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要降临,预备着给城市染上了一抹绯色,高架,街区上车水马龙,人群熙熙攘攘。
市中心的大平层内,宁林莉正托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小姑娘。
年轻小姑娘被她看得有点脸热,赶忙把手中的纸皮袋子递出去,轻声说,“证件都给您补办好了,车钥匙也放在里面。”
“谢谢。”宁林莉伸手接过。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宁林莉稍带歉意地说,“说起来真是不好意思了,因为我,害得你来做这种毫无营养,又学不到东西的工作。”
“不不不,您千万别这么说,柯总开的工资很高,而且我工作得也很愉快。”年轻女孩没想到宁林莉会这样说,她急忙连连摇头,娃娃脸上一片严肃,沉声又补上一句,“最重要的是...他们还开实习证明呢。”
“噗。”宁林莉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双眼眸温柔地要溢出水来。
年轻女孩瞬间明白她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工作已经完成,一张娃娃脸也快红成了虾米,直接夺门而出,落荒而逃了。
逗弄完可爱的小姑娘,宁林莉心情大好,拿起纸袋,一边哼歌一边回主卧。
这个小姑娘是柯雅给她安排的生活助理,从游轮上下来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大小事宜也由助理交接得差不多了。
宁林莉把车钥匙拿了出来,拉开床头柜,准备把纸袋放进去。
黑色橡木的抽屉被拉开,一本艳红的离婚证孤零零地躺在里面。
这是她跟林松青的居所,这本离婚证属于谁,答案不言而喻。
宁林莉面上的笑意消失了,一张清丽的脸重归沉寂,黑黢黢的瞳孔没有一丝波澜。让人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咔的一声闷响,纸皮袋子被丢进了抽屉里,完全地覆盖住离婚证,她用力地合上了抽屉。
情绪失控只是一瞬间,她很快又挂上了尔雅温文的表情,步伐轻快地走进了衣帽间。
柯雅今天早上打电话让她回林家老宅吃晚饭,现在也到了该出门的时候了。
从拍卖会到现在整整三天,她跟林家人一面都没见过,现在突然让她回林家老宅,应当也不只是吃饭那么简单。
宁林莉一边想着,手指一边从排列整齐的衣服上划过。
她的指尖如纷飞的蝴蝶,最终轻点在一件银红色交叉双排扣紧身夹克上。再搭配黑色的裤子、内衬。
这套衣服让她略显柔软的气质多了几分决绝,整个人看上去美丽又干练,漂亮得不近人情。
宁林莉站在镜子前满意地转了个身,拿上车钥匙便出门了。
今天的路况不是很好,在晚高峰,她一路上等了好几个红灯。
又是一个等红灯的间隙,她把车窗降了下来,一缕缕干爽的秋风送入车内,这是宁林莉喜欢的秋季。
鲜少下雨的季节,温暖和煦的阳光和微微的寒意可以一同和谐并存,街道两旁种植的悬铃木长势迅猛,枯叶金黄璀璨,余下一点斑驳的阳光在路边投下剪影。
是一个会让人想好好生活的季节——至少宁林莉是这么认为的。
车子很稳当地开到了林家老宅,一下车就有佣人上前帮忙停车,她点头致谢后快步走入主楼。
柯雅和林柏正坐在沙发上各自处理工作,两个人相对而坐,隔得很远。
林柏是在打理林氏不必说,柯雅则是在处理自己集团的业务——渡凌集团。
渡凌是柯家的产业,柯雅的父亲操劳了半辈子,才放权给柯雅,渡凌虽然比不上林氏,但在国内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集团,两家之间的联姻更是强强联合。
柯雅本身就是女强人的性格,平日里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看见宁林莉进来了,打量了一番她的穿着之后赞许地点了点头。
“跟我来吧,孩子。”柯雅招呼了一声宁林莉。
-
佛堂里,一尊巨大的,慈眉善目的金身佛像安坐于供台之上。
台前摆了三个蒲团,柯雅正跪在中间那个。
她双手拿着三炷香的尾部,紧闭双眼,虔诚地将三炷香举至齐眉,然后缓慢地,郑重地伏下平日总是笔挺的脊梁,跪拜下去。
檀香缭绕,宁林莉站在后方认真地看着。
林家老宅里修有一间偌大的佛堂,柯雅虽然是个商人,却极为信重佛道。
柯雅将香火供上香炉,默念了几句佛法才算完事。
她从蒲团上起身,示意宁林莉也上前。
宁林莉没有异议,有样学样地也供了三炷香。
常人拜佛都是因为心里有执念、有所求之物,所以求渡己。而她只相信自己,自己想要的东西,自己去努力才能够有希望得到。
因此她心中一平清平,什么都不求。
只不过……
透过屡屡青烟,室内暗黄的烛火不断跳动,竞让宁林莉有一瞬间看不清柯雅的脸。柯雅如此虔心信奉,她所企求的,是什么呢。
宁林莉专注着打量柯雅出了神,柯雅冷不丁地回头望她,对上她的视线,眼神锐利逼人,那一瞬间宁林莉的心里发紧,几乎以为她看穿了自己的所有。但是柯雅什么都没说。
柯雅领着宁林莉走到外间的茶室做下,佣人端上沏好的太平猴魁,为她们斟茶之后就退至一边。
柯雅手轻点着眉头,一副十分疲倦的样子,一时之间,她们谁都没讲话。
宁林莉心想:马上就能知道今天让她来林宅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了。
果然,柯雅动了,她掏出了一串凤眼菩提手串,拉过宁林莉的手腕珍重地给她戴上,成色极好的佛珠映衬着她白皙的腕骨,美不胜收。
“这个你收好,平日里没事也可以来林宅供香,也好洗洗身上的业障。”
宁林莉没接话,乖巧地点了点头,她知道,这还不是今天的重头戏。
柯雅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大儿子因为一场车祸如今生死成谜,她平日里在职场强撑着不表露出来,但是每天入睡前都是心如刀割。对这个儿媳妇,也多了几分恻隐之心。
“女人啊,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才好,之前我让你签了婚前协议,你也别怪我,过两天,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就安排你进渡凌。也不算埋没了你。”
宁林莉现在说话了,她回答说好。
柯雅想起了自己在ICU的儿子,一时眼眶竟然有点红了。她朝一边的佣人摆摆手,佣人立马会意。
“小姐,晚饭好了,我带您下去吧。”
宁林莉跟着佣人回到餐厅,厨师们正有条不紊地摆放菜肴,林柏不在,柯雅想一个人静静,看来这顿饭她要一个人吃了。
不,一个人才怪,宁林莉木着脸。
那个人坐在主位下首的人,不是林鹤归又是谁?林鹤归没有动筷,看来是知道她会来,特意在等她。
佣人拉开林鹤归对面的椅子,“小姐,请坐。”
现在换座位未免太刻意,宁林莉木着脸坐下了。
林鹤归依然展露春风化雨的笑容,“好久不见呀嫂子,我好想你。”
骗鬼呢。
宁林莉抿了抿嘴角,对着他机械性地一笑,并不接话。
林鹤归也不在意,主动盛了碗汤放在宁林莉面前,宁林莉虽然诧异也只能伸手接过,动作之间,系在她手腕上的红色佛珠露了出来。
林鹤归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说起来,我也有个礼物要给嫂子。”
林鹤归从一旁掏出了一个蓝色礼盒,他打开盒子,向宁林莉展示,丝绒缎面包裹之下,是闪闪发亮的蓝钻石项链。
“你看。”林鹤归栗色的眼眸微眨,就像向主人讨要奖赏的小狗。
宁林莉觉得这条项链很眼熟,她稍一思索就想起来了——这是她在拍卖会发呆时看的那条。
林鹤归用那副艳丽的皮囊抛出一个又一个糖衣炮弹,当真是极具欺骗性。
宁林莉轻笑,她伸手接过了礼盒,拿出项链戴在脖颈上,华美的钻石切割极好,镶嵌在银链之上互相辉映。她的手沿着微凉的链条滑动。
确实是漂亮。
“这段时间,我偶尔会想起一些以前的记忆片段,我看见了,在我跟你哥哥婚礼那天,你对我说……”
宁林莉抬眸,正好对上林鹤归的视线,两个人都神情真诚,不似作伪。
“——你就是我哥的妻子吗,看起来真普通。”
说完,宁林莉忍不住嗤笑出声。她笑靥如花,佣人们站得远远的,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如果光是看着他们的表象,谁都会以为他们正相谈甚欢。
“项链我很喜欢,谢谢。”
林鹤归眉眼弯下,用状似祈求的真诚姿态说,“抱歉,你能原谅我吗?”
“不能。”
“啊…真遗憾。”林鹤归的指骨又开始无意识地轻轻敲击桌子——这是他习惯性的小动作。他到底为什么会说这种话呢?平心而论,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普通吗?不,不可能。宁林莉能引起他强烈的探知欲。
他开始努力回忆那场婚礼——他并不放在心上、走马观花的婚礼。首先映入脑海的就是,华美殿堂之上,宁林莉穿着奢靡精致的婚纱,头纱之下,她笑得温柔可人,婚纱出自法国一个知名设计师之手,背后有别出心裁的设计,将她柔滑无暇的脊背曲线尽数展现,就像一只将要振翅远走的蝴蝶,旁边霜花点缀,美不胜收。
明明就很漂亮。那场婚礼是他第一次见宁林莉,他从第一眼就觉得她漂亮。
她挽着哥哥的手走过红毯,台下高朋满座,众人都高声祝福着这对般配的伴侣,顽皮的花童朝着空中挥洒花瓣。台上的他们,彼此交换了戒指,然后在热情和祝福中拥抱、拥吻。他的哥哥眼里流露出最真挚的笑意,好像拥有了全世界都无法比拟的珍宝。
啊,他好像快想起来了。
柯雅带着宁林莉来到他的面前。
“莉莉,这是松青的弟弟,叫林鹤归。”
穿着婚纱的女人明眸善睐地向他问好,也许是像恶劣的孩童故意淘气想引人注意,也许是气氛太好让他无所适从,他催生出了一股奇怪的破坏欲。是他先口出恶言——
“我哥哥的妻子,看起来真普通。”
他认真观察着宁林莉的表情,真奇怪,她笑意丝毫不变,像一段架构完美的程序,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柯雅的面色难看,林鹤归这个举动也驳了她的面子,可这个二儿子本身就心性顽劣,如今羽翼丰满,她拿他也没办法。只能不轻不重地训斥了他几句打圆场。好在儿媳妇温柔体贴,让她对局面的掌控欲重新得到满足。
原来是这样。
林鹤归看着对面的宁林莉,她低着头安静喝汤,朱唇湿润,眼睫如鸦羽垂下,遮挡住了神色,看起来温柔乖顺。
温柔乖顺……他把这四个字细细回味了一遍,就像是看到了什么荒唐可笑的东西,他手背挡在眼前,乐得肩膀轻颤,活像个男妖精。
宁林莉谨慎地把碗往身前带了一点:他又在发什么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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