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阁内。
柳依依被几名药修护在法阵中央，调动灵法修补她身躯。
萤绿的光芒不断飞入她空旷的腹部，血肉丝丝缝补。剧痛之下，她连昏迷都做不到。
柳依依没料想会受这么重的伤，这具身体是她的魔婴幻化，如若损坏将大大削减她的修为。
她只是想在赵前叶拿剑驱赶她时撞她的剑上而已，这样也会被幻星崖的人目睹她动手，轻伤与重伤最后是一样的效果。
可为什么，柳依依只是碰了她一下，就会有那样恐怖的力量从她掌心迸发出来？
那时，散发淡蓝微光的灵力猛灌般冲击到柳依依身上，在她丹田处打出一个大洞。若是她的本体，这一下便要将她修为清毁，躯体灰飞烟灭。
是赵前叶的心魔吗？
不，不是，那分明是仙门人的法力。
也并非赵前叶故意为之。柳依依记得她的神情，是对自己做出的事一无所知的模样。
看来赵前叶身上有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
分身破败至此，柳依依汗若雨淋，不得不将希望寄托给这群仙门人，盼着他们尽力将她救好。她苦修百余年的魔力，不能在这里毁于一旦。
“师兄！”
“师兄你来了，那位柳姑娘……”
姜扶生站在法阵之外，冷眼瞧着被人救治的她。他打扮儒雅，额发松碎分在两侧，身后的长发半披着。五官剑眉星目，眸光里透着一丝冷。
柳依依也没想到，她居然还有闲心欣赏男人的美色。
“她的肉-身有异样吗？”
“异样？没，没有，就是伤太重了，师弟们补起来有些费力。”
的确是凡人的身躯。
姜扶生道：“不必那么费力，救得活就行。皮肉里面什么样，除了你们没人知道。”
他的言外之意，是只做表面功夫即可，不必把她医治痊愈。
他有意为赵前叶出气。
柳依依气息乱了些，她恨得要死，偏偏身为一个普通的凡人，只能露出哀求这种没用的表情。
药修为难：“这……她的五脏都被赵师姐的灵力震碎了，如果不重塑，她的寿命……”
姜扶生道：“赵前叶没有。”
“嗯，好，不是赵师姐。”
“她五脏虽震碎，害人之心却留存。太多的脏器对她似乎没用，有那颗心大概就能活。别将你们艰苦修炼成的修为损耗在不相干的恶人身上。”
药修犹豫片刻，点头了。
姜扶生离开后，几个药修眼神交互，各自叹气。
再对柳依依救治，就不如之前那样认真。灵力放在了修护外伤之上，不像之前那样有余份护她经脉。
这样治好的人能正常活下，但活不久。
不过那时柳依依就算死了，也会被归为先天体弱，与济世阁无关。
柳依依愤怒得浑身颤抖。
药修不知她看透了治疗的手法，只以为她是害怕了。
他们温和安慰她。
“别怕，柳姑娘，我们会救你的。”
-
情咒出自云纹阁的符咒书。
一方对另一方施咒，中招的人会在短时间内对施咒者产生爱意，常用于怨侣之间勉强感情，因功效短暂，不属于禁忌术文。
存在一些限制：催动咒文需要较高的修为，否则无效。
符文生效对施咒者的心境有反噬，易产生心魔。
不过咒文使用双方心意相通，就不会有这些副作用。于是也常常有道侣好奇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位置，施展情咒验证。成则成，败则分。
赵前叶过去学这个，是为了用到师兄身上。倘若师兄无论如何都不喜欢她，她就用这个咒文与他生米煮成熟饭，让他回绝不了。
但师兄的修为实在太高，她拼命修炼也追赶不上，就一直没用。
此刻，情咒施展给了嵇晨钟。
他不是对妻子用情很深吗？
让她来检验一下，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他体内装着师兄的魂，到她面前僭越。
情咒的施展十分顺利。
法力渗入灵台，几乎是畅通无阻地蔓延。
嵇晨钟面容凝滞，随后昭明剑落地，他望着赵前叶，眼中是复杂的恋慕之色。
赵前叶凝视他，她体内没有感受到一点反噬。
这说明，面前这个想要杀了她的男人，从剑到灵魂，都是她师兄的，确认一万次也是这样。
厌恶在心头泛滥，她挥手将情咒解开。
想要亲吻她的少年停在咫尺之距。
自灵魂深处蔓延而出的震颤上一瞬还萦绕在他心口，顷刻之间尽数消弭。
心跳尚有余韵，片刻，嵇晨钟反应过来是赵前叶在做手脚，眼眸如寒冰般冻了过去。
那人脸上有醉红，清风明月的身姿，说着讥讽轻蔑的话。
“你的爱不过如此，还要故作深情替人杀我吗？”
昭明剑受召，腾跃而起落入他掌中，朝赵前叶胸口刺来。
未及挨近便被护体的灵力弹开。
赵前叶蛊惑道：“这么恨啊？”
“别用剑了，用你的灵力杀了我吧。”
让她能够欺骗自己，这次是死在师兄的灵力之下。
师兄杀她，她心甘情愿。死了很好，死了就不用做那些让他们不开心的事了，眼不见，心不烦。
反正，师兄不也不在了？与其找流光石赌一个回到过去的可能，不如直接去死，在虚无中与师兄重逢。
熟悉的、厚重的灵力带着杀意席卷而来。
闻衡的灵力，闪着水晶一般明澈的蓝。
在鸿蒙仙会上仓促一眼，她没来得及仔细感知的师兄的灵力。
师兄……
她抬眼，眼中除了泪，还有空洞的悲伤，像接住暴雨的灵河，风将波纹猛烈地摇晃。
泪从眼角滴落，她看清了使用灵力的人。
不是他。
她匆匆避开。
嵇晨钟也将灵力紧急收回。
这么一折腾，他的愤怒消失得一干二净，莫名的后怕让他握不住剑。
他不想杀死她。
他搞不清楚来这见她是为什么。
他真的相信赵前叶对妻子动手吗？
可是如果不是她，柳依依身为凡人，哪里有本事让自己受那么重的伤？
他知道楚千霜也是这个想法。
根据他们对赵前叶为人的了解，她不会对一个无辜之人下那么重且没有必要的杀手。她想杀柳依依，有太多避人耳目的时机，甚至她直接闯入他们的住处杀人，他们都束手无策。为什么偏偏选了散场的鸿蒙仙会？
为他在弟子比试中得胜，铸剑的欧阳君带他在星刃殿挑选剑鞘。嵇晨钟虽不追求佩剑的美感，但也不想被长辈随手指了花哨的东西每天佩戴，他去了放置剑鞘的地方亲自挑选。
没等挑好，就听流光阁那边的师兄说凉山谷地那边出事了。
他看了柳依依的伤势，非常重，身子快从中间断成两截。如果他们还是来仙山之前的凡人，经历这伤她必死无疑。但因为修士在侧，又有药修救治，她还能被救活。
她只是普通的凡人，抗拒引气入体，所以连筑基都不曾。当时在场之人只有赵前叶和她，如果不是赵前叶，那这股足以将人碾成碎末的灵力又要归属到谁的头上？
但赵前叶为什么要那么做？
她从未因他是闻衡的转世多看一眼，平日里也没有丝毫交集。
如果他不是闻衡的转世就好了。那样他用不着来这里修炼，也就不会连累到柳依依，让她从鬼门关走一遭。
还有，她，也不会和她师兄分开，痛苦到想借他的手寻死。
“……师姐。”
嵇晨钟心里五味杂陈。他今年十七岁，在深山里长大，来仙门以后才接触到除了柳依依之外的人。眼下情况过于复杂，他不知道怎样处理是对的。
他身为柳依依的丈夫，理应站在她的一边，像之前对付苏摇光一般直截了当地教训赵前叶一顿。
他那么做了，来见她了，结果她是这副醉倒的惨状。
她怎么会伤害柳依依呢，她大概都记不清他娶了什么人，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她根本就没把他，他们，所有人，放在眼里过。
她心里只装着闻衡，和闻衡有关的一切。
赵前叶坐在地上，未换的蓝裙仿佛浸泡在水里的花瓣铺在她周身。
她眼泪不停下落，哭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嵇晨钟蹲下身，与她平视：“师姐，我信不是你，方才是我冲动，还望你别与我计较。”
赵前叶不理人，黑润的眸子却看他。
嵇晨钟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刚刚被情咒操控，要亲她的事。
他回避了视线：“师姐，能否跟我叙述一下当时的情况？依依她……”
“去找大师兄，我跟他说过了。”
赵前叶冷冷留下这一句，起身回了门，将门锁插死。
嵇晨钟无言片刻，转身离开。
他在院外碰见了掌门与其他几位长老。
一道道视线落到他身上，看不出喜怒。应是在他从济世阁回来，冲进赵前叶住处起，这些人就在这看守了。
灵幻长老结束这场审视，她对嵇晨钟宽和地笑：“晨钟啊，忙了一天，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嵇晨钟看向楚千霜，后者面无表情地点头，他拱手行弟子礼离开。但他没有回住处，而是去了沈均澜那里。
小茶叶：睡觉，明天再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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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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