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沈均澜的路上，嵇晨钟一人走夜路，头顶星空璀璨。
他心中品出几分笑。
明面上看，今日幻星崖所有人都站在柳依依这头，为她主持公道，仗义执言。
但背地里各怀心思，该偏心谁还偏心谁。
他方才要是拿剑杀了赵前叶，那些人大约不会顾及他是谁的转世，当即让他偿命，事后再编意外，等他重新转世。毕竟他们看重的不是他，只是他身体里的闻衡的魂魄。魂魄的主人是谁都可以，他的死活并不那么重要。
仙门人的任性无情，有些时候或许连魔域都要敬畏几分。
沈均澜还在剑阁处理云霄天宫转接过来的事务。觉察嵇晨钟的到来，他揉了揉眉心，示意他自己倒茶。
嵇晨钟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他没有藏匿对赵前叶的信任，只问下午的来龙去脉。
沈均澜神色有异，深深瞧了他一眼，开口：“下午之事，算是人证物证俱在。”
从他们的视角来看。
鸿蒙仙会散场，其他门派告辞离去，新任盟主的幻星崖诸人留下收尾。因许久没经历这样的事，许多人都张罗得颇为纳罕。
不多时，山腰传来了女子申辩声。有好事的弟子，比如令越风仔细听了一耳朵，脸色变得不那么好看。相邻的弟子吴狩问他一句，他支支吾吾不回应，他就自己去听。
然后高喊：“坏了！赵前叶在欺负柳姑娘！”
这一句话出口，引起了包括掌门在内的所有人的注意。有些人顺着恶念揣测，有些人则是不信，要一听为证。
等他们越听越不对劲赶出去的时候，正是赵前叶冷凝面容朝柳依依攻击的那一幕。
清凌凌的灵力，将整个山谷的林叶都刮得簌簌作响。那般强大，用在凡人身上怎会有命？
好在姜扶生没走，他身边跟了几个药修，救接及时免了柳依依一死。
“前叶那边则说，与柳姑娘拉扯被碰到了旧伤，她失去了意识，等她回过神来，柳姑娘已经倒在地上重伤。”
沈均澜沉默寡言，此刻却忍不住为师妹多说几句，“她这些年是孤僻了一些，但不会害人。虽说听起来无凭无据，但也可能是事实。”
嵇晨钟沉思，问：“是心魔？”
沈均澜摇头：“姜师弟当时就给前叶号脉，并非心魔，也不是中了毒。”
嵇晨钟道：“那便是另外的人。”
沈均澜问：“即便她的话漏洞百出，无处查证，你也愿信？”
“她没有理由害人，她根本不想要我。”
这话说得有些怨气，沈均澜哑然片刻，抬手拍他肩膀：“一时半会查不出，或许唯有下次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事情才能查明。但掌门和长老们都觉得应该先有个交代，不然前叶在师门不会好受。因此我决定就用惑心散为由，将罪名暂时安到魔域那边。”
嵇晨钟垂眸：“……”
沈均澜看出他心里不服。
相信不是赵前叶做的是一回事，上面授意将赵前叶从这事里筛出去是另一回事。
“柳姑娘的事，师尊会多加照拂，不会让她吃亏。”
“也会给你补偿，回去想想，有什么想要的。”
-
赵前叶再睁眼，天已大亮。
意识回笼的那一刻，满身的病痛也苏醒。
她已经快忘了身体不痛是什么滋味。
呼吸间都是酒气，她将床铺和衣裳统统换了一套，再钻进被窝，想的就是喝酒前的事。
这时候心境麻木，那些难以释然的心结都随风而去。她现在比较在意的是柳依依，她到底哪来的胆子陷害她，她是觉得嵇晨钟能保住她？
还有嵇晨钟。
赵前叶脑海闪过片段，是喝醉以后她对嵇晨钟下情咒，还撺掇他用法力杀自己的事。
“……”
不堪回首。
她昨天到底怎么了。每一件事都是低级错误，她几岁的时候处事都要更圆滑，结果几百岁了，还能踩中别人的圈套，活得那么难看。
幸亏师兄看不见。
在被子里窝了一会儿，她坐起身调息。运转灵力，引气入体时，她的身体会好受一点。
晌午，灵幻长老来了她的住处。
见她修炼也不打扰，只将屋子里的窗户都打开，归拢一番乱摆的东西，香炉里的灰烬清除，换了安神的香料点燃。
做好这些，赵前叶还没有打坐结束。
她脸色惨白，额头渗出薄汗，艰难地压抑痛楚。
灵幻君看了会儿，无声擦眼泪，悄悄陪坐在附近。
直到赵前叶深呼一口气，换了姿势，目光投过来，她才露出慈爱的笑脸：“可好转一些了？”
赵前叶冷淡点头。
“连姑姑都不理了？前叶，走过来点，让姑姑看看你的脉象。”
“不必，我无事。”
灵幻君只能作罢。
她叹了口气：“你师尊昨天如何骂你，我听说了。别看他骂得那么起劲，回去以后也后悔，一夜都没睡。你身为徒弟，就别跟他计较了，他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赵前叶道：“师尊没说错，姑姑不必顾及我心情，流光阁事务繁忙，请回。”
她明确赶客，灵幻君顾念她心情不敢久留，只说：“我今天来是传达你师尊的意思。”
“既然查明是惑心散作祟，便不应关你，你可以想去哪去哪了。”
“多谢师尊。”
“不过……”灵幻君道，“你下山游历，要带几个小辈一起。”
“人界向仙门求援，朔城多名男子深夜惨死，人心惶惶，恐怕是有妖魔作祟。”
【仙君——】
【仙君……救救我们！】
“仙君~”
刻意甜腻的声音响在耳边，赵前叶瑟缩向后，抬眸带笑看着身侧作怪的闻衡。
“师兄无聊？”
肩膀叫人揽住，赵前叶不受控地靠进布满柏子香的怀抱里。
闻衡快要将她抱在身上往前走，一副爱得不得了的样子。
“不无聊啊，师兄在消遣他们。”
说着，他朝身后的人扮鬼脸。
姜扶生脸色难看地将头转向路旁，朝赵前叶求救过的四名青年则慌乱尴尬。
“我们真的没有冒犯赵仙君的意思，还请闻仙君明鉴！朔城里有妖魔，我们好不容易跑出来，不知来人是谁，是男是女，当时只想了求救的事……”
闻衡高昂地哼声：“不知来人是谁，求救要把我师妹抱住。”
他语调忽然正经：“干脆把你们杀了吧？”
“饶命！饶命啊仙君！再不敢了！”
赵前叶回手拉了一下闻衡的发尾，人也从他的怀抱里脱离。
闻衡正打着嘴仗，忽然怀中空空：“师妹！”
赵前叶柔声解释：“绊脚。师兄可以继续，不过轻些逗，他们都在怕你。”
闻衡冷眼朝那几人瞥去，呲牙警告一番，黏回赵前叶身边。
“前面魔气重，师妹走我后面。”
朔城里的人一夜之间清空，大部分逃出去避难，也有一些死在魔物手下。
有些门路的人找到仙门求助，幻星崖将闻衡与赵前叶这对师兄妹派去除魔。
天气晴朗，从城门正面走进，除了人去楼空，城内竟然一点怪异之处也无。
姜扶生皱眉：“哪里有魔气，我为什么感知不到？”
闻衡探头望他，也不说话，一副非常遗憾的样子。
姜扶生想起他是纯净之魂，用力瞪了他一眼，走得离他们远些。
赵前叶蹲到地上那摊血迹前，指尖沾地摸了一把，放在鼻尖轻嗅：“扶生，这血是假的吗？怎么一股甜味。”
姜扶生用手帕沾了一角，凑着闻：“是人血，不过里面有其他的东西，跟血混在了一起。”
闻衡问那几个被他吓唬得快要抱在一起的青年：“你们城的人可有吃什么奇怪的东西？”
“不、不曾……”
他怪声怪调问：“说实话！”
被逼得急了，其中一位欲哭无泪：“实话、九话也是没吃啊……”
在他们眼里，这个因为他们在逃跑途中遇见仙门人，庆幸逃出生天，大喜过望叠着抱住为首仙君的事吃了一路醋的男人，已经和那妖怪一样可怖了。
见他们被吓成这样，闻衡忍俊不禁，当着几人的面笑。笑过以后，他去其他地方调查。
赵前叶看在眼里，饱含歉意对他们点头。
几人被感动哭了，觉得遇到温暖。
但他们不知道，这三个仙门的修士，只有那个喜欢逗他们的才会在生死关头施以援手。另外两个冷情冷性至极，不落井下石已是济世之德。
除魔凶险，一行人调查到最后，发现无法从城中离开。
原来是魔修用了幻景魔器，一开始就将他们引入了魔物的口腹。在幻景里停留时间越久，就越要被魔物消化。
几个青年表皮快要被腐蚀干净，修士们还完好无损。
被乞求救命，姜扶生无动于衷，赵前叶表示无能为力。
只有闻衡舍出血喂养，也正是他放的血引得魔物发狂，撕破了自己的肚子将头伸进来，这座城的幻景才破。
赵前叶讨厌师兄拿血救别人。
感受到师妹幽怨的视线，闻衡捧着她脸重重亲了一口。
没有误会她不高兴是担心他身体，他那时已足够了解她的小师妹。
他贴着她小声说：“好师妹，别太护食，救命要紧，剩下的血都是你的。”
谁也分不走。
……
时隔百年，赵前叶再次处理朔城魔患。
城中无人，血宅怨深，与那时的情况一般。
她听到了一道耳熟的声音：“又是你！”
即将进入第一个单元故事~
给前叶治病！
小茶叶黑黑的师兄一直都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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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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