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声音不大，但在一片寂静中却显得格外突出，本是温和的嗓音此刻有些漫不经心。
一句话，得罪了这里的所有狗腿子。
赵如清这种像是在说今天去哪里游玩的懒散态度，衬得他们之前的所有话语都像是自导自演的笑话。
一股无名的恼怒从狗腿们的心中生起，已经习惯跟着沈宴安耀武扬威，欺负赵家的他们，怎会甘心如此，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失去父母庇护的小女儿，就更加显的他们不堪。
赵如清居然敢小看他们，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同以往一样，他们更加肆无忌惮的放话，他们渴望看到赵如清痛苦怯懦的表情，就像曾经的他们一样。
“你这个贱人居然敢无视宴安公子，你个不要脸的白眼狼，宴安公子心善，放你一条生路，甚至还帮你还清债务，这种好事可是想都不敢想的，我要是你，早就回炉重造了。”
“果然什么样的爹娘就养出什么样的烂货，敬酒不吃吃罚酒，给她一点脸，还舔上了，你这种人简直是京城的毒瘤，我今天就要惩恶扬善，让她滚出京城。”
……
他们说的满脸通红，全身颤抖，只觉畅快无比，之前从来都是被欺负的命，现在轮到自己翻身做主了，还能落下个刚正不阿的好名声，心里对于沈宴安的忠心更加浓烈。
沈宴安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无奈的摇了摇头，唉声叹气，似乎是在痛惜赵如清的不知悔改，一张俊脸上满是怜悯，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时间差不多了，闹大了有官府管着的，他抬手制止了这群狗腿子，忽略他们虔诚的眼神，温声开口：
“这么久了，你也应该明白了，我实在不忍心看你就这么堕落下去，如果你决定不了就让大家来替你决定吧!”
沈宴安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难得有了一丝弧度，但也只有一瞬，他几句话就将狗腿子的暴言化为小事：“乡亲们只是担心着急而已，难免一时失了礼仪，你心胸宽广定不会同他们一般计较，对吗？”
狗腿子们不怀好意的看向低着头的赵如清，连连称奇，在此之前，他们还没有见过赵家的这个大女儿，今日一见只觉不过如此。
小赵心生绝望，从灵魂上传来的凉意让她仿佛坠入深渊，但她想到赵如清，强迫自己忽视之前的记忆，音调高昂但颤抖的语气依然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他们这群人就是狗仗人势，你不要理他们，等他们发泄完自然会离开，我在绣楼床下藏了一些银两，到时候你远走高飞，去个人少的地方，凭借这张好相貌也能找到个夫婿，安度余生。”
赵如清打了个哈气，依然不以为然：“没事，看我的。”
睡好了，也该干活了。
慢慢抬头扫视着周围叫嚣着最厉害的几个人，最后停留在沈宴安的身上，与他对视。
在他们眼里，赵如清穿着一身洗的浆白的素衣，身材窈窕，笔直如松，头上只简单的用草皮发绳梳起，脸色苍白，病如西子，脸颊两抹粉红醉人幻梦，还没等他们细细品味，就被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扫视而过。
少女的眼眸呈琥铂色，冰冷刺骨，让人看不真切，他们只感觉自己身处泥潭，无法呼吸，不由对赵如清有了几分恐惧。
奇怪，他们为什么会害怕一个病美人，还没来得及恼羞成怒，赵如清通身的气势节节高升，朝众人迎面走来，步伐虽慢，但却令人难以忽视。
人群升起的气势居然被压倒了，那几个叫嚣着最厉害的甚至还微微后退，骂人的话语也哽在了嘴里。
就连沈宴安也一改姿态，正视起了这个平时只要自己勾勾手指就会把命掏出来给他的蠢货，随着赵如清越来越接近，他就愈发呼吸沉重。
这是他在面对那些上位者时才会有的感受。
小赵原本绝望的心里也不由的升起一些疑惑，这个懒懒散散，对什么也不关心的家伙，什么时候有这种风采了？
赵如清让狗腿子们如临大敌，眼睛扫视之处皆回避，有人因为害怕甚至闭上了双眼，一时之间，这里只能听到赵如清走路的脚步声。
终于，赵如清在狗腿子们的煎熬中停在了绣楼的门口，很多人松了口气，但却也不敢松懈。
“如果，我非要计较呢？又如何?”
赵如清一字一句的说道，也没有人敢打断。
“现在说完了，到我了。”
“不用那么怕我，我从来都不骂狗。”
赵如清若有若无的撇了紧绷神经的几人一眼，轻笑。
“第一，我从来都没有纠缠过所谓的沈宴安，那年他满身伤痕，刚从牢狱里出来，死活赖在我家门口，那些风月传说，纯属他倒贴，第二嘛。”
“我赵家从未偷窃过传承，一切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词，如果有意见，就是你们瞎想的，懂?”
说完，赵如清看向沈宴安怀里的翠儿，微微一笑，春色尽显，翠儿忍不住被迷了眼，却在心里暗骂自己居然会觉得情敌美。
沈宴安心里莫名涌上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赵如清接下来所说的话会影响到某些事情，就先发制人道：“你想干什么，我好心帮你找条出路，你居然如此辜负我们的一片善心。”
沈宴安强撑着直起腰背，低下头，满是落寞之感，赵唔清倒也不急，就想看看他还能憋出什么屁，好家伙搁我这来装白莲花来了。
不知道还以为赵如清把人给欺负惨了呢!完全没有之前的架势。
翠儿看到沈宴安落寞的姿态，眼里满是心疼，觉得自己的心也微微抽痛，沈郎，你真是人太好了，导致现在被人搞得如此狼狈，受苦了。
一时间，愤怒盖过了对赵如清的恐惧，她轻轻拍了拍沈宴安，声音上挑，有些娇蛮：
“你不要欺人太甚了，莫要血口喷人。”
赵如清似笑非笑，直接道：“哦?我欺负他甚么了，你们真是贵人多忘事，是谁浩浩荡荡的在我绣楼口满口胡言的。”
许多人闻言脸色一白，事情的真相好像真的是这样，不由的迈出脚想要偷偷溜走。
“对了，摊牌了，其实我有哮喘，你们说话太大声了，说不定咳咳，一会儿我就……”
“按照当朝法律而言，恶意伤人致死属于什么罪过呢？”
“到时候，你，你，还有你们，通通都逃不过。”
赵如清慢悠悠地在门口转悠，手指毫不客气地比划。
刚才气势汹汹的狗腿子，想到可能会发生的后果，不由浑身发颤，真的是招惹了一个煞星。
翠儿看了眼沈宴安没有丝毫怀疑，声音也软了下来：“就算是这样，你不能诬陷宴安哥哥。”
前后之对比惹人发笑，只能用荒诞这个词语来形容。
沈宴安脸色一沉，眼见赵如清即将要说些什么，连忙转移话题：“赵如清，我对你太失望了，就算你搞些幌头也改变不了什么，别试图挣扎了，这些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整条街谁不知道你……反正官府都已经公开，你还有什么好嘴硬的。
”
他同时心里又升起了疑惑，以往无论他说什么，赵如清都会顺着他的，何时如此胡搅蛮缠过?他心里不由的涌上一阵空洞的失落。
“不错，不错，不过你有证据吗？别急啊各位，我有一法，可证我赵家清白，可明百姓青心。”
“怎么，难道你们不敢吗？”
赵如清说的这话简直让人没法接，如果不同意反倒落入了下乘，显得他们心里有鬼了。
“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法子，能够扭转你赵家的局面。”
还没等沈宴安阻拦，翠儿就疾言厉色的应下了，她半点也没有怀疑自己的身边人。
沈宴安只能安慰自己赵如清真的没有什么办法，毕竟当年的证据是他和那位一手造就的，检查了无数次也没发现什么漏洞，但愿是他多想了吧！
“翠儿姑娘好魄力，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告诉你，有关沈宴安的事情。”
赵如清微微一笑，朝翠儿眨了眨眼睛。
“如果你是想要挑拨离间，就当我高看了你吧！”
翠儿冷哼，头发上的金钗都有所震动。
“你没听过，又知如何?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
赵如清自信一笑，一脸有恃无恐的样子。
沈宴安又恢复了之前一贯温文尔雅的样子，轻轻整理着衣物，尽显从容与雅致。
女人的直觉告诉翠儿不对劲，她快步走向赵如清，衣裙飘飘，温婉大方，一颦一笑间皆是风情。
很多人之前由于恐惧没有多留意，现在一对比发现还是赵如清的外貌更甚一筹，但由于害怕却又提不起半点色心来。
沈宴安面上无动于衷，实则下面的手已经把衣袍勒出了折痕，只希望赵如清还是从前那个赵如清。
赵如清在翠儿耳边低语，翠儿脸上的表情从傲慢再到震惊再到认真，似乎有些失态。
“此话当真?这可开不得玩笑。”
翠儿面露严肃，看不出半点其他情况。
“你我同为女子，我又怎会骗你，我的人品难道就那么差吗？”
赵如清点点头，看不出来半点情绪。
“好，此事我已知晓，现在你该说你的法子了吧？”
翠儿催促道，但对于赵如清的语气却是温和了不少，嗯，你的人品确实一言难尽。
“自然，自然，且待我小作现场，此法需天地合一，乾坤调和方能奏效，别怪我没提醒，到时候吓哭了可怨不得我。”
翠儿听到赵如清此话摇摇头，怎么感觉这个人很不正经的样子。
之后，其他人就看着赵如清跳着一种奇怪但又很上头的舞蹈，如果他们生活在现代，就会知道这叫做广播体操。
不少人居然也控制不住的跟着跳起来，只暗道邪门。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跳完后，赵如清双手合十，碰的一下跳起来，满脸恭敬，众人心一沉，只听她说：
“苍天大老爷救命啊，沈宴安欺我没有证据，陷害我，求苍天大老爷大驾光临，为我做主啊！”
沈宴安：……
哦，是他多虑了，赵如清还是那个赵如清。
翠儿：……
你说的证据就这?
空气短暂的凝固了一下，然后是铺天盖地的大笑声，他们居然会以为赵如清真的有办法，为了弥补之前被她吓到的怒气，他们又大声呵斥。
“哈哈哈，笑死我了，我还以为她有什么法子自证清白了，结果就这?”
“死到临头居然还妄想翻盘，简直是痴人说梦，我居然会被她给糊住，真是丢死人了。”
小赵急切的声音传入脑内：“你到底在干什么啊！都说了让你快跑，你不听，这下好了吧！你可有好果子吃了，早知道是这样，我当初就不写血书了。”
“好歹，你不用再经历这些了。”
最后一句，她说的很轻。
翠儿突然感觉手一疼，她娇声询问：“宴安哥哥?”
只见青年掩下头，叫人看不清神色，这次，赵如清是真的没有翻盘的机会了，他明明应该高兴才对，他完成了京城大绣坊的任务，此后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耳边一句句对赵如清的恶语传来，他的胸口闷闷的，今天明明是冷的，他却觉得滚烫无比，想要直接冲出去。
“无事，接下来的事情，翠儿你去跟她说吧！终究有男女之别，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沈宴安嘴角微扬，但却让人感觉他并不开心。
翠儿倒也没注意这些，只当自己的情人知道分寸，内心又是涌上一阵甜蜜，目似秋水含情，朱唇上挑，向赵如清走去，准备解解围。
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沈宴安忽然察觉气氛不对，耳边莫名听到轰隆隆的雷声，雨水点点滴滴落在他脸上，微凉，猛然向天看去。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他脑海里跳出。
难不成真让她赵如清请到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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