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冉榕的父母都是艺术家,早期寂寂无闻的时候,两人偶然在一场朋友的聚会中相遇。
尽管是第一次见面,谈话间却意外地兴趣相投,像是在无趣而俗气的世界里,找到了灵魂共鸣的另一个自己。
随后,两人迅速坠入爱河,毫无疑问的成为旁人羡慕的佳话。
他们度过了非常疯狂又恩爱的半年,转折发生在冉榕的母亲查出怀孕的那天。他们没想到意外来得这么快,终究还是要过上寻常人的生活,走永恒不变的前人的老路。
那时的他们,心中已然存了悔意,但作为成年人,他们也明白需要为自己放肆的行为付出代价。
匆忙见了家长,筹备婚礼,一切都与两人的理想截然不同。
没多久,冉榕出生,不等他说话走路,父母便毫不掩饰之间的貌合神离。两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犹如陌生人同居。
加上两人的事业起步,越来越忙,没有时间抑或是根本不想费力照顾这个并不是出于他们本愿的孩子,全权交给保姆照顾,也鲜少打电话回家询问孩子健不健康。
再后来,因为家里没有主人,保姆常常偷懒,嫌带冉榕去医院麻烦,便每次都自己去药房买药,却不对症。
那还是是冉榕该上幼儿园,却没人记得,还独自在家中画室里把自己化成小花猫的年纪。
爷爷得知他被养得体弱多病,说什么也要带回家自己照顾,冉榕的生活才算好了些。
冉榕记事后才知道,爷爷是当年极力反对冉榕的父母结婚的人,为着儿子让人未婚先孕不负责任的事发了好大的火,放出话说再也不见他,自然也包括冉榕。
所以自从冉榕出生到被领回爷爷家里的那天,冉榕才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爷爷。
然而冉榕离母亲最近的一次,是冉榕刚会走路的时候,母亲回家拿证准备离婚,冉榕跌倒在她面前,母亲第一次主动伸手抱住了他。
尽管短暂到转瞬即逝,也没问他摔得疼不疼,亦没有关心过他为什么快三岁了才学会走路。
冉榕不明白他们既然抛弃了这么多年,这时候却回来说要见他一面。
……
“爷爷不会勉强你,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你有选择的权利,”冉庆山在冉榕离开的时候,拍着他的肩膀,满脸的慈爱和坚定,是对冉榕任何决定的尊重和支持,给了他极大的底气,“没有绝对的错误或者正确,冉冉,我只希望你幸福。”
回家的路上,冉榕的脑中始终会浮现冉庆山的话。
有时候他十分的庆幸,还是有人在爱着他的。
傍晚时分,雨渐渐停歇。
湿冷的空气还停留在鼻腔,冉榕却感觉不到寒意。
推开房门,窗边坐着一个身影。
傅停敬的背影很好认,肩膀很宽,总是坐得很直,并没有病人的羸弱,反而是经常锻炼的体魄。
他正在打电话,似乎是工作上的事。
冉榕没有打扰他,进屋来觉得有些热,出了薄汗不太舒服,背过身去打算换件衣服。
“冉……”
傅停敬打完了电话,听到身后的动静,刚要叫他又立马止住声。
冉榕刚脱完衣服,裸着上半身,整理着手里衣服的正反,一时还没有穿上。
他转过身,傅停敬侧对着他,眼神看着前面,似乎在避着什么。
冉榕的动作一滞,靠近两步。傅停敬的身体再次往背对的方向侧了侧,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一样。
“我换好了。”冉榕道。
傅停敬缓缓抬眼,下一秒便看到冉榕刚将上衣套头,腰腹的线条流畅而紧实,皮肤比脸脖更加白皙,没有一丁点瑕疵,就这么毫无遮拦的展现出来。
“……”
傅停敬瞳孔微缩,淡淡垂眼,“你先穿好。”
冉榕轻轻然道:“你这么害羞,又不是没见过。”
“。”
冉榕彻底拉下衣摆,也不知道刚刚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傅停敬的唇略微不悦地拉成一条平直的线,没有说话。
冉榕坐在床尾,面朝着傅停敬,“怎么不说话?”
傅停敬缓了缓,感觉到冉榕穿好了衣服,这才重新看向他,瞧不出什么情绪,道:“说什么?”
不等冉榕说话,傅停敬上前,失了几分淡然,“你眼睛很红,怎么回事?”
冉榕愣了下,挪开视线,试图用睫毛和轻松的语气遮住有些酸涩的眼眶,低声道:“雨水进眼睛了而已。”
傅停敬这次没有因为冉榕不想说而就此不再多问,反而有种不易察觉的执着,“你今天回家,是不是遇到谁了?”
冉榕听出他语气里的着急,摇了摇头。
“没有。”
傅停敬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良久,冉榕撩起眼皮,慢慢看向傅停敬,只见他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
冉榕的手一半藏在毛衣里,伸出一个手指,在傅停敬的眉心轻轻点了两下,笑道:“眉头皱这么紧,看来你真的很担心我。”
傅停敬一把抓住他起了逗弄心思的手,嗓音醇厚低沉,“是,我非常担心。”
冉榕没想他承认得这么快,睫毛扇着,没有说话。
“同时感到无奈,”傅停敬把冉榕的手放开,道:“如果你不愿意说,我完全没有办法。”
这话没什么特别,冉榕心脏却砰砰直跳。
也许是直觉,也许是傅停敬的细节,冉榕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在乎,可一旦在即将被冉榕拆穿时,傅停敬又回到了原点。
实在是矛盾极了。
可面对这张脸,说着这样令人心动的话,冉榕也毫无抵抗力可言。
他将爷爷告知他的事托出,傅停敬也没有丝毫放松,依旧眉头不展。
“你想见他们吗?”傅停敬问。
冉榕想了想,“说实话,我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
傅停敬腿上交握的手指轻点两下,眼底间有了打算。
讲述完,冉榕的心里似乎没有那么沉重了,还有些后知后觉的脸薄,解释道:“但我不是为他们哭,只是爷爷说的那话,太温情了。”
傅停敬赞同道:“嗯,他很爱你。”
-
晚饭后,雨已经彻底停了,冉榕带着小白出去散步。
傅停敬也挪步到前院,抬眼便能看见冉榕的逐渐变小的身影,时而奔跑时而和小白打闹,看起来自由又快乐。
他沉思片刻,拨出一个电话。
“方莎,查一下冉榕父母近况,越快越好。”
“好的傅总。”
远处。
冉榕跑得有些累了,小白的精力依然很好,他便从包里摸出一条零食,撕开逗着它。
微信的语音通话提示声响起,备注是林堂春。
冉榕这才想起来白天收到了对方发来的奇怪消息,没有回复过去。
接通后,冉榕来不及说话 ,林堂春就迫不及待地哀嚎,“啊——我的哥,你终于接电话了。”
冉榕对他这个熟人口气有些不满,冷声道:“有事?”
“你这问的什么话?!下一场世界巡回画展马上就要开展了,你作为特邀肯定要出场的啊!你别告诉我又不想去,这次是真推不了了,我……”
林堂春嗓门又大又急,冉榕听得头晕,直接打断,“什么画展?”
“……”
林堂春猛然沉默,随后传来几声像是在抑制怒气的深呼吸,才咬牙切齿地开口道:“冉大画家,你自己的画展你不记得了?”
“大三你就投稿,想参加画展,这么多年,你名气越来越大,画也卖得越来越贵,展出邀请函是应接不暇。你前段时间说没灵感想休息一段时间,好我接受,你说把画展事宜全交给我处理,我也同意,但你不能完全不管不顾啊!”
“不对。”
冉榕反应突然变得迟钝起来,脑袋有些闷堵的疼。
林堂春说了这么多,他却一点印象也没有,像是一种凭空出现的记忆要强塞进他的脑中,突兀又不真实。
“什么不对?你这次别想找借口逃脱了,主办方那边给了我很大的压力,你不合作,你让人家怎么想?”
“哎呀电话里说不清,我现在忙得用头走路,这么着吧,明天我们见一面,好吧,就这样再见!”
冉榕没来得及问清楚细节,林堂春就马不停蹄地挂掉了电话。
夜色渐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堂春的那番话,冉榕晚上梦见自己身处在一个画展里。
面前坐着画展的主办方,林堂春在身旁笑呵呵地和主办方说着恭维话。冉榕不喜欢这些社交,听得累了便起身借口去厕所,打算出去走走。
“说到这个,我想起来,这画展最大的投资人最喜欢冉先生的作品,其他人的,是一点也看不上。”
“哟是吗!我们冉冉这是遇到知音了啊,以后合适,还能见一面的。”
“见面恐怕不行,大老板和冉先生一样,不爱抛头露面,私底下是个严肃的人。”
“……”
冉榕关上门,两人的声音彻底隔绝。
不用细想,冉榕也知道他们说的是谁,那个每次展出就会花大价钱带走一副的匿名购买者。
不知性别,不知年龄,也不知身份,很神秘。但这都不重要,让冉榕彻底记住他的,是他每次买走的,都不是冉榕最满意最受欢迎的作品。
知音么……
也勉强算吧。
冉榕心说。
这时,冉榕被一个工作人员拦住,“这位小哥,你能替我接待一下这位先生吗?我吃坏肚子了,很急。”
冉榕指了指自己,“我?”
“对,你是新来的吧,”工作人员指着冉榕胸前的工作牌,道:“你只需要把他带到贵宾室,给他泡杯茶就行了,我马上就回来,感谢感谢!”
说罢,人就跑没影了。
冉榕解释误会的时间都没有,只好转身去看那位贵宾。
男人坐在轮椅上,皮肤偏白却不病态,眼神淡漠,收回目光的那一抹含着不屑和死气沉沉,像是看得多看一眼。
“你忙你的,不需要接待。”
他说话了冷冰冰,有种轻描淡写的张狂傲气,自顾地擦过冉榕身边离开。
冉榕本没有义务去接待,眸子里也是对周遭的寡淡无味嗤之以鼻,男人这样说,他也不必自作多情,一句话也没说,便跨步离开了。
殊不知,若是他此刻只需要轻轻回头,便能看见那个冷漠的男人停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冉榕的背影。
与刚才不同的是,眼底有着无法示人的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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