭,叛了五百年囚刑。”
阿青默默的嗑着瓜子,半晌,低头吐出瓜皮果屑,道:“他也活该。”
“哎阿青……”梓英推了推阿青,“他们都说封师兄和桓机神君是一伙的,封师兄搞这么一出就是为了让桓机神君取得朱婴目,你说呢?”
阿青想了一会儿,道:“是吧,一轮比试那天是桓机上的封伯平肉身,替他比试,岐合真人没探出施咒的痕迹,这才说得通,咒术的痕迹总是跟着神魂的。”
“啊?”梓英惊奇道,“可是……可是!如果封师兄要用朱婴目复活瑜贤师姐,为什么又愿意留在须弥幻境里?梅伶师姐那时候完全可以救他的!”
阿青被他问的不耐烦,皱眉道:“我们谁都不是他,怎么知道他想什么?”
梓英显得有些委屈,嘟囔道:“你们都这么说,黄公也这么说,其实都是哄我的,你们两个都不想和我说话。”
阿青不吃他这套:“你别又冤枉我和他穿一条裤子啊!这家伙要还认我是师姐,就该炼点丹器提来看我,玩消失是什么意思?我出来还一面都没见着他呢!还有你!我叫你去把他揪过来看我,这事你到底有没有用心办啊?”
朱黄公一次也没有来看过她,这很不对劲,非常不符合他圆滑世故的人设。
“还有……”阿青一把捏住梓英的后颈阻止他逃跑,眼神里满是怀疑和威胁,“你不是说道衍真君关心我吗?怎么我醒过来这么些时候,明天都是拜师大典了,他和扶尧师兄连面也不露?我让你去给扶尧师兄带话,你带到了没有?”
扶尧这家伙从她醒过来一次也没联系过她,好啊,跟她玩卸磨杀驴是吧?她辛辛苦苦替他做事,到了要他兑现好处的时候,就玩消失?
玉真宫也是,堂堂这么大一个道场,门下少说也有几百仙徒,她石阿青舍生忘死力挽狂澜立了这么大一功,也不知道组织领导带点东西来慰问一下!
除了岐合真人日日过来替她疗治身体,梓英有空过来陪她消遣,居然只有千农那个家伙提了点东西自诩代表全体同门来看她,她人缘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
梓英扭来扭去试图挣脱阿青,最终失败,喊道:“你看,你又急!就是因为领导要他们别打扰你养病,众弟子才一个都没来,虽然你拆散了那么多对有情人,但你被慈灯真人盖过章的人品谁敢质疑?都盼着趁你养病时候来和你打好关系呢!”
阿青一听这话,岂有不开心的?一时心花怒放,得意也忘了形,一个人乐呵呵傻笑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揪住梓英问扶尧的下落。
“你用脚丫子想想也知道了,天帝那么信任师兄,出了这档子事,肯定召师兄回天界处理事情去了,师兄又是一贯将这些事揽在自己身上,这几日我除了在你这儿看见过他,也没见着过他人。”
·
无妄海面,烟波浩渺,巨浪悠悠,潮水汹涌。
一道白色身影悬在半空,衣袂飘扬,身影下方的海水骤然坍塌出一个巨大的圆洞,四周的海水都汹涌的流向这口无底的深渊,却丝毫不见洞被填满。
无尽的漩涡下,似乎传来阵阵艰难压抑的喘息。
无妄海水每过两个时辰便会没入海眼,欲念愈重之人,触之便愈遭蚀心之痛,无情无欲之人,触之则如寻常海水一般。
扶尧负手悬在半空,凝视涛涛海水,声音带着压迫:“你依旧还是不肯说?”
“你先……救她……”
深渊中传来的声音微弱,却十分倔强。
扶尧皱眉,面上已有厉色:“世上之事,并非都如你所想,当日你下凡扰乱眉音历劫,就该想到今日。”
海面依稀飘过几声渺远的轻笑:“同样的话……也回敬给你。”
扶尧眼中晦暗,不知想到什么,倏然划过一丝厉色,冷笑道:“桓机,你平日自诩重情重义,道我等一干神仙冷酷无情,如今石阿青也算同你和眉音情分不浅,她被你炼出的阴生闭戾火所伤,你不仅毫无悔意,还拿此事做筹码相要挟,可见往日情义是假,尔等以此蛊惑众神,不过就是为了——谋私!”
“扶尧。”
深渊下传来悠远的叹息:“几千年了,你不会累吗?”
扶尧垂眸望向深不见底的海眼,耳边奔涌的水声沙沙作响。
“因何而累?”
“无论谁,做了什么事,你都要高高在上的评点一番,定要论出个对错,扣顶罪大恶极的帽子到别人头上,一厢情愿的要全天下人都如你的意。”
扶尧眉眼之间隐隐显出怒气,道:“正己然后可以正物,为神者,当自省克己,守心明性,方能无愧于道。”
“桓机,你太任性了!”
水声潺潺,渊中之人沉默许久。
“是,我就是任性妄为。”桓机突然道。
“除非你救眉音,不然……她那个好师姐,性子憨直,从此做个散仙,不卷入三界诸事,我看也很好嘛。”
“荒谬!”
扶尧怒道:“你如此替她做决定,焉知她心中如何想?在你看来,她竟是供你操控的傀儡不成?”
桓机不怒反笑:“自然是同你学的。”
“还敢胡言!”
桓机不退反进,道:“我说错了吗?你不过是看她肯为同门舍生忘死,想着日后尚能为你所用,若她恣意任性,纵情惹祸,有朝一日脱离你的掌控,你还会关心她能不能继续修炼吗?”
扶尧未曾答话,面色冷漠,眼底一片沉寂,忽然划过几丝寒光,答非所问道:
“堂堂天界,又岂是那么容易被尔等要挟的!”
说罢,甩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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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师大典这日,玉真宫四周云烟缥缈,黄鹤鸣皋,青鸾翔舞。
阿青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手上被灼到的那个奇怪的纹样也没有丝毫消退,反而颜色更深了,但她也同其他位列一甲的同门来到虚源宝殿前,对殿正中空着的宝座倒身下拜,拜罢,又向左右众神再拜,拜罢复向正中空座长跪。
趁着千农在上头宣读大段废话,阿青偷偷抬头,迅速扫视了一遍殿内的人,她前头是魁首介寿,排在末位的竟是那个来找她组队未遂的冯波,做了三百件善事然后自杀成仙的“风三百”。
冯波看见阿青瞄他,也不气恼,微微点头一笑。
阿青移开视线,望向左右师座,除了依旧闭关的金霞元君和轩斗星君,其余众神皆列席在此,门下仙徒若未在天庭当差,亦侍立在他们身侧。
王神将身边却空无一人。
阿青不禁皱起眉头,先前她就打听到,王神将已有千年未收新徒,先前指明要拜在他门下的徒弟得了拒言,都不得不另拜他师,后来干脆连拜师大典也不来了。
人家寻常闭关的神仙赶不上拜师大典,至少会嘱咐门下已有的仙徒代为接茶、还礼、收徒,一点不耽误,可王神将门下本就没什么徒弟能撑门面,这人再不出席拜师大典,届届如此,稍微有点眼色的神仙都知道不用考虑拜王神将。
今日他到场,已属罕见,阿青推测,大约是瑜贤、封伯平和桓机的缘故,领导考虑到事情的不利影响,务必让能到场的全都到场,好像这样就能给人一种玉真宫上下一心的形象。
别问,问就是从前替《宫门抄》供稿时练出来的体制内嗅觉罢了。
王神将不收徒的原因众说纷纭,有的人说他同门下唯一的徒弟勾禹舔犊情深,自勾禹失踪后大为伤情,因此闭门不再收徒,有的人说他手握重兵,为诸神忌惮,因此不再收徒,自斩羽翼,免得结党之疑。
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王神将和勾禹这对师徒的有色话本子,阿青是有一本看一本,为的就是从各种胡说八道里窥见一点真相的蛛丝马迹,绝对不是因为好看!
咳咳,当然是匿名购买,看完她也全都消灭了个干净,让人知道她偷偷看领导的有色话本,她还混不混了!
不爱收徒弟的还有道衍真君,因为他经常闭关,座下只有扶尧一人。说起来,王神将当年拜师太始尊君,太始尊君经常闭关,无暇教导,便是由座下首徒道衍担起了教导之责,因此王神将同道衍真君名义上虽是师兄弟,却实同师徒。
这样的话,如果实在拜不了王神将,拜道衍真君好像也不错?
但这么做也有风险,毕竟人家都知道她原来心心念念要拜王神将,就算收下她,难保心里不会把她同其他徒弟区别对待。
而且扶尧那家伙,她这几天一面也没见着,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
阿青正出神想着,忽然觉得特别安静,回过神来发现千农那个大喇叭居然没声了,周围同门和座上几位正神也没有说话,她又瞧了眼扶尧,嚯,脸色够难看的!难不成发现她开小差了?
其他几个正神脸色也没多好看,只有虚诚子还是那副万年只知看热闹的模样,似笑非笑的看向王神将,王神将倒是神色平静,脸上无半分波澜。
殿门口有人远远朗声笑道:“弟子外出云游许久,不曾见过师弟妹,敢问师父,今年可有新人入门?”
新人入门……她怎么听着那么耳熟,眼前闪现过无数话本子里勾禹把王神将压在榻上,邪魅勾唇一笑,挑起眼前之人的下巴质问他“为何要收新人入门”的场景。
…………
呸!石阿青,你在想什么鬼东西!你怎么能对那种侮辱你偶像的故事上瘾!
她深刻自我检讨了一番,很快伸出脑袋去看,只见来人一袭玄朱衣袍,剑眉星目,眼角微扬,长相凌厉俊逸,额间一抹红色法印,头上金冠镶了颗鸽子蛋大的玉珠,冠顶更是密密麻麻嵌了许多珍珠。
好喜庆的审美、好夸张的配色、好俊俏的脸蛋……阿青咂咂嘴,他就是勾禹?
王神将平淡道:“叛门之人,休要再以师徒相称。”
坏了,不会真是话本子那样吧?那她入门岂不就成他俩play中的一环了?
不过……为什么阿青越看,越觉得这家伙莫名的眼熟?
虚诚子此时笑道:“你既生性自由,不愿拘束,何不继续云游?”
慈灯真人脸黑的像块炭:“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帮人可真会折腾人!”
勾禹也不难堪,笑了一笑,正要出声,却听殿中有人“啊”一声大叫起来,众人皆朝此处看去。
阿青噌一下站起身来,指着勾禹,激动道:“你……你……你……”
殿中诸人皆看向阿青,神色微妙。
阿青半天说不出话来,又把手指转向王神将,复又指回勾禹:“你……你……”
勾禹挑了挑眉,有几分不耐,开口道:“师妹若是……”
“我呸!你个废物!”阿青狠狠呛道。
“连只镜妖都打不过,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王神将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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