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凉之后,宋知继续过着流水线一般的生活,趴在办公桌前些稿子,外出采访,回家睡觉,反反复复。
恍惚间一抬头,天色暗下去,时间转眼来到十二月。
一股冷空气从海上骤然袭来,天气预报播报了一个月的雪,迟迟没有下下来,临近年关,台里开始忙碌起来,各部门冲起了年关的KPI,连着半个月,宋知这一组早出晚归地跑新闻,半夜写稿子。
几乎上厕所都要在脑里整理下面的内容,忙到没有时间想任何事。
下午跟着组内同事,顶着冷空气外出,宋知回来的时候,手背骨节上变得干疼,有起冻疮的前奏。
她对着手涂抹了一层又一层护手霜,开始敲新闻稿。
姜娜捂着杯子暖手,连着打了几个喷嚏,趴在桌子上,模样蔫蔫的。
宋知凑过去摸了摸她额头,有点烫:“娜娜,有点低烧,你要不要去看看?”
姜娜吸了吸鼻子,大言不惭:“不用,就我这身子骨,再来个外出采访也扛得住。”
到了傍晚,外面的温度降的更厉害。
宋知在抽屉里翻出感冒冲剂,弄好递过去,又找出许久没用的暖手袋,插上电放在姜娜怀里:“你把这个喝完,抱着暖手袋睡一会儿,你这些工作不急,好点了再做。”
姜娜比宋知来台里早,最开始面对空降的宋知没怎么有好脸色,长时间相处下来发现,她性格又佛又静。
自己幻想的斗争像一场独角戏,她根本没在乎过。
刚来台里那会儿,宋知没主动巴结过任何人,整个人可以在工位上坐一整天。
组里聚会她会去,但也仅仅象征性地待一会儿,便找借口离开。
她落寞孤单,身上被一层暗色覆盖,人虽然很漂亮,因为一天到晚冷着的脸,办公室里有人对她有兴趣也不敢上前。
姜娜性子直来直往,总觉得宋知刻意端着,看她哪哪都不顺眼,直到一次组里犯了错,全员被撤掉奖金和一个月的休息。
那天正好宋知请假,组里所有人都暗自觉得她会把自己排除在外。
轮到周六日休息那天,组里人正要外出,恰好碰见她刷卡进来,盯着要外出的人,没什么表情的说:“抱歉,我来晚了。”
从那之后,姜娜没来由的敌意瞬间被浇灭,连外出采访都习惯性粘着宋知。
姜娜老老实实嗯了声,盯着宋知看了会儿:“职场没有真情,你除外。”
宋知笑笑,没说话。
下午临时开了一场会,得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据天文馆发布,即将到来的圣诞节前夕,会迎来流星雨和满月的同时出现。
天气预报的当天会有大雪,平原温度可能会低至零下。
台里打算来一场现场直播,预计时间不低于四个小时,任务落到他们组手中。
不仅意味着几个人要在冰天雪地里冻四个小时以上,还证明着平安夜的加班。
下班之后,几个人跑到常去的一家火锅店,打算暖暖身子。
火锅的白烟往上翻滚,身上的凉意仿佛被锅里咕嘟咕嘟的滚泡驱散,姜娜睡了一下午,精神好了许多。
一边吃着一边开始吐槽台里的安排:“其实有时候我觉得我们组挺惨的,这种活总是落在我们身上。”
宁涛笑:“年轻人可不能怕苦,而且近距离看流星雨,千年一遇。”
“我才不怕!就是吐槽一下。”姜娜说。
宋知对台里批下来的任务倒没什么质疑的,她总觉得,任何事都需要人去做,无论好的坏的。
她看向姜娜:“直播的场地可能会是空旷的地方,类似海边、山脚这样,温度会更低,你们记得穿厚一点。”
姜娜点点头,忽然觉得下班了,忙说别谈工作内容了:“对了,你们之前看过流星雨吗?很小型的也算。”
宋知想了想:“看过星星算吗?”
“……”姜娜:“我大学那会儿,经常能看见流星,每次许的都是遇见一个毫无保留只选择我的男生,少说也有几十次了。”
宋知想到她现在还是单身,笑着说:“看来对着流星许愿是不灵的。”
姜娜气愤愤的:“简直一点都不灵!”
“就你这对你那暗恋对象死心塌地的样子,月老给你栓钢筋都没用,区区流星雨又能奈你何。”
姜娜嘀咕两声,反问:“那你们都是怎么许愿的?”
宁涛说:“有什么愿,点根烟就求了,不过跟你的流星一样,没屁用。”
显然这话是用来活跃气氛的,两人被逗笑,说完他自己都笑了。
“宋知你呢?”
宋知沉默了一会儿,侧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回头说:“我们那边大海很多,都是对着海浪许愿。”
“海浪?”姜娜挠挠而后,“对着海浪许愿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用吗?”
有用吗?
三个字在宋知脑中回游,记忆闪回很久之前,忽然觉得嗓子苦涩起来,她回过神,坦然一笑:“没用。”
因为少年大海边的愿望没能成真。
说到这里,宋知忽然联想到一件事,问宁涛:“对了宁哥,之前帮我们拦车的那个男人,后来维修车的费用给他了吗?”
宁涛对这件事记忆深刻:“他一直没联系我,最后还是我主动联系的他,不过他可能特别善良,任我怎么说都没打算要这笔钱,最后他说不让我联系他了。”
“我隔两天再去打电话的时候,发现他把我拉黑了,挺怪挺善良一个人。”
宋知没说话,低着头缄默无言。
两个多月了,姜娜搜索了一下男人的长相,哦了一声:“就那个又帅又高的男人啊,我那天就觉得这人帅到我对着流星许愿都没敢许这样的,没想到人还这么热心肠,希望他没女朋友,这个世界上我暂时没觉得有人能配得上他。”
话音刚落,姜娜一转眼,瞥见低着头看一眼手机的宋知,碎发搭下来一缕,睫毛又长又浓,侧颜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人又善良,不计较。
她忽然改口:“不过咱们宋知可以试试。”
宋知心一跳,没回答。
三个人吃好之后,宁涛去拿了一点水果回来,几个人坐着打算小歇息一会儿。
“得,又长三斤——”姜娜往后靠,手在肚子上揉了揉,呼出一口气,一抬眼,瞥见从眼前走过一个异常眼熟的人。
她视线跟着那人走,等看到人落座之后,视线最终停在那人旁边的男人身上,笑出了声。
“说曹操,帅哥到。”姜娜手悄悄往后右侧指了一下,“刚刚还说他呢?”
宋知看过去,忽然一句话也接不上来。
那一桌人坐着程嘉延以及他的朋友们。
火锅店的暗色灯火凝在整个屋内,两张桌子中间只隔了一张桌子,像似也刚结束了,几个男人聊着天。
店内有禁言标志,桌子上有烟,但没人在抽。
程嘉延靠在椅子上,只穿着一件黑色宽松衬衫,半低着头在看手机,另一只手搭在陈启的椅子上,额头鼻尖都泛着汗水,整个人慵懒又颓丧。
他领口露出一截清晰的脖颈,姜娜不禁感叹:“这完全我理想中的男友身材,遇见就是缘分,宋知,你上不上?”
宋知挪回视线,被惊到:“上什么?”
“那个男人啊?”
从宋知的眼神内,姜娜读懂了信息,耸耸肩:“那我替你上。”
“他跟宁哥发了那样的信息,应该不想跟陌生人扯上关系,你现在过去属于骚扰别人。”宋知抓住她手腕,嗓音理智但也惊慌,轻声说。
“难不成你想我明天的采访要变成采访你?”
姜娜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是这么个理,她可不想明天的新闻头条是“航安电视台一记者火锅店内骚扰男人”。
丢死人了好吗!
另一边,陈启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刚拐进大厅,一眼就看见了宋知那一桌人。
他在远处盯着程嘉延看了一会儿,果然抓到他往那边瞥的一个细微眼神。
回到座位上后,他碰了碰程嘉延肩膀:“我说咱都吃好半个小时了,你怎么就不说走,原来是有二心啊。”
他一老板不发话,旁边这些员工更没人敢提议离开。
程嘉延没抬头,仅仅是滑动手机的手顿了一下,没搭理他话里的调侃,一本正经的:“谈个合作,一会儿走。”
陈启觉得他今天不对劲,确切的说从两个月前遇见宋知就更不对劲了,直接往白了说:“你左前方,宋知在哪儿。”
陈启递了根烟,程嘉延用指节夹住,忍不住往身旁一侧脸,撞见了什么,又无所谓的收回来。
“我知道。”他收了手机,情绪没任何动摇起伏,“今天辛苦了,都早点回去吧。”
他捞起车钥匙,顺手把烟盒拿起来,往外走。
陈启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似的,愣了愣,跟着跑上去。
火锅店内嘈杂又吵闹,经过宋知那桌旁边的时候,程嘉延打开烟盒,低头从里面咬出一根烟,手指垂在裤腿边上,不急不缓地往外走。
宋知坐着没动,保持着低垂视线的姿势,余光里看见他丝毫没有任何停顿的脚步,呼吸变的很闷,心像被搁在沙皮上来回摩擦,又闷又疼。
他看过来的那一眼,两人视线撞在一起,他的态度很坦然。
两人像视线无意撞上的陌生人。
像本该就没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
从火锅店出来,程嘉延站在路口,将那根烟点上,眉间藏着看不清的情绪,很深很重。
陈启站在他对面:“之前一提起宋知,你就跟踩到尾巴似的乱窜,今天什么情况?”
宋知这个人在程嘉延心里的地位,除了他本人,也就陈启最懂了。
这四五年,他亲眼见证程嘉延从一个对世界失望变成渴望未来的模样,再变回比之前更颓败的模样。
记得高考成绩下来那天,他们几个兄弟聚在一起,他喝了很多酒,但是真的开心,他说,成绩下来之前他梦见了程凌,后来成绩下来之后,他看见那加的二十分,又满脸笑容的说,是他爸爸在把他往光里推。
陈启比谁都知道,程嘉延有多爱宋知,两人在一起第二天,整个湘尾街的人第二天见到的程嘉延有多亮。
那天,他身上有亮,眼里有光,和怎么被调侃都不恼不怒的一张脸。
像一颗枯死多年的大树,突然被一场叫宋知的大雨冲去了腐根,起死回生一般。
又知道,程嘉延大一那年夏季,因为她的离开,他的颓废、行尸走肉和完全看不见的求生欲。
还有近乎一个月就全部白掉的头发。
他整个人的恶劣情绪,比那场大雨来临之前还要恐怖。
那时候的程嘉延给所有人的感觉都是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所有人都劝他放下,他不听,劝他去找宋知,他眼泪哗地一下就往下掉,嗓音哽咽又嘶哑:“不能找。”
他们那群人看见之后,没有一个不被震撼到,向来冷漠能隐忍的程嘉延,怎么会被一个“情”字搞得这么狼狈。
后来陈启发现,程嘉延的狼狈从来不来自于情字。
从头到尾都是宋知。
火红的烟火亮在他瞳孔内,程嘉延重重吸了一口,无所谓的语态:“放下了呗。”
话落,一缕烟灰落在他虎口处,程嘉延瞥了一眼,抬手轻轻拂掉。
冷风刮过,那块儿皮肤变得烧灼起来,仿佛连着了心脏,四肢百骸被无数根针扎穿一样。
陈启看着他许久许久,勾起嘴角,这些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三人从火锅店里出来,一股冷意骤然袭来,宋知拢了拢外套,站在路口拦车。
她跟姜娜住的小区挨着,顺路,宁涛的不顺路。
临上车前,宁涛手机响了一声,他打开看了眼,对着不远处的两人喊:“宋知,分配的区域下来了,在南海湾。”
名字被喊到那一刻,程嘉延未抽完的烟掉在地上,溅起一片火星,他弯腰捡起来,盯着走远的出租车。
陈启将一切收入眼底,拍了拍他肩膀:“走了。”
回到家,当初高中的群里又有人发了信息,这次是闲聊,有人艾特她,问着什么时候班长能组一局高中同学聚会。
宋知没回,手指不自觉往上滑动,大概是三四个月前的聊天记录。
一群人聊起了现在的工作和未来,忽然提到了程嘉延。
【要我说,咱们班也就程嘉延混的不错,听说开了工作室,现在是大老板了,混的那是风生水起。】
【卧槽,真的假的,当初可没人看得起他。】
【这话能有假,我也在一家游戏公司上班,大概一年前看见他跟我们老总谈合作,又帅又有范。】
有人这时候忽然插话。
【话说,当初他不是因为早恋被分班了吗,现在跟小班长也不知道还在没在一起。】
下面立马有人叫停:【这是班级群,不是八卦群!】
【小声逼逼,纯好奇而已,毕竟当初因为丢失班费的事,我还磕过他们俩。】
【瞎说什么,他们两个根本没有在一起,是关锐疑心病重。】
一群人忘记了关锐也在群里,立马把这些话刷上去,话题也就此带过。
忍两天,延哥就开始发起追妻攻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3章 枯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