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室,宋知低着头继续忙工作,脑子里总是会被楼下的画面拉扯,来来回回循环。
不在状态地忙到下班,同事离开的七七八八,宋知在工位上坐着发呆,一动没动。
眼看着天色黑下去,宋知收拾东西离开,出门的时候,恰好碰见进来的宁涛。
宁涛看看手表:“这都几点了,怎么还没走?”
“加了会儿班。”宋知问,“你怎么还没走。”
“陈漫找我交代了下工作,你赶紧回家,外面冷的要死,估计明天早上要结冰了。”宁涛边收拾东西边说。
“好。”
宋知走出去两步,忽然拐回来,看着宁涛:“宁哥,我能蹭一下你的车子吗?”
“怕冷啊。”宁涛疑惑笑道:“咱俩不顺路啊,不过我正好没事,送你回去好了。”
“不是。”宋知脑子一转,“你回家路上有家大超市,我想去买点东西。”
“这样啊,那行。”
宋知跟着宁涛去了车库,主动上了后座,车子从车库出来,需要经过大楼门口。
纷纷扬扬的大雪往下飘着,黑色车前男人靠着,风鼓起他的衣摆,似乎怕错过,程嘉延视线一直盯着大楼出口,挺拔的肩微微弓着。
暖色的路灯高悬在头顶,映出一张侧脸,仿佛布满期待,连半张陷在漆黑里的侧脸都带着些许柔和。
车子行驶而过,宋知怔怔地望着,见他把肩上落满的雪拍拍干净,换了一个姿势继续朝里看。
耐心仿佛永远消耗不尽。
手里的手机连着震动,宋知视线拉回来。
是赵之柚打回来的电话,说她明天中午的飞机,直飞航安,让宋知亲自接机。
两人有太久没见过,宋知跟陈漫请了一天假,打算给自己也好好放松一下。
次日中午,在机场接到赵之柚之后两人找了路边的一家火锅店钻进去,原本是面对面坐着。
宋知打了一份酱回来,赵之柚忽然坐过来,头往她肩上一放,搂住宋知:“知知,差一点我就以为我们再也不能见面了。”
何茜去世那一年,她发过去的信息,宋知基本上都会回复,但每次都是很简单的一个嗯字。
渐渐往后,她开始会说一些学校的趣事,赵之柚以为她走出来了。
直到大学毕业之后,她毫不犹豫跑到临安,看见她第一眼才发现,宋知真的会伪装,骗过了所有人。
那时候的宋知和高中的宋知简直判若两人,沉默寡言,整个人木那呆滞,瞳孔完全暗下去。
添不进去任何色彩。
像一模黑色压在头顶,全身的筋脉被抽掉了一样,没有任何生气。
正式工作那一年,因为初入社会,现实并没有怎么善待她,常常大半夜还在帮别人收拾烂摊子。
不言不语,默默低头做事,任劳任怨。
赵之柚后来忍不住对着她吼了一声:“宋知你能不能振作一点,凭什么受这些罪。”
宋知眼睛一瞬间变红:“我没有家了,不会有人为我撑腰了。”
她只能忍了。
服务员端上来鸳鸯锅,宋知摸了摸赵之柚头发,不满道:“吃饭吧,为了接你我连口还没喝到。”
赵之柚傻笑,坐回去:“好。”
宋知忽然问:“何厝,你联系到了吗?”
赵之柚爱跳舞,大学报道那天毫无征兆地选了摄影专业,宋知那时候就知道,她想满世界跑,找何厝。
因为她说,大学社里会有一次优秀生出国看摄影展的机会。
“没有。”赵之柚叹口气,嚼着菜,无所谓的口吻,“说不定他在国外混的好,不愿意认我这个一事无成的老同学。”
何厝的电话从最开始的无法接通,变成了空号。
微信注销,所有的社交网站清空,仿佛世界上从来没有这个人。
宋知总觉得何厝的离开不会这么简单,一家人一起从胡同里搬走,连邻居都不知去向。
完全不像是去国外就读。
只是那时候她被一堆事情压着,没有多出的精力细想这件事情。
她给赵之柚夹了一个鱼丸:“总会找到的,如果他要是真的因为发展不认我们,咱们俩就把他揍一顿。”
吃过饭,外面雪虽然停了,但冷空气一点儿没少,两人顺着路跑进商场内逛街,手挽着手把商场逛了一遍,最后累到不行时,又拐进电影院看了一部喜剧电影,到**时,两人捂着嘴发笑。
从电影院再出来时,天色完全黑了下去,赵之柚靠在宋知身上:“知知,我快要累死了,回家回家。”
命运好像很爱开玩笑,人最想躲什么,总是会遇见什么。
从出口出去时,迎面撞上陈启。
两人都是一怔,陈启勾了一下眉,往后方看了一眼,宋知顺着看过去,远处几个人稀稀拉拉地往里走。
程嘉延跟在末尾,羽绒服帽子套在身上,眼皮垂的很低,情绪很沉,他总是这样的姿态,身上黑色很重,像时时刻刻压着一座无形的大山。
外面的风大,他走了几步,背着身猛烈地咳嗽。
赵之柚看见程嘉延之后,下意识一拢眉,牵着她要走,两人往小门那里走,陆鸣珂忽然喊了一声:“小班长?”
宋知下意识抬头,一直不在状态低着头的程嘉延也跟着抬头。
两人目光一高一低地对上。
他把帽子摘掉,走进来,经过宋知旁边时,衣服擦过她的衣服,从外面带进来的雪意仿佛隔着衣服钻进来,宋知睫毛动了动。
程嘉延没做停顿,勾住陆鸣珂后颈,给了他一脚,他鼻音很重,嗓音也像在水里泡过,闷着:“喊什么,走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陆鸣珂看向陈启:“什么情况?”
陈启耸耸肩:“他作。”
这里面大多数都是当年湘尾街那群男生,有人懂内情,沉默着没说话,也有不懂的,贺超抬了抬眼睛:“那女的谁啊?”
“该不会就是你们口中程老板的那位得不到的心上人吧?”
陈启无声地默认。
那人回头看了几眼,又接话,哼笑一声:“我还以为哪路神仙呢,除了漂亮点,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程老板要钱有钱,要颜有颜,何必吊死在这一颗树上。”
陆鸣珂跟陈启对视一眼,两人一起把手搭在贺超肩膀上,异口同声:“你这话要是让程老板听见了,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几个人走到电梯口,程嘉延撑着拳头重重咳了几声。
陈启瞥了眼:“让你去医院看看,死活不去,好好受着吧。”
恰好电梯门打开,一行人走进去,陈启也抬脚往里走,程嘉延把车钥匙往他怀里一扔,撩下一句话:“这地方不好打车,送她回去。”
这个她陈启自然知道是谁,可关键是今天说好了工作室聚餐,少了他还算聚餐吗。
程嘉延按了按钮,电梯门缓缓合上,用实际行动告诉他,算。
陈启扯了扯嘴角,说了句“重色轻友”之后,顶着风雪出了商场,这地方出租车不让进来,外面叫车麻烦。
两个人还在门口等着,陈启好说了两句都被拒绝掉,直接在两人面前直按喇叭,迫于无奈两人才上了车。
完成任务回来,陈启给程嘉延打过去电话,一直显示关机中。之后他联系了陆鸣珂,后者说程嘉延饭局还没开始就走了。
进到工作室之后,里面没开灯,漆黑一片,陈启往二搂走,刚踏上台阶一股刺鼻的酒精伴着烟味闯进呼吸里。
二楼没开灯,只有淡薄的月色映着玻璃。
陈启推开门办公室门,看见了坐在地上的程嘉延,他把墙上的暗灯打开,昏黄的灯光辉映下,屋内场景一览无余。
一地的烟头,歪七扭八的啤酒罐,狼狈的人。
如果不是四周的环境,陈启总觉得又回到了几年前,又看见了那个爬都爬不起来的程嘉延。
他捞了一瓶啤酒,扶着沙发坐在程嘉延旁边:“刚好没吃到饭,陪你喝一杯。”
程嘉延单膝曲起,手臂撑在膝盖上,脖颈压的很低,整个室内都是他沉重的呼吸声。
陈启碰了一下他手里拎着的酒罐:“人这辈子失败不占少数,不放弃说不定就有好结果。”
今晚宋知的态度,让陈启知道了事情的棘手程度。
程嘉延抬起头,眼眶猩红,猛烈地咳嗽两声,从沙哑地喉咙里挤出一句苦涩的话:“我本来也打算大学毕业就结婚的。”
“她答应我了。”视线一瞬间变得迷糊,他指腹抹了一把眼角,“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
他这个人,因为不好的童年,从一开始对任何事都没有追求,也不敢有追求,直到她答应和他在一起之后,他梦里都没再出现过不好的事。
上大学开始,他每一天都在想,和她结婚该有多幸福。
“我忍不住想不顾一切去靠近她,可是她一躲我,我就不敢前进了,我害怕她难过。”
“我该怎么办?”
程嘉延头低下去,眼泪砸在地上,声音哽咽,整个人仿佛要碎了一般,像真的毫无办法了,又不想就这样放弃。
有时候看见这样的程嘉延,陈启一直挺后悔当初怂恿他谈恋爱的,如果早知道一个向来能忍的男人,会被情字弄得这般狼狈不堪。
陈启宁愿他回到以前职高那样,冷漠无情、眼中从来看不见温度,虽然一个人但潇洒恣意。
至少能好好活着,是一个完整的人。
也不愿意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短暂的笑意。
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无法收场的呢?
或许是那年的国庆节,从他白头开始,也或许是他大学毕业那会儿,程奶奶和温玉珍的相继去世开始。
在那一个夏季,这个世界上所有和他有关的人接二连三地离开,散的散,走的走。
程嘉延彻底变成了一个人,也许是知道往后的未来不在有任何的向往,他整个人也变得行尸走肉一样。
他就像一株即将枯死的草,没了求生欲。
在职高不是没有人对程嘉延好,而是他从来不接受,连个让人近身的机会都没有。
后来一身傲骨都折在了宋知这儿。
或许这些结局,早在遇见宋知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了定局。
程嘉延栽了,一开始就栽了。
“延哥。”陈启开了一瓶新的啤酒,碰过去,溅出的酒撒在程嘉延手背上,“宋知心软。”
宋知一定会对程嘉延心软。
程嘉延搓了把脸,没说话,陷在小小的方圆里,四处碰壁,像海上迷失方向的船只。
雾一片,找到光亮的灯塔。
陈启虚着踢了他一脚,像在让他振作:“别要死不活的,还是那句话,你要真不想后悔,死缠烂打也要缠上去,别等到老掉牙还在后悔。”
程嘉延把啤酒灌捏成一团,手心划出一道痕迹,他看过去,缄默无言。
陈启以为他在质疑自己,做了一个发誓的姿势。
“小弟从不骗大哥。”
*
跟着赵之柚疯了一整天,这一晚两人窝在一个被窝,追电视一直追到凌晨才入睡。
宋知这一觉睡得比平时好些,凌晨四五点到达生物钟顶点,又是习惯性醒过来。
没再继续睡觉,宋知写了会儿新闻稿,衬着时间还早弄了两份早餐,吃过之后,外面天已经亮了。
赵之柚还在睡。
她写了张便签放在桌子上,直接去了台里。
到台里之后就开始犯困,宋知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回到电脑桌前刷了会儿最近的新闻,开始着手写新闻稿。
办公室里陆陆续续进人。
像是有什么大八卦,进来的同事边走边聊着。
“小地方出来的人不都这样,一有机会肯定挤破脑袋地往上爬。”
“说不定她这部戏都是靠睡上来的。”
“不过我还是挺喜欢她演的这部剧,看完再骂她。”
宋知把写好的新闻稿发出去,刚伸了个懒腰,姜娜凑过来:“知知,你果真料事如神啊。”
“什么?”
“那个温思礼被狗仔拍到跟已婚男演员去酒店,事业刚有点起色就被爆黑料,现在讨厌她的人不止你一个人了。”
宋知没太过于关注这件事,只是笑笑。
赵之柚一个人在家催着无聊,当天的工作完成大概,宋知没打算加班,到点之后,直接收拾东西出了办公室。
夜里温度低,一出办公室就感受到了外面的寒凉。
男星出轨网剧小火的女星这件事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电梯里也七嘴八舌议论着。
出了大门,宋知收到赵之柚的信息:【好想吃烤红薯。】
外面又湿又冷,盐粒直往脸上扑,她笑了下,敲了“想着吧”三个字回过去后立马把手揣进兜大衣兜里,往公交站台走。
熟悉的车还停在老地方,程嘉延一如既往地靠在车头,他侧着头,唇抿的很紧,下颌线绷着,漆黑里,他脸上的表情看不清,但他向来与黑色的适配度很高。
随便一个动作都能轻易融进去。
宋知吸了下鼻子从旁边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他看见她毫不停顿的脚步了,心脏被刺了一下,身上的温度骤然降低,程嘉延侧头,鼻音很重,闷哑着嗓音说了声:“宋知,能不能陪我待一会儿?”
他的嗓音哑的不像话,明显是在感冒中,宋知脚步顿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继续往前走。
程嘉延垂下头,颓废和丧气的情绪将他整个人侵蚀,嗓子堵着一股干涩,五脏六腑仿佛搅在一起。
站台距离大楼不远不近,公交驶入站台短暂停留之后离开,轮胎碾过地上的积雪,渐渐从余光内出现。
程嘉延盯着走远的车子看了好一会儿,折身打算离开,手刚放在门把手上,下意识往站台看过去。
开门的动作骤然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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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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