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八点时,凌山大山里突然发生一起重大自然灾害,山体崩塌。
宋知挂断电话,来不及收拾东西,听从台里的安排,跟着宁涛姜娜几人连夜开车往凌山赶过去。
事发突然,网上新闻少之又少,只大概了解一些。
山脚下有一所小学,和百余户人家,又因为在夜里,情况不是很乐观。
几人到的时候,远处的山路已经被封锁,警察沿着公路排查,出示证件之后才被允许通过,大批的救援人员顶着冷空气往山里走。
医疗人员正搭建着救护蓬,其余的则展开救援,现场略显混乱,哭声不断。
下车之后,看着眼前的场景,三个人在原地足足僵了十几分钟。
因为要写出报道内容,前面两天几个人几乎都没怎么合眼,弄好之后,因为医疗团队繁忙,帮手不够,几个人时长会帮忙搭把手。
收拾东西,搭建床板以及烧开水的小事。
第三日上午,凌山夜里突然下了一场雨,地面潮湿,给救援又增加了困难,战士们夜以继日地轮番上阵,掌心磨破一层皮,血珠往外泛着。
搜救犬腿上粘着灰尘。
宋知从医疗帐篷里出来,冷的裹紧了衣服,抬眸看见白衣护士牵着一个小女孩往里走,女孩低着头,侧脸沾着血,缩着肩膀。
任凭护士怎么安慰搭话,她都低着头,一个字不说,脸上表情极具痛苦。
赵之柚的电话打过来,宋知站在旁边接起来,还没说两句,她突然说何厝找她,匆匆挂了电话。
她把手机收起来,将头发绕在一起扎了一个低马尾,之后往姜娜那边赶过去。
台里那边需要做一些镜头,两人连夜一直在忙。
从旁边经过的时候,远处有人激动地大喊着:“队长队长,这里有三位幸存者。”
紧接着,救援人员浩浩荡荡地从面前跑过去。
宋知在原地凝神站了一会儿,到地方的时候,几车资源被送进来,里面出来一群人往下搬运,宁涛跟姜娜正在里面准备台里要的内容。
见人进来,宁涛点上一根烟,几个人情绪都很低沉,他说:“一晚上没睡了,你们去补会儿觉,晚点还要忙。”
“不是要戒烟,怎么又抽上了,当心你老婆跟你发脾气。”姜娜精神状态不太好,揉着眉心说。
外面救援人员抬着担架下来,上面盖着白布,宁涛把门帘放下来,烟扔在地上踩灭:“这不是心情沉重,没忍住。”
三个人都没在说话,宋知重重出了口气,拍了怕姜娜肩膀:“我来吧。”
宋知接过姜娜手里的活,看着两人说:“我在医疗棚睡过了,你俩先去休息一会儿,晚点我去叫你们。”
“好,那你辛苦会儿。”
姜娜是熬不住了,连着打了几个哈欠,往后面木头床板上一躺,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想到刚刚的一幕,宋知心情实在空荡荡的,被揪着:“宁哥,你以前出过这样的任务吗?”
她看着这些,觉得整个人很懵,仿佛每一步行动都在受困,看着医疗棚里躺着的伤者、被盖上白布抬走的人,她很迷茫。
那些人还没来得及跟家人朋友告别,明明都只是想要活着,很简单地活着,原来也很难。
宁涛点头,睫毛乱抖:“嗯,很早了,那时候是地震,比这还严重,可是人其实很脆弱,我现在扛镜头手还发抖。”
宋知说话的**很淡,见他眼下是青痕,说道:“你也休息会儿吧,一会儿时间到了叫你。”
“嗯。”
宋知把剩下的报道编辑完成,全部发送回台里,再抬头,黄昏将近,外面乌沉沉一片。
她伸了个懒腰往外走。
天际压着乌云,大山的碎片将这一块区域分割出来,人影错乱,各种声音交织在耳边。
她呼了口气,姜娜从里面走出来,脸撑在她肩膀上压着,有气无力:“有点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饭堂就在旁边,宁涛还没醒,宋知把门帘放下来,两人往吃饭点过去。
没走两步,姜娜眯住眼睛仔细往一处看:“知知,那个人长的还挺像你前男友。”
听闻,宋知笑一声,往姜娜那边看一眼:“饿昏头了?”
毕竟山体崩塌现场,现在谁不躲远点的地方,姜娜也觉得可能自己看错了,又扫了几眼过去。
还是觉得挺像的:“兴许我看错了,不过真的还挺像的。”
宋知收回视线,下意识顺着姜娜的视线扫过去一眼。
头顶天际乌沉沉的,她漆黑的瞳孔隐隐发亮。
十几米远处,几辆大货车停在那里,几个男人往仓库里搬运物资,这样的天气,袖口往上卷起来。
程嘉延身上布满灰尘,头发黏在鬓角,鞋子上都是泥,丝毫不拘谨地忙着手上的活。
脖颈的线条拉扯起来,身材很能打,后颈有汗水顺着流下来。
整个人比平时略显狼狈,但此刻他身上仿佛自带光芒。
习惯性穿黑色的他,今天穿了一件紫色的上衣,不是他不爱的艳色,在这样沉重的现场,也不会看上去太过压抑。
一车物资全部卸干净,车子开走,换下一辆车子过来,趁着空闲的几分钟,旁边的中年男人递给他一根烟。
程嘉延手在身上擦了一下才接过来,咬着烟,侧头过去就着中年男人的打火机点燃那跟烟。
脖颈拉扯出弧度,侧脸的棱角分明,短暂出现几秒少年时的程嘉延,随性不羁。
没抽两口,下一辆车开了过来,几个人涌上去,他掐灭烟,跟着中年男人一起继续搬运东西。
当年球场上那个一身匪气的男生不见了,以前他周身习惯性萦绕一股懒散,现在的他更多的是沉稳。
姜娜连问了几声“是不是他”,没得到回应,在看请宋知的表情之后,答案自然而然出来了。
姜娜撞了撞宋知胳膊:“该说不说,你前男友真的还挺帅的。”
宋知没回这句话,最后往那边留了一眼,进了吃饭点。
程嘉延放下搬运的东西从仓库里面走出来,只看见了一道消失的身影,他停在门口,用手臂抹了把额头的汗,盯着吃饭点门口
老刘走出来,以为他累乏了,笑着拍了拍他肩膀:“要是累了就歇会儿,别人都休息几轮了,也没见你闲一会儿。”
“你那额头还有伤,我是建议你回去休息,上次你捐东西也没见你人留下来帮忙,这次非要留下来干什么!”
程嘉延说了声“我没事”,打断对方的话:“先去忙了。”
老刘这些年一直围着救灾救民转,跟程嘉延也是因为早些年灾区的事认识的。
算得上老熟人。
程嘉延这次也是跟着他进来的。
地方环境原因,吃饭点是搭的简易大棚,里面熬的有速食汤,大部分是一些干粮水之类的,东西自取。
姜娜吃不惯这些,只喝了一点汤食,开始扒拉手机,连着刷了几条灾区现场的报道,她索性放下手机,拿着饼干放在嘴里啃。
“知知。”
宋知低着头在看新闻稿,应了一声:“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很慌。”姜娜捏着饼干,指甲发白,“工作的时候注意力都没办法集中,胃口也很差,我刚刚都是被噩梦吓醒的。”
听完她说的这些,宋知脊背发凉。
她知道,灾区现场的情况很容易能给一个人造成心理影响,医学上统一称之为“灾后综合征”。
所以救援现场特设立了专业的心理疏导师,为的就是救援人员的心理问题,因为这些人面对的可能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即使在每一次出任务之前,做足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当场景出现在眼前,那种痛苦还是会重复出现。
因为眼前的一切,每一帧场景,对现场每一个人身心的打击都是巨大的。
除了受害者家属,还有那些救援人员。
“我知道我应该克服,可是我面对那些场景,我已经没办法像个正常人一样行动了。”姜娜低着头,语无伦次起来,“我害怕我连后面的工作都做不好,就、就、就很乱。”
宋知坐过去,搂住她,掌心在她后颈轻轻抚摸着:“我们去看看好吗?一会儿就不会难受了。”
心理疏导地方不远,就在医疗棚旁边,里面偶尔有男人走出来。
之前帮着照顾伤者,宋知认识几位心理医生,领着姜娜进去之后,里面用窗帘隔开,有单独的空间。
宋知站在外面,隔着一个门帘陪着她。
脑子闪过那些画面,她拿出手机转移注意力,控制自己乱想的思想。
仓库门口,最后一车结束,几辆卡车相继离开,老刘做好登记,把本子一放,挨着几人坐在地上。
有人扔了瓶水过去:“辛苦了。”
瞥头看见心理室偶尔进出的人,老刘叹了口气:“其实真正辛苦的是这些战士,身体上累,心理上也煎熬。”
旁边的男人接话:“是啊,说老实话,我一个大男人也不忍心看。”
老刘说:“这种心理反应,有的疏导过后,短时间会恢复正常,如果要是严重了,可能会转变为创伤性的应激障碍,这种障碍不是短期能治愈的,如果不及时治疗,可能会伴随一生。”
他用手指着几个人:“你们这几个小子,别觉得自己是男人就不好意思,要是真压力大了,及时沟通。”
程嘉延靠在墙边,低着头抽烟,后颈的脊骨凸起,白色的烟雾雾化眼周的视线。
老刘冲着他扬了扬下巴:“你小子也是,倔驴一个。”
程嘉延嘴角勾了一下,吐了口烟雾,没说话。
眼看天色要黑,老刘张罗着给程嘉嘉弄一个临时睡觉的地方,这地方条件不好,但知道他向来能吃苦,要求不高,简便地搞了一张床出来。
医疗棚那边医护来来回回奔跑,整个现场都是人来人往,偶尔有掩埋的伤者被救出来,人群爆发起短暂的欢呼声。
也有医护蹲在正在等待被救援的伤者旁边。
几位救援领导勘察地理位置,商量着准备动用挖掘机工作。
程嘉延抽了几根烟,嗓子有些发麻,最后一根扔在地上踩灭,正要往里走,目光突然一僵。
心理室那边,宋知跟着女生走出来,低着头手在太阳穴上揉了揉,整个人透着股乏累。
昏沉的光影下,她像在压制着无处宣泄的压力。
一股难受袭上来,程嘉延满身的不安往上涌,他靠回去,又点了跟烟,站在那里抽。
下午没什么特别的工作,宋知让姜娜去休息,她跟着宁涛在附近记录了一些现场情况。
弄完之后,外面的挖掘机开始工作。
救援人员戴着头灯,头顶架着高瓦数的照明灯,救援声接连不断,夜里家属的哀声更加清晰。
宋知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心脏揪着,拢紧身上的衣服,盯着空旷的远处发呆。
不知道失神了多久,等再回神,才发现站在侧前方的程嘉延。
她抬起头看过去,漆黑的瞳孔透着无助感,重重刺向程嘉延,他太阳穴猛烈跳动,震的那块儿皮肤跟着发疼。
两人视线僵在一起,宋知一直保持着仰起头的姿势,领口往两边敞开,有刺骨的风灌进去。
很凉,她感觉不到。
程嘉延拖着沉重的嗓音问她:“还好吗?”
宋知眨了眨眼,全身只有被风吹动的头发动了动:“不知道。”
那股风来的时候好像带着刀子,程嘉延揪着的心更紧了些,他站了会儿,朝着她那边走过去。
一边走动,一边抬手从脖子上把警徽取下来,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弯下腰,手臂从她颈侧绕过去,把锁环扣上。
一阵冰凉贴覆在后颈,宋知呼吸节奏乱掉,侧边的筋脉上也是凉的,那股密密麻麻的侵蚀感在那瞬间削减。
戴上去之后,程嘉延直起身子,小心翼翼地后退了小半步:“如果嫌弃的话就先忍一忍,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再摘掉。”
这枚警徽陪着他走过了无数重黑暗,现在他希望,它能带着她走出这座大山。
不管什么情况、什么事,宋知在他眼里都应该是轻松的,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整个人呈现一种往下坠的模样。
宋知轻微仰着头,一动不到,这样的程嘉延令她心生愧疚。
两人对视着,头顶忽然一重。
四周仿佛被拉了禁声,两人的心跳声在互相耳边震颤。
程嘉延掌心贴覆在她头顶,认真看着她,漆黑的眼神内藏了多年的不堪情绪,在这一刻全数崩塌。
再坚强又怎样,她到底也只是一个小女生。
他心疼,疼到她眼里这份疼,他想替她受着。
标注:本章关于“灾后综合征”所有内容来源网络资料,后续也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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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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