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阳光如流金般透过窗棂,撒在容时恬静的脸上。他眉眼如画,不带任何凌厉的攻击性。
像春日的暖阳。
他双手交叠放于身前,双腿盘起,佩剑在身侧,这是习武之人的习惯。
窗外的微风轻拂过树梢,带来沙沙的摩擦声,与室内的静谧相得益彰。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打破,一道凄厉的女声撕破空间,魔音贯耳般钻入容时的耳朵。
“救命啊,救救我……”
容时猛地睁眼,眼神迅速聚焦,他抄起佩剑,正准备出门查看情况,却听到脚步声响起,朝着大门方向而去。
他停下脚步,立在门边,静静地听着。
“啧,吓我一跳。”是牧怀信,声音带点懒散,可能还没睡醒。
等他逐渐走远,容时打开房门,悄悄跟在后面,他的轻功极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牧怀信虽然哈欠连天,但还有基本的警惕心,他走到宅子门口,扯着嗓子问:“谁在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门外没有回答。
牧怀信又问了一句,“谁在外面?”
门外依旧没有回答。
疑惑的神色逐渐浮上牧怀信的脸,这大清早的,荒郊野岭,位置极其偏僻,怎么会有人孤身来求救?
难道那人晕过去了?
或者,有诈?
终究是好奇心打败了谨慎,牧怀信大手一挥,大门“轰”的一声,缓缓敞开。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紫色的身影猛然朝牧怀信攻去,牧怀信一惊,心跳骤然加速,他下意识地扯下自己随身佩戴的香囊,从里面抓了一把,精准地朝来人的方位洒出大片迷药。
来人躲避不及,被迫吸入了一股奇异的香气,却再无力气反击,只能恶狠狠地盯着牧怀信,她的身体力竭,眼中充满不甘,却无力抵抗药效。
牧怀信刚准备大显身手,看来人就这样软软倒下,有点诧异,这也忒好对付了,这点三脚猫功夫怎么有胆子搞偷袭?
他松了一口气,认真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女子,想起了他哥的叮嘱,绝对不能轻易在他人面前暴露实力。
然而他如此轻易地放倒了一个人,实在是太不符合他手无缚鸡之力的外表了。
经过片刻思考,牧怀信灵光一现,突然爆发出一连串的叽哇乱叫:“啊啊啊啊,救命啊。”
他的双手在空中挥舞着,自娱自乐般在原地转了几圈,口中惨叫不停。不经意一个抬眼,看见了不远处的容时。
容时靠在石柱旁,似笑非笑地看着牧怀信。
牧怀信:……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像是为了掩饰尴尬,正色道:“那个,我哥出去给你找大夫了,应该……快回来了。”他握拳在嘴边咳了一声。
容时没有多言,他从靠着的石柱旁离开,拍了拍衣袖的灰,径直朝倒下的女子走去。
女子一身紫色纱衣,包裹住曼妙的身姿,耳边别着一朵白花,仔细一看,眼角还带有泪痕,换作会怜香惜玉的旁人,或许会对美人手下留情。
但牧怀信不是旁人。
牧怀信吹风缓解了一下尴尬,看容时若有所思,似是知道什么隐情,他也凑上前,问道:“你认识?”他指了指地上的女子。
容时奇怪地撇了他一眼,淡淡道:“不认识。”
牧怀信:……
两人再没说话,大眼瞪小眼地站在门口,死寂一般的氛围在空中弥漫。
两人就这样在大门吹风,吹到日上三竿,离宅子不远的地方终于响起了马蹄声,打破了两人的沉默。
是牧怀瑾。应该把大夫带回来了,就是磨磨蹭蹭的,牧怀信想着,都怪他哥那番话,害他在别人面前大损颜面。
他探头探脑往门外看。
正如他所预料,来人正是他哥,身后还跟着一个衣衫褴褛,头发乱如鸡窝的老头。
“站门口干什么,鬼鬼祟祟。”看着牧怀信的傻样,牧怀瑾嫌弃道。
牧怀瑾说着就往大门里走,然后猛地停下脚步,他看向地面,一个紫色身影躺着,看样子是不省人事了。
没等牧怀瑾说话,牧怀信就急着抢答,道:“我撒了一大把离岸草给她,她估计要明天才能醒了。”
跟在牧怀瑾身后的老头也看到了地上的女子,又看到了衣着华丽的牧怀信,像是误会了什么,他从嗓子眼挤出了一声冷笑:“哟。”
牧怀信反应过来,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是她要偷袭我,我只是撒了点药,没有要做什么。”为了自证清白,他急忙道:“那个,那个谁……也在。”
他想指出容时,但此刻院子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容时的身影?
老头吹胡子瞪眼,没有说话。
牧怀瑾把老头的反应看在眼里,但是也没说什么,只尊敬地微笑示意,“老先生,这边请。”他指向了容时的住处。
牧怀瑾又给牧怀信眼神示意,让他看住这个女子,随后就往容时住处走去。
容时早在听到马蹄声时就回了房,此刻正在床上打坐。
对于推门而入的老头,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应该是牧怀瑾给他找的大夫。
牧怀瑾此人满嘴没一句真话,请来的大夫邋里邋遢的,看着也不靠谱,容时腹诽。
“这位是在下的朋友,此前受伤严重,恳请您帮小友疗伤。”牧怀瑾道。
老头只看了容时一眼,反问牧怀瑾:“你这位朋友容光焕发,精神饱满,我再晚来一点,他的伤都该痊愈了吧?”
牧怀瑾心里一动,高大的身影刚好把房门堵住,他保持微笑:“请。”
“哼。”老头不太情愿,但迫于牧怀瑾的压力,还是伸手给容时把脉。半晌,他皱了皱眉,在容时白皙的手腕上又按了按。
容时感到无所适从,抬头看向天花板。
“这脉象……不像寻常人受伤啊。”老头慢悠悠开口,布满皱纹的脸上眼神清明,他撇了一眼旁边抱手的牧怀瑾,随后眼神转到容时身上打量,若有所思。
容时被他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没成想,这看起来就不靠谱的老头故作高深,半天却憋出来一句:“这病我治不了,另请高明吧。”
……房间内一阵沉默。
老头也不臊,一身破烂行装,连连摆手,摇头晃脑地尽显无能本色。说完不久,他就想夺门而出。
牧怀瑾动作极快,高大的身躯一动,抬手拦住了老头的去路。他笑道,“老先生,就算不能诊断小友病情,开点温养身体的方子总是可以的吧。”
他笑起来是极好看的,看似温柔,却隐含着三分凌厉。
“啧。”老头不满,但此刻他想走也走不了,只得从随行包裹中抽出一张纸,大手一挥写下一串普通人根本看不懂的字,递给牧怀瑾,“行了行了,拿着这药方去药房抓药吧,别的我可不会了。”老头说完又想离开。
这次牧怀瑾又拦住了他。
“到底想怎样?!”
在老头将怒未怒之际,牧怀瑾带着真诚的微笑,给老头递过去了银两。
看起来不少。
……
老头哑火了,一把夺过银子,嘟囔着早给我不就行了么,心情大好。哼着不知名小调,乐呵地推门走远了。
敞开的房门映着老头越来越小的身影,牧怀瑾侧目片刻,发现容时也顺着他的目光看着老头离去的背影,嘴角紧绷,眼睛充满了漠然。
牧怀瑾瞧着他这番模样久了,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神变得狡黠,他斜靠在门边,向容时摆了摆手,吸引住了容时的目光。
“你干嘛?”看见牧怀瑾专注观察他的眼神,容时不自在地问。
容时坐着的时候,身姿总是很板正的,现下却眼睫颤动,竟是有一丝不足以被轻易察觉的紧张。
好乖。牧怀瑾的大脑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没什么,就是……”牧怀瑾说着,慢慢朝容时靠近,他的脚步很轻,但是在容时看来,这每一步都仿佛带着一种压迫感。
容时忍不住了,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牧怀瑾却停下脚步,突然把手放在容时的头发上顺了顺。
时间仿佛暂停了三秒,两人在那一刻都被凝固了。
容时:……
牧怀瑾:……
容时的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星星点点的怒火在脸上聚集,眼看着马上要烧到牧怀瑾身上了。
牧怀瑾赶紧收回手,嘴上解释道:“我看你头发乱了,想来你如此风度之人,定然……”他卡壳了,向来口才伶俐的他,眼下却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难道说我看你坐在这特别乖,一时间没忍住?
“嗯……”牧怀瑾思考了半天,房内气氛愈发窒息。
半晌,他大脑的混乱逐渐消散,理智重新占据了上风,他恢复了悠然自在的笑容,半真半假道:“哦,这个啊,我不是想跟你开个玩笑吗,但是你知道的,昨夜,我说的那番话……可都是真的。”
听到这儿,容时原本就蹙着的眉头更紧了几分。他嘴唇动了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牧怀瑾昨夜说了什么,他十分清楚,但此时他一点也不想听见。容时面露难色,只想离开有牧怀瑾待着的空间。
牧怀瑾此刻也想离开这个令人尴尬的地方,他装作若无其事,挥了挥刚才那老头开的药方,道:“我给你去拿药,”又加重了语气,“不要乱跑。”
容时礼貌一笑。
——
然而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容时就离开了宅子。
其实自打容时受伤失忆以来,他的心底就充满了疑惑。为什么他会受伤?为什么受伤后恰好失忆了?为什么失忆的他刚好被牧怀瑾捡到了?为什么牧怀瑾还要……还要说出那样的话来骗他……
想起牧怀瑾那假惺惺的告白,容时不由得轻嗤了一声。
在牧怀瑾离开后,容时施展轻功,跟着一路弯弯绕绕,终于来到这条十分偏僻的街道。
牧怀瑾好像也没有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自顾自地阔步向着这条街巷深处奔去。
街道两旁的建筑低矮而破旧,墙面斑驳,油漆剥落。路面坑坑洼洼,积水和泥泞混杂在一起,行人路过踮起脚尖,更显得这一切肮脏、杂乱。
容时对牧怀瑾要去哪里没有兴趣,他失去了记忆,除了自己的名字,对别的东西一概不知。牧怀瑾挑选的宅子太偏僻,仅凭他一己之力想走出来树林的重重包围,还是需要多花点时间的。
不远处有一群身影在角落摇晃。容时在这里停下了脚步。
在街道的尽头,小男孩的哭泣声在空气中回荡,他被几个大孩子围在中间,手里紧握着一个馒头。周边的行人匆匆而过,似乎对这一切司空见惯。
容时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确认没有人会帮助那求救的男孩,他的眉头皱起来,对此感到十分不认可。
这些人都看不见有小孩被欺负了吗?
他走上前,平静地道:“够了。”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那几个大孩子怔愣了一下,半晌,一个看起来是领头的出声了:“你哪位?别多管闲事。”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戒备。
“走。”容时只说了一个字,亮了亮身侧的佩剑。
几人互相看了看,状似倒霉地呸了一声,不得已选择了离开,走时嘴里还骂骂咧咧。
容时走到那瑟瑟发抖的男孩身旁,从口袋掏出银子,那是容时从牧怀瑾钱袋顺的,伸手递给他,“去买点吃的吧。”
男孩接过银子,低声说了句谢谢,抹了抹眼泪,起身跑远了。
容时还站在原地,突然一道苍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是个好心人啊……”
容时顺着声音看过去,没想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脸庞。
竟然是白天来帮他看病的老头!
但是似乎有什么不一样。
那老头感慨了一句,接着道:“我们这儿已经很久没有像你这样的人了。”他顿了顿,“到处,都是刚才的那些人……那才是我们白灵镇的现状啊……”
“可悲!可叹呐!都是娃娃啊……”老头很是痛苦。
容时皱起眉头,他问:“为什么?”
老头这下没有再回话了,他浑浑噩噩般摇头,拄着拐杖离开了。
容时的眉皱得更紧了。
那身影和外貌,跟之前帮他看病的老头一模一样,眼下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不仅行为举止大相径庭,看上去对容时也没有任何印象。
真是奇怪。
容时正沉浸在思考中,他头也没抬,转身却撞上了一个宽厚的胸膛。
容时突然有点恼火,正想说点什么,对方先开了口:“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回去吧。”
容时愣住了,他看向对方。
牧怀瑾提着大袋小袋,微微侧头,看着容时笑,眼神深邃,点缀着不易察觉的柔光。
容时愣了一下,此刻他竟对这样的眼神有些熟悉,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一般。他慌乱地收起了目光,从嗓子眼低低地闷出一个“嗯。”
他没看到,牧怀瑾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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