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扶着姜娜往后退开，挪开视线：“不用了。”
外面空气是凉的，雪花细细地往下飘，姜娜贴着坐在地上，宋知刚把人扶起来，抬眼就看见站在身旁的男人。
两人对视一眼，程嘉延把后排车门打开，正要说话，姜娜有些站不稳，伸着手往车子里爬。
这会儿她倒不像喝醉酒的，动作灵活又迅速，半分钟的功夫，她人已经躺在车里呼呼大睡。
程嘉延手臂撑在车门上，衣服晃动，过了会儿视线转向宋知：“上来吧。”
宋知视线有些闪躲，只能硬着头皮上车，正要上去时，程嘉延忽然关上车门。
宋知抬眸看他。
程嘉延转身拉开副驾驶车门：“后面没位置了。”
姜娜是躺在里面的。
宋知没再说话，上了副驾驶，垂着视线系安全带。
程嘉延从另一侧上车，车子拉扯一路风景，窗外的雪花落在玻璃上，两人没任何交流，车内没有音乐，异常安静。
宋知靠在椅背上，车头看向窗外，一辆辆的车擦肩而过，到了红绿灯，她察觉到程嘉延看过来的视线，眨了眨眼睛。
时间漫长又短暂，不知不觉到了姜娜住的小区。
车子一停稳，宋知下车，扶着姜娜下来，隔着车窗看向里面没任何动作的男人：“谢谢。”
姜娜喝醉之后防范意识很强，宋知足足用了半个小时才把密码问出来，门打开之后，她扶着姜娜把人放进卧室，打开空调，又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才离开。
弄完这一切，宋知想到程嘉延最后落寞又释怀的眼神，顿感一种无力感包裹全身。
她呆滞的出了电梯，浑身都是没劲地往外走，脚步忽然停住。
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了，程嘉延的车子还在，他靠在车头抽烟，半低着头，黑暗里一点猩红的火星亮在指尖。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往这边看，黑色的衣服落满了雪。
宋知忽然想到高中他来找自己表白的那天夜里，他就像现在这样站在雪里，一头都是雪，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候脊背很直。
两人对视一眼，再交错，像没看见对方一样。
宋知没再停留，继续往前走，经过他身边时，手腕忽然被抓住，被烟染过的嗓音仿佛要撕裂一般：“知知——我要走了。”
宋知愣在原地，唇动了动，忽然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
程嘉延松开她手腕，眼皮搭下去，掌心虚合住，像要告别一般，眼睛一直缠着她的。
两人目光交汇，他目光直白而大胆，丝毫没有任何避着人的意思，一瞬间，宋知的心脏被心慌灌满，乱七八糟的，垂打着她。
他妥协又似颓败地笑了下：“答应你的不会再靠近你，我要做到。”
工作室暂时交给陈启管理了，他好像没有任何精力去管理任何事了，每天一睁眼都是心力交瘁。
和她待在一个城市，总是会想朝着她靠近。
航安电视台这条路，他绕着弯也会不自觉经过。
每一次忍不住朝着她靠近，她后退的脚步都像一把刀抵在他脖子上，让他不敢再前进。
怕她难过、怕她不开心，怕她皱眉头。
宋知不想他靠近，他忍不住，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
他爱她，但更希望她快乐。
宋知唇变得干裂，冷风刮的全身没一处是舒服的：“去哪儿？”
程嘉延脸上的昏沉不重，不想走这条路，可又不得不走：“不知道。”
能离她远一点就好了，这个世界上在他这里只分两种地方，有她的，没她的。
结果是没她的地方，至于去哪儿，好像又无所谓了。
“一路平安。”她捏着手，指甲仿佛陷进肉里，却感觉不到疼。
雪很大，落在身上融化，风也很大，将两人的衣服短暂的交汇，冰凉袭入肺里，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宋知抬脚往外走。
程嘉延靠在原地没动，只是盯着她越来越远的身影，等看不见了，低下头，又点了一根烟。
*
从圣诞节那天开始，这几日一直在下雪，二十八号这天雪最大，路上积了能没到脚踝的雪。
宋知翻阅着最近稿子的视频，办公室几位女同事在一旁聊着娱乐圈的八卦。
谁可能隐婚了、谁其实都有孩子了、谁宣布分手的女朋友其实转地下了等等……
“最近那个新上映的富家姐妹筹谋十年复仇的剧还挺下饭的。”
“是不是那个温思礼主演的？”
“对啊，就是她，之前演的一直是恶毒女配，这回终于转正，虽然是一部小网剧，不过她应该能翻身。”
“我还挺喜欢她的，以前有幸看过一次她本人，虽然没多好看，但性格好像还挺好的。”
姜娜划拉着电脑，参与进去：“本来就是，电视剧里的性格肯定是假的，电视剧里的坏人现实中不一定是坏的。”
“确实。”
姜娜跟着八卦了一会儿，回头看见宋知愣住没了动作，明显在走神。
她搓了搓宋胳膊：“哎呦，难得见你也肯听一回八卦，不过那个剧是真的好看，你看了之后，肯定会被女主狠厉的复仇手段圈粉。”
“温思礼？”宋知侧头，眼里灌了冷字进去，语气似在撕咬前面三个字，“电视剧里的坏人也不一定全是好人，我不喜欢她。”
姜娜阴森的眼神吓到，眼睛连着眨了眨：“知知，你吓到我了。”
宋知笑了一下，耸耸肩，又恢复平静：“抱歉。”
这一茬很快被遗忘，刚到午休时间，宋知把皮筋取下来，趴在桌子上准备睡觉。
姜娜全副武装完成之后，看向最近一直蔫蔫的宋知：“睡什么觉，走下去吃麻辣烫去，刚好暖暖身子。”
“我不去了，昨天加班写稿子，补会觉。”
“那我帮你带上来吧。”
宋知摇头：“不用带。”
从聊完八卦之后开始，姜娜就一直觉得宋知怪怪的，仿佛被恶灵附身了一样，只能顺着了：“那好吧，我抽屉里有面包，你饿了自己拿。”
“嗯。”
短暂的午休之后，宋知额头沁满一层汗，简单清洗过脖子里的汗之后，开始继续陷入工作内。
努力让自己不要回忆起梦里的画面。
五点半到了下班点，宋知没在选择加班，跟着人流往外走，冷风扑面而来，浩浩荡荡的人流四处散开，有人走远乘地铁，有人跟着她一起往公交站台去，有人跑向等在门口的家人，有的人在电话里、视频里和家人聊天玩笑。
宋知站在大楼下看着、听着这些。
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归途，而她早就没了归途。
电视大楼距离公交站台不远，正常走过去刚好能赶上最近一班，但因为人流多，这一班基本上都只能站着。
因为高跟鞋的缘故，宋知会刻意放慢脚步，等下一班，为的是坐在站台短暂的休息一天下来发麻的脚。
之前在临江没那么多要求，陈漫要求比之前的主编严格。
满打满算，她才穿了几个月的高跟鞋。
宋知坐在站台，揉了几下脚踝，靠在屏幕上刷手机。
十五分钟左右，下一趟车过来，她上车离开。
临睡之前，宋知刚吹干头发，放在被子里的手机连着震动了十几下，她一下，便猜到来电是谁了。
柚子：【图片】
【图片】
【图片】
【……】
宋知一一打开，谁都没有想到，那个怕天怕地，只爱跳舞的小女生，大学脑袋一热去学了摄影，这几年里满世界的跑，看尽了世界各处的风景。
宋知点开一张，回复过去：【这是哪儿，真好看。】
柚子：【阿尔伯塔省班夫的城镇。】
宋知趴在床上，正要回信息，赵之柚忽然拨过来视频，点了接通之后，两人先是相视一笑。
来航安之后，这是两人第一次视频。
赵之柚变了很多，整个人都大变了样，到脖颈的短发衬得她很清爽，杏眼弯着，酒窝比以前更明显了。
她双手撑在脸上：“知知，有个好消息，你猜猜看。”
宋知看清她眼里的笑，似乎一瞬间猜到了，眼睛一弯：“什么时候回国，我们好好聚聚。”
“下月初。”
视频挂断之后，短暂的睡了几个小时的好觉，一惯往常，不到四点钟，宋知醒来之后再难入眠。
她在抽屉里翻了一通，里面空空如也。
隔天下班，宋知从医院出来，刚走出医院，雪还没停，忽然又下起了雨，她找了一处亭子避雨。
恰好这会风又大，整个小腿完全被打湿，贴在皮肤上，全身的毛孔都被刺激到张开。
雨天不好叫车，打车请求发出去之后，一直显示搜寻附近车辆中，到最后也没什么反应。
不远处有公交站，等着也是淋雨，跑过去也是淋雨。
宋知正想跑过去，一辆熟悉的黑色车子贴边停在面前，车窗降下来，程嘉延面色凝重地看过去：“上来。”
距离上次他说会离开已经过去了三天，宋知以为他早就离开了，此时，雨色雾化视线，她眼中带着写不可置信。
见他没动，程嘉延害怕她拒绝：“这地方不能停车，别搭两百块钱进去。”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宋知没再执拗，往后边走，车门拉了两下没拉开，一道声音从前面传来：“不用付钱的坐前面。”
车内开了暖气，这会儿放着一首老歌，声音开的很低很低，只略微发出一点儿声音音乐就隐匿不见。
一路上，纵使带着满腔疑问，宋也没问一个字，只是胸腔莫名放松。
空气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稍微能听清楚一点的音乐声。
应该是前几年的火起来现在依然流行的老歌，宋知盯着屏幕上的歌词，心脏一阵发堵，渐渐开始走神。
窗外下着蒙蒙细雨，天色暗下去，黄昏的孤独感充斥着每一处。
女声一字一句打过来。
“可是你要我，怎样忘记你。”
“留给我的回忆。”
“不要忘记我爱你。”
“不要忘记我想你。”
“……”
车子行至一半，这张突如其来的大雨，急匆匆的来急匆匆的走了。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宋知下车之前说了声礼貌又陌生的谢谢，往小区内走。
刚下过雨的地面略显潮湿，走道两旁的绿植往下滴着水，砸在地上，形成一个涸起的水花。
程嘉延没急着离开，机票定的是明天中午的，原本是想着最后来看她一眼，再离开。
没料到她半路拐去了医院，下大雨那会儿，他在远处纠结，要不要再靠近最后一次。
可是看着她缩在小小的雨棚里，大雨肆意地往她身上打，他忽然就再次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无论何时，什么情况下，在宋知这里，他永远处于下风，心甘情愿的劣势。
走道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
兴许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程嘉延心脏一阵抽痛，嗓子变得又干又涩，他抹了把眼角，俯下身去拿抽屉里的烟。
余光看见副驾驶座位下面的一个小袋子。
他把袋子拿出来，瞥见里面个药瓶形状的小瓶子，脑子里一闪宋知是从医院出来的，程嘉延下意识拿出来。
看清上面的字之后，抽搐过后的心脏忽然猛烈地疼起来，如同万根针尖往里扎。
看见字体的那一刻，他才发现，之前所有的结果恶意他都可以忍受，唯独这个不行。
他一点儿都结束不了，难受的快要失去任何动力。
程嘉延把东西装进去，放回原位，呼吸变得很沉重，五脏六腑都是钻心刺骨的沉重。
隔着车窗，原因看见一道瘦弱的身影跑过来，也不怕摔倒，步伐很焦急。
程嘉延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己，这一刻，他在想，要是最开始的那个圣诞节躺在血泊里的是他自己该多好。
如果结束的是他的生命，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是不是真的如同温思礼说的那样，他是个瘟神。
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影，他程嘉延难受到极致地抓了把头发，拿起手机放在耳边，往另一侧看。
宋知一路跑过来，胸口喘的严重，看着车子还在，又担忧又庆幸，什么也不着，她手背敲了敲车窗。
程嘉延咬了咬牙，降下车窗，平平淡淡地看过去：“怎么了？”
宋知看见他手机贴在耳边，应该是一直在打电话，视线垂下去，发现东西也好好地原地放着，知道他应该没发现，紧绷的状态瞬间放松一些。
她呼吸还没稳下来，咽了咽口水，尽量平稳地说：“我工作的资料落你车上了。”
程嘉延视线在车里扫一眼，最后停在副驾驶下面，顺手拎起来，指腹捏紧，盯着她这张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脸：“是这个吗？”
宋知点头：“嗯。”
他把东西递过去，她伸手接过来，拿在手里，神经才算完完全全放下来，肉眼可见地送了口气，抬眸道谢：“麻烦了。”
程嘉延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等人抬脚离家，程嘉延握着手机的手一点点垂下来，无力地搭在腿上。
车窗还在开着，偶尔有冷风闯进来，他心脏里那团燥意，越刮越重。
程嘉延视线一瞬不瞬地看向车窗外面，看着低头往袋子里看了一眼，又继续往前走。
他身上压着的那股难受再也无处宣泄，单手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追了上去。
“宋知——”
呼喊声就在耳边，还伴着沉重的脚步声，宋知刚一转身，忽然被人重重扯进怀里，背上缠上一双有力的手臂。
紧紧缠着她，似乎要把她整个人都按进他的世界里。
宋知怔住，闻着依然熟悉的气息，一瞬间忘记了动作。
反应过来之后，她下意识用手推他，下一秒，后颈覆上来一只手，在她颈上停顿几秒，轻轻捏了捏。
安抚一般。
熟悉又久远的触感，将宋知整个人打降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全然忘记了任何想做的反抗。
一滴热意从脖颈划过，宋知听见他哀求的声音：“我害怕了。”
小小剧透一下，明天算是正式开始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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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药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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