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一，也是宁林莉第一天进渡凌上班的日子。
渡凌在最好的CBD地段，一栋由钢筋水泥构铸造而成的参天大树从地拔起，人需要把头仰高、再仰高，直到牵引到脖颈发痛，方能看到大厦的全貌。一格格玻璃窗户闪烁出细碎扎眼的光芒。
宁林莉刷卡进入，周围的职场精英们步履匆匆、西装革履，他们脚下生风，不浪费一分一秒，手上的美式咖啡却又稳稳当当。她的视线在人群中寻找，很快就锁定了一个目标。大堂的一角，有个穿着鹅黄色衬衫的女孩子在那探头探脑，正在等人。
她拿出手机，划到微信聊天界面，进行再次确认。
【宁副总监，您好！我是研发部的周玉，黄总监交代过了，明天早上九点我会准时在大堂迎接您的，到时我会穿鹅黄色的衬衫，灰色的西装裙^-^】
【好的，谢谢。】
她走到了周玉的面前，伸出手：“你好，我是宁林莉。”
周玉的脸圆圆的，看上去不过才二十五、六岁这样，此时她的脸上浮起了一股红晕，没想到这位“空降兵”副经理竟然这么年轻，而且还长得宛如秋水，顾盼生姿。
接下来，周玉几乎是晕乎乎地带着宁林莉走过长长的过道，进入电梯。电梯很大，但是早高峰还是不免有点拥挤，宁林莉跟这个小姑娘站得有点近。
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小姑娘掏出手机，点开了微信里面一个名为“领导同事在天堂”的小群组激情打字。
【新来的副总监是大美女！！！！！！】
下面一水的回复蹦出来。
【那岂不是真花瓶了？】
【恶俗的关系户啊，希望她“善良”一点。】
宁林莉：……
她发誓她真的是不小心瞄到的。
盯着电梯显示屏不断节律跳跃的数字，她有点出神。
她毕业于国内的顶级学府，但是几乎一毕业就跟林松青结了婚。简历上一没什么工作经验和荣誉；二是现在才24岁，也难怪大家都认为她是空架子的关系户。
宁林莉的指节开始缓慢地摩挲耳垂上的珍珠耳环，触感冰凉。
她的一双猫眼平静，黢黑的瞳孔恍如一潭死水，内心深处却藏着巨大的漩涡，足以吞噬一切的**。
没关系，她有信心，可以做的比任何人都好。
出了电梯，周玉热情地介绍：“17楼就是我们研发部的办公楼层了。”
办公区域很大，四十来张办公桌坐落其中，其中有几张是空着的。最里头有一间很大的独立办公室，应当是黄总监的办公室；一旁稍小的那间，便是宁林莉的。一排排的落地窗将城市繁华的景色尽收其中，光线视野都极好。
宁林莉一踏入，办公室的热闹气氛一瞬间陷入寂静。
宁林莉率先打破沉默：“你们好，我是新来的副总监——宁林莉，很期待跟大家共事。大家不用太拘谨，我这个人比较随和，没有太多的条条框框，唯独要求做事的效率与准确度。我知道大家能进入渡凌，那就说明在座的每个人、每个团队都必然有过人之处，在今后的日子里，我会和大家共同学习，一齐前进的。”
她的笑容明媚，言辞落落大方，人群中隐约有人发出“哇哦”的赞叹。
一位三十来岁的干练女性站起来，她穿着棕色皮革风衣，一头大波浪卷发富有光泽，上挑的眼线画的利落又锋利，像一把小钩子，她粲然一笑，“宁副总监您好，我是产品经理——琳达。”
言辞不卑不亢，但是姿态之间充满尊重，给足了宁林莉面子。
有她一起头，剩下的人纷纷齐声附和。
“您好，我是梁存远！”“您好呀，我叫钟媛。”……
最后开口的是一个工位靠近茶水间的小姑娘，她一直独自站在角落，宁林莉很早就注意到这个落单的姑娘了。
她穿着一身稍显老旧但收拾得十分齐整的西装套裙，颜色朴素，头发扎了一个简单的低马尾，容貌清丽，但她低眉顺目、沉默寡言的姿态却将这份美貌打了个折扣，犹如一颗蒙尘的明珠。
她一站起来，宁林莉敏锐地感受到众人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她僵硬地开口：“您好，我是谢玉桥。是一个月前刚刚入职的。”说完，她小小鞠了个躬。
人群中有人发出了微微的嗤笑声，宁林莉循声看过去——是梁存远发出的，他的目光带着鄙夷，十分不屑地看着谢玉桥，丝毫不带掩饰。梁存远跟谢玉桥一样，也是一个月前入职的新员工。
谢玉桥的神色更加落寞了。
这是一场无言的孤立。
宁林莉不置一词，她郑重地对着谢玉桥点了点头，再报以鼓励的微笑，谢玉桥的拘谨窘迫稍缓，感激地望着她。
熟悉环节走完之后，大家就回自己的工位各做各事了，宁林莉看着黄总监的办公室若有所思。
这位总监到目前为止一下面都没露，他不知道自己是柯雅亲自塞进来的，只道是个来路不明的“关系户”，不给面子也正常。况且，宁林莉也不需要这样的面子。但是她的个人信息是谁先放到部门，再一传再传的呢?
宁林莉勾了勾唇，山不就我我就去山，她敲了敲黄总监的门口。
“进。”
宁林莉打开了黄总监的办公室大门，进去之后再反手把门带上，隔绝了外面一干火热的八卦视线。
黄明翰四十来岁，他的身高中等，身材瘦削，一张略黑的国字脸无甚表情，看上去颇具威严。他坐在老板椅上敲击键盘，头都没抬，漫不经心地说:“小宁啊，坐、坐，正好我给你整理了我们部门的基础业务资料，你拿去熟悉一下。”
言辞之间丝毫没有把宁林莉当成副总监，而是在使唤一个实习生一般，带有天然的优越感。
宁林莉挑了挑眉，顺意坐下。她大致略读了一遍这个资料，心里就有底了——这只是一些边缘业务。
这黄明翰是真把她当成吉祥物了。
宁林莉面上不动声色，似笑非笑地说:“谢谢你啊黄总监，我还担心上手不够快呢。”
“哪里哪里，大家以后都是同事嘛。”
看着宁林莉拿着资料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黄明翰不苟言笑的脸慢慢演变得刻薄又讥讽。
不过是家里有点关系的废物，来玩两把得了，也配摸到核心业务吗?
这种只有家境好，太有主见的人他向来不喜欢，他还是比较喜欢能任人掌控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黄总监的眼底划过一抹下流的精光，干枯的手指摩挲了一下手旁的文件纸张。
-
经过了一上午高强度的工作，终于到了午休时间。
“好饿啊——”周玉伸了个懒腰。
她滑动椅子到钟媛旁边，戳戳钟媛的手臂，“我们中午不是约好去对面商场那家泰国餐厅吃饭吗，要不要叫上副总监一起呀?”
周玉的家境好，性格活泼又跳脱，最重要的是，她最喜欢美人。会提出这种想法丝毫不奇怪。
钟媛有点犹豫地说：“会不会有点唐突了?”
“不会的呀，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会答应的。”周玉对着钟媛眨眨眼。
“好吧，那要不要叫…她?”钟媛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谢玉桥的方向。
周玉挠挠头，“可以是可以，但是我觉得她百分百会拒绝我们。”
果不其然，周玉去询问谢玉桥之后，得到了她的婉言相拒。
她也没太在意，乐呵呵地去敲了宁林莉的门口。
“进来吧。”一道温柔的女声传出来。
周玉走进去后发现，宁林莉正在摆弄手机，看姿势，应当是在与人聊天。
宁林莉嘴角勾起清浅的笑意，看上去心情很愉悦的样子，她问道：“有什么事吗?”
“副总监，我们中午要去吃泰国菜，大概七个人这样子，所以想问一下你去不去。”周玉的话里满是期待。
“嗯…”宁林莉沉吟了一会，笑着回答她：“当然，荣幸至极，中午我请客。”
瞌睡送枕头，大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去呢?
“好耶！”
-
一方长长的原木餐桌之上，冬阴功锅氤氲出一阵阵湿热的香气。宁林莉融入得很快，她与这里的几个女孩子都年纪相当，又没有架子，大家相谈甚欢。
吃得差不多时，宁林莉提出：“我给大家买了咖啡。”她的目光投向坐在她身旁的周玉，眉眼弯弯“可以陪我去拿一下吗?”
周玉瞪大眼睛，惊喜地连连点头。
她们走出餐厅，乘坐电梯到了商场的另一层，咖啡厅就在眼前的不远处了。
“那个叫谢玉桥的小姑娘，为什么没有来?”宁林莉翻看手机，状似随意地提问。
“什、什么?”周玉表情一僵。
“别紧张，因为我注意到，我们部门年龄相当的女孩子都来了，但是唯独她没来。”宁林莉补充道：“只是有点好奇，所以就问问。”
周玉一咬唇，思索着这件事：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狠狠心，还是如实到来吧。
“其实吧，我们以前跟她，关系是还挺融洽的，但是……前段时间，出了一点小小的传闻。”周玉说这些的时候，表情相当不自在。
宁林莉直视着她的眼睛，表示自己在认真倾听。
“玉桥她入职一周后，就与黄总监走得有点近，一开始我们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以为只是黄总监器重她，但是有一天，我跟琳达姐去交材料，偶然撞见黄总监跟她在……拉拉扯扯的。”说到这，周玉犹豫着替换了用词。
“这件事情，琳达姐跟我都约好了，不向外乱说，我们都挺紧张的。可是半个月前，梁存远一直在跟的一个项目，提名莫名其妙地就变成了谢玉桥，梁存远很愤怒。到了第二天，就传出了谢玉桥被黄总监包养的消息。部门的人就对她敬而远之了。”
“啊……这样啊。”宁林莉若有所思地轻点下巴，她看向周玉，话锋一转：“你的丝巾很衬你，很可爱。”
“啊?”周玉有点懵，完全没跟上这思路。
但宁林莉没有再说，她浅笑着提起咖啡，朝着周玉扬了扬袋子，转身走了。
周玉赶忙追上去，促声道：“不是说我们一起拿吗，让我也拿一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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