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冯家要跟镇国公府联姻的消息时,李凭璋人已经在庆州。
庆州刺史刚回禀过州内灾民安置事宜,现下走了,堂内只剩下随行的张濂与宋至明,几人吃茶闲聊,李凭璋手边是庆州刺史送的一副皮影,她随口说这东西精巧,表姐兴许欢喜,待回了长安,送于她把玩。
然后,本就面色不佳的宋至明脸色愈发阴沉,放茶杯的力道稍重了些许。
李凭璋循声看去,还没开口问,额角还带着些擦伤的张濂主动说:“嘉禾郡主要议亲了。”
李凭璋挑眉,又看了宋至明一眼:“哦?”
张濂:“和冯家。”
啪——
正被李凭璋拿着把玩的皮影被撂下,李凭璋蹙眉:“冯家?”
因着向来安分无能的储君忽而横空出世,圣上病重,储君监国,传闻说近两年储君体弱不支,可是上朝的时候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并没有看出储君身子羸弱,而且,细想想,她回长安先是称病示弱,后有那妇人当街鸣冤的事,这样的手段长安城里出得多,谁都看得出是手段拙劣的栽赃,可是这亏储君就这么吃了,于是世家纷纷认为储君本性确实如同传言般软弱可欺,于是之后关内暴雨,他们设了更大的局,盼着储君就这么倒台,好扶他们中意的傀儡上台,谁知储君是将计就计,李凭澜大张旗鼓抓起来的所谓‘储君党羽’,实际上一多半都是冯相的人,因李凭澜那一场闹,世家元气大伤,李凭璋这时候御驾回宫,干脆利落地杀了江南侯,不仅斩了世家根系收回江南侯亲兵,还捡了便宜,听说李凭澜查抄各家,抄出大祁四年的税收!
储君兵不血刃,得了钱财,治了贪官,还赢了民心,手段堪称高明!
遑论储君身边高手如云,还得了手握重兵的安北侯支持?
世家不敢再继续轻视,狼子野心也暂时收起来,不止废储的事绝口不提,还要同储君外家联姻以表‘忠心’。
他们先退了一步,自然以为只要储君头脑清楚就能晓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稍后要去官府设下的粥棚,宋至明先带人过去巡视,李凭璋问张濂怎么看冯罗联姻的事。
张濂垂眼:“殿下要听微臣的意见,还是檀弓的意见?”
李凭璋看他一眼,张濂拱手跪下:“微臣以为,殿下经江南侯一案已然在朝中树立威信,冯家联姻嘉禾郡主于殿下有益。”
李凭璋:“那……檀弓如何说?”
张濂拱在面前的手升过头顶,伏地道:“殿下,微臣也是世家出身,本该缄口,可是,大祁沉疴难愈……已经从根上**,若不变革,便是没有冯党,也还会有其他。”
李凭璋良久未言,张濂原本不该再继续说,可又没忍住:“殿下,镇国公能舍下一个旁系子侄,却不会看着整个国公府倒下,便是……便是舍弃殿下,也……”
“好了。”李凭璋打断他后面的话:“起来吧。”
改制变法的念头她未曾说给任何人,若真的推行新政,她的敌人就是整个大祁上层的世家贵族,届时势必腥风血雨,张濂虽然说了这番话,李凭璋也没轻易相信。
张濂直起身,仰视李凭璋:“殿下,檀弓虽无能,可也愿为殿下手中利刃,只愿……只愿,百姓安定,大祁千秋!”
这次洪灾庆州受灾严重,城内屋棚倾塌随处可见,官府已经派了人帮百姓修缮,也设了暂时的安置点,李凭璋到时,正是施粥的时辰,粥棚前拍了长长两列队,施粥领粥井然有序,庆州刺史陪在李凭璋身边,低声汇报受灾以来州内的政绩。
沈赫走在最前面开路,庆州刺史那些话他听得一清二楚,看了眼锅里浓稠的白粥,又看了看粥棚外仪容整齐的庆州百姓,意味不明笑了一声,说:“庆州倒是富饶。”
沈赫的嘲弄太直白,庆州刺史额头出了冷汗,却也只能装傻,期望储君没看出来。
关内二十七州,庆州土地肥沃地势平坦,一向富饶,却也因地势原因受灾最重,贪墨案一出,银子虽然没有追回,但是因为爆出太快,朝廷立马追加了赈灾银两,按理说安置灾民的事应该不受影响,但是眼前这些,戏演过了,骗骗没见过民生疾苦的贵人或许够用,沈赫贫苦出身,李凭璋上辈子跟着沈赫征战十年,见过黄土枯骨不知凡几,灾民是什么样,她不会不清楚。
储君看着衙役分下去的一碗碗粥迟迟不说话,沈赫宋至明两个武将一前一后人高马大,清廉正直的张太傅之子张濂跟在李凭璋身边,庆州刺史心下打鼓,渐渐承受不住压力两股战战,直到听到储君说:“甚好,日头有些毒,回吧。”,才松了一口气。
李凭璋刚说完太热,庆州刺史便立刻从随从手中拿了把油纸伞来,张濂接过,替储君打伞。因为是巡查灾情,李凭璋出京没有带鸾驾,视察灾情更是一切从简,庆州刺史趁机又夸了几句殿□□恤民生,没有人理会。
晚上庆州刺史叫了庆州最好的酒楼大厨来府上掌勺,设宴款待储君,自申时起就在府上候着储君驾临,然而直到酉时都不见人,庆州刺史心下惶惶,又不敢叫人催,最后等不及,亲自去驿站请,结果,驿官告诉他:“殿下一个时辰前就出去了。”
“坏了。”庆州刺史口中喃喃道。
李凭璋本来只打算带十一和张濂,但是庆州驿站太小,稍微一点动静,前后都知道了,结果就是他们一行浩浩荡荡气宇非凡,即便换下锦衣玉带也一看就是达官显贵。
若不是众星捧月,其中最不显眼的反而是李凭璋和沈赫。
一座倒塌过半的房屋前,他们还没开口,唯一完整的那间偏房门已经抢先一步合上。李凭璋无奈:“诸位,我是要微服私巡。”
沈赫面无表情:“我得保证您的安全。”
张濂说:“微臣是殿下近臣,随侍左右情理之中。”
一行人纷纷看向宋至明。
宋至明语结半晌:“我那个……”
“罢了。”李凭璋莞尔一笑,理解道:“安北侯出来散散心也好。”
张濂和十一不约而同点头,宋至明表情顷刻间变得难看,被戳了痛脚,还忍不住嘴硬:“谁说的?我也是奉命保护殿下,罗……那嘉禾郡主,谁爱娶谁娶!”
几人都看着宋至明跳脚,唯独沈赫目光定在储君莞尔的笑颜上迟迟移不开眼。
李凭璋发现了他的目光,收起笑,淡淡看了他一眼。
暮色四合,一行人穿过狭窄的小巷,宋至明指着不远处的酒家,问:“殿下可要去前面歇歇脚?”
出门的时候李凭璋面色尚好,此刻却有一些苍白,十一明显很忧心,几次劝储君回驿站。
沈赫看着这对主仆的表情若有所思,入夜,堵着去后厨传宵夜的风十一问:“你主子身体还没好?”
十一瞪着他:“与你何干?”
沈赫手放在腰间刀柄上,十一也不怵,摸着软剑:“我早想杀了你。”
二人险些打起来,只是地处驿站内,李凭璋听到了门外的动静,推门出来:“十一,回来。”
风十一冷哼一声,啐了句:“乱臣贼子!”,然后回去了,宵夜的事过了好久才想起,又要出门,被还在书案前办公的李凭璋叫住:“好了,我不饿。”
十一说:“那怎么行?酒楼的饭菜不合您胃口,您晚膳也没用多少。”
说着就要出门去,然后,门外黑影晃动,张濂站在门外,温声开口:“殿下,微臣看殿下胃口不佳,叫后厨做了点心。”
十一听了,立刻开门迎张濂进来,储君还没发话,已经抢先说:“张大人有心了。”
除了送点心,张濂还有公事禀报,将托盘递给十一之后转身向李凭璋处走去,李凭璋放下卷宗,还没开口,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同时还飘来若有似无的肉香。
沈赫还没进门,就听到李凭璋房里传来张檀弓的声音,心下不爽,也不通禀就抬脚进去,朗声道:“真是巧了,张大人也来给殿下送吃的?”
沈赫行事嚣张张濂早都见过,先前在长安城自己遭人暗算,说不定就是沈赫所为,不过殿下没有责备,他便当不知,点头称是,指了指沈赫手中的油纸包:“沈将军也是?”
沈赫也是看着李凭璋晚膳没用什么,又想起那会儿风十一是朝着厨房的方向,想着应该是晚膳不合胃口,便去找人做了这道从前听阿瑛说过的菜送来。
张濂正要跟储君说正事,沈赫已经插在二人中间,推开桌上卷宗打开油纸包:“这个得趁热吃,冷了发腻。”
油纸包里是张濂没见过的菜式,他好奇:“这是什么菜?”
沈赫没回答,李凭璋却在看清那菜的时候恍惚了一下。
她自幼时便脾胃不佳食欲不振,舅家送了个青州擅长药理的厨子进宫,那厨子专为她钻研出许多温补菜式,其中一道山楂酿肉,她最喜欢。
人死后无法享用人间珍馐,她偶尔怀缅生前一切,只是,印象中,她应当没有跟沈赫说过东宫的事才对。
兴许是冯党细作透露给沈赫的,她疑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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