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在暗中偷偷摸摸跟着,如今被抓包,又被小辫子如此打量,垂眸干笑,白净的脸上红晕渐现,倒是颇为不好意思了。
还能是谁?
可不就是那白镜吗!
见他又惊又疑又不敢问,萧无序也是好笑,反问道:“怎么,就允许你偷偷摸摸,还不允许我们杀个回马枪了?”
白镜挠头,嘿嘿道:“允许允许,当然允许!”
漆幽这事,萧无序和小辫子本不想让其他人牵扯其中,但想来那两人也定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把她们的行踪打探得清楚。
这也正好,有人在外接应,以防那付殇狗急跳墙。
不过萧无序瞧了几圈儿,都没瞧见她家雇主大人,不由问道:“就你一人?他如何了?旧伤可好些了?”
白镜几不可察一抿唇,回道:“当然好些了。”
小辫子微微眯缝起眼,萧无序则轻轻一笑,又道:“哦?是吗?那他现在在哪儿?我正好有事相询。”
“暂时……找不着。”白镜瞬间绷不住了,只得如实道,“不过放心!我不久前还见过他呢,确实已经好了许多了!”
闻言,二人这才高抬贵手,暂时放过了他。
此时,三人借光的这户人家,有笑声传出,屋外却是一阵死寂。
白镜回过神来,提醒道:“漆幽的事,自有人查,急不得,就算……”说到此,他顿时不说了,改口道,“明日便是霜天剑会了,先回吧。”
萧无序当然知道白镜未说出口的是何意。
要是付殇真想做什么,都过了这么久了,早就得手了。要是漆幽还在,他也定会严加看管,搜寻起来也得费一番心思,确实是急不来。
而如今漆家风雨飘摇,那付殇虽然可恶,却是为数不多能撑得住场面之人,现在找他算账,整个局面只会更为混乱,甚至是一崩即溃。
真到了那个时候,可就真是白白辜负了漆对的心血。
如今这杀不得找不到的,小辫子是颇为憋屈,可面上却并未表现分毫,还轻轻一笑,说道:“小序,好好休息。”
萧无序轻轻颔首,不再多言,告辞离去。
若她真为查漆家之事,不去霜天剑会,到时被有心人追查利用,情况只会更加混乱。
*
夜风渐止,一道身影踏着阑珊的光晕从客栈中走出,步子略沉,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飘荡。
兜兜转转,小辫子还是睡不着,便又出来了,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漆家,还盯着里面望了许久。
许是之前遇刺有了心理阴影,小辫子清楚感觉到有人跟踪,不再磨蹭,加快步子继续前行。
“又是你?!”
当小辫子走侧路绕到那人身后,朝那东张西望的身影一瞥,心下了然。
白镜。
“哈哈哈哈……这么巧啊?”见又被抓了个正着,无论白镜如何解释也是苍白,只得干笑着转移注意。
“怎么,盯着人家屋子和铺子看了这么久,你该不会想冲过去一把火烧了吧?”
“我倒还真是想……”低声回了这么一句,小辫子恍然回神,“你又来做什么?”
思索一瞬,白镜回道:“我……睡不着,出来看月亮。”
小辫子又道:“外面冷冰冰的,在屋里不能看吗?”
白镜挣扎道:“外面的月亮又大又自由,看着还更皎洁,当然要出来了,哈哈哈哈哈……”
小辫子仰头望天,终是没忍住,嘴角微挑,问道:“是吗,可我怎么没瞧见有月亮?”
“……”
白镜硬着头皮,坚持道:“是有的……对!就是云遮住了,其实刚才是有的!”
小辫子呵呵一笑,不再多言,继续往前走,而看月亮的白镜却狗皮膏药似的紧跟其后。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默默走着,不知不觉间,竟又走到了学堂。
目光跃过银杏往后挪,小辫子竟又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独自坐在屋顶上,身影落寞。
小辫子侧首道:“她在喝酒,看来心情很不好。”
循着小辫子的视线望去,白镜果真瞧见了远处屋顶的萧无序,胳膊微曲着搭在膝盖上,手上松松垮垮吊着一坛酒,周身又零七碎八围了数不清的酒坛。
白镜面色勉强如常,回道:“让她一个人静静吧。”
小辫子轻轻颔首,二人转身离去。
白墙边的杏花已经枯萎。在冰月宴那段时间,平日负责照看花树的老先生和漆幽都离开了,如今不管那教书先生如何厉害,枯木逢春,仍需些时日。
萧无序盯着那枯爪般的枝干,神色又朦胧了几分。
她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见漆幽的场景。那时她被先生罚拳,却是人在心不在,匆忙仓促往芜茔的冰月宴赶,而漆幽则奉师命装模作样来拦她。
那个时候,春风轻抚,杏花缀满枝头,随风轻盈起舞。白色的花清雅素净,如雪清新,粉色的温婉柔和,似霞轻染。阳光透过花枝洒下斑驳光影,花香弥漫,遍地缤纷。
默默盯着墙上的树影瞧了好一阵,萧无序眼帘轻颤,缓过神来,胳膊往后一伸,手一抓,霜月应声出鞘。
刀身“唰”地乍现,寒芒流转,在月色下更是锃亮闪烁,蒙了层神秘的清辉。
看着看着,萧无序反手一转,把霜月刀在膝上一横,抓起酒坛灌了一口酒。
凉意翻涌,顺着喉咙蔓延,萧无序脸上一皱巴,盯着那酒坛瞧了一阵,自语道:“好像也没那么难喝……嗯?”
萧无序突然起身,凝神盯着远处的巷道,里面是漆黑一片,根本瞧不清什么,不过刚才,那个地方的光线似乎变了,转瞬即逝,但她还是捕捉到了,像是有人经过。
萧无序盯着主巷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一个人影,便又默默坐了回去,有些好笑,看来还真是自己眼花看岔了。
而且都这个时候了,又有谁会去那儿呢?
想着想着,萧无序突然轻叹出声。谁知她刚一叹完,白墙另一头,又有足音响起,真切清晰,来人还真不少,并且轻手轻脚、鬼鬼祟祟的,欲盖弥彰,更是可疑。
不过不等他们走近,巷中犬吠骤起,排山倒海蔓延开来,紧随其后的是一片鬼哭狼嚎的咆哮声。
“啊啊啊啊!有狗啊!!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唉狗子狗子,自己人自己人!!!”
“谁带的路?!这都能带错?”
“黑漆漆的,你带一个我看看!”
“……”
吵吵闹闹的,正是学堂那帮家伙。
那些家伙吵嚷了一阵,便开始东张西望,有人疑惑道:“唉,她不在这里啊。”
“不可能,她进来了,我都没看到她出去过!”
“你能盯得住她?”
“我……不能。”
众人又是好一番搜索,却仍是无果,兴致焉焉,叹道:“你可真是不靠谱啊!算了算了,换个地儿继续找吧。”
萧无序嘴角微抽,那些家伙要干什么,继续找?
“诶,我真的就守在路口呢,真没看到有人离开!”
“那你告诉我们人在哪儿?”
那人顿时哑口,屋檐上突然落来一道声音,替他解围道:“在这儿呢!”
死寂一瞬,众学子齐刷刷抬头,果真瞧见了檐上的萧无序,不过却不见她藏起来的酒坛。
众学子杵在原地,还没太缓过神,又磨蹭着要如何开口,便又听萧无序道:“说说吧,何事啊?”
“无……无事。”
萧无序轻轻挑眉,眨眨眼,笑道:“那你们找我做什么?”
“……”
“哎呀,我来说。”磨蹭了这么久,终于有人忍不下去了,挤上前来,和盘托出道,“漆家的事,我们也都有所耳闻。明日便是落雁的霜天剑会了,你……好好保重。”
萧无序心下一暖,笑道:“会的。”
似是没想到会如此顺利,众学子皆是一喜,有人掌心轻合,笑道:“太好了,走吧,太冷了,我们往这边回去!”
萧无序又轻轻眨眨眼,微笑道:“谁说我要和你们一起回去了?”
“你不回啊?”
萧无序笑道:“我瞧此地风景颇好……”
“待了这么久,你风景还没看够啊?”
萧无序又侧首悠悠道:“谁说我在看风景了?”
“哎哎哎,冷静冷静!”感受到下方躁动的众人,萧无序抬手做安抚状,“练武修行之人最忌心浮气躁,怒火攻心,容易走火入魔!”
有人问道:“你很冷静?”
萧无序想了想,回道:“不太冷静,所以我在修心。”
“噗……”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吹凉风也能叫修心的。”有学子继续仰着酸痛的脖子,咧嘴一笑,“还好还好,你也幸亏没说是在等这银杏长大。”
萧无序哈哈一笑,眸中弯出一抹笑,她道:“其实我是在等叶子变黄。”
“……”
数个回合下来,众学子是心情复杂地离开了。
气走了这些家伙,耳畔终于又安静了,萧无序又是一笑,把藏起的酒坛挨个取出围绕身侧,随即撑腮望向远方,灯火阑珊,群星却格外璀璨。
*
目光跃过层叠的银杏与飞檐,便能窥到五街十巷侧面的巷道,寥寥微光,更是幽静。
那里本就鲜有人至,就更不要说清扫了,在疾风烈日与暴雨雷鸣的多重打击下,那边的青石路是烂的烂,霉的霉,石缝的杂草甚至霸占了整条巷道。
而放着不用也是浪费,所以不少青石都被人撬起填补自家沟坎,弃之可惜的砖块在邻舍门前重获新生,反正缝缝补补,算是废物利用。
如今望去,旧时石径已斑驳成谜,青石路面平整如新处是别家新院,裸露的泥地却像老人残缺的牙床,深浅不一的坑洼里积着前夜的雨水。
开裂的青石板发出“咔咔”的轻响,撞击着四周的巷壁,又被这幽深的巷道骤然放大,还是太过嘈杂了。
而就在这余音将散之际,巷道间又回荡起了一阵更为密集的开裂声,咔咔咔咔,颇为混乱。
这个时间,还真有人去了那偏僻的巷道,还踏在了裂石泥径之上。
身形飘忽,脚步踉跄,扶着巷壁还能走得东倒西歪、摇摇晃晃,仿佛下一刻就要面朝石板,不省人事。
有碎石高高翘起,又“哐当”一下砸回地面,不过这乱音只持续了一瞬,便陡然消失了。
原因无他,那人停下了。
微冷的月光穿过摇曳的银杏落下,把那人本就泛白的面容衬得愈发苍白,一身沾着血痕的靛衣血腥弥漫,神情恍惚间又藏着克制和杀意。
正是消失许久的伍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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