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处理完画展的事已经下午,冉榕这次办的是巡回展,晚上的飞机要赶往北边的S市。
他这几天因为画展的事忙得脚不沾地,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回郊区的家里,也很久没有回家看望爷爷了。
四十分钟后。
冉榕按响门铃,老管家开门看见来人,先是愣了下,随后满是褶皱的脸上挂起和蔼的笑容,“小少爷,您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在几个小时前,他刚结束了一段长达三年的恋爱。看到家人的这一秒,什么都烟消云散了。
老管家在鞋柜的老位置拿出冉榕的拖鞋,在他耳边道:“老爷刚还在念呢,惦记着小少爷你过得开不开心。”
“爷爷在哪儿?”
“后园里。”
冉庆山年纪越大,越爱养些花花草草,一有空就在后园待着,浇浇水修修枝。
冉榕看着冉庆山的背影,花白的头发打理得整洁,爷爷爱干净也爱美,每天都会穿扮得规整,不失气质。
冉榕柔声道:“爷爷,我回来了。”
冉庆山不说话。
但冉榕知道他听见了,只是不想理会自己。
他提起一旁的浇水壶,在爷爷最爱的茉莉盆里浇水。
“爷爷,我晚上的飞机出差,您要是不想跟我说话,我这就走了。”
这话明显奏效了,冉庆山紧皱着眉,转头瞪向冉榕,斥道:“你这臭小子到底有没有良心!”
“臭小子没良心,但臭小子给他的爷爷买了最爱的栗子饼。”冉榕用下颚指了指小圆桌上的纸盒,“爷爷,原谅我吧。”
“一盒栗子饼就把我打发了,拿走,我不稀罕!”冉庆山直摆手。
冉榕跟在他身后,进到屋里,“那如果是四盒呢?”
“……咳。”
冉庆山斜眼看他,脸色缓和了许多,“买那么多,吃胖了怎么办!”
……
冉庆山不舍得真的生气,三言两语就哄好了,爷孙俩在客厅聊天。
没一会儿,话题就转到了冉榕身上。
“你没回家的这段时间,好几个往我这儿塞照片。”
冉庆山手心的拐杖顿了下地面,让管家把照片拿来,放到冉榕面前。
“知道你对男孩子更感兴趣,就没要千金的照片,看看吧。”
冉榕:“……”
冉庆山一直都知道冉榕在谈恋爱,但始终持反对态度。冉榕问他为什么,他也含糊着说直觉。
冉榕明白,爷爷是怕他走上爸妈的老路。
恋爱对冉榕来说,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刚结束上一段,他对恋爱的**更加淡薄了。
为了不让爷爷担心,也让自己少些麻烦,冉榕打算先把李昊英的事瞒着,以后再做打算。
“爷爷,我现在有男朋友,这样不合适的。”
“有什么不合适,我跟你说了,你跟那个人绝对走不到最后。”冉庆山拿起一张照片,亲手递到冉榕的手中,“看看这个,敬方公司的CEO,年轻有为,大学没毕业就能在公司独当一面了。”
敬方是国内前三的互联网公司,可以说江城的绝大部分经济都是靠着敬方发展起来的。
冉榕有所耳闻,敬方的现任执行董事年仅二十九岁,七年前在敬方最低谷时力挽狂澜,才造就了如今的敬方。
尽管是家族企业,但他终究是凭着自己的本事服众,让董事会心甘情愿扶他上位。
冉榕看向照片,不仅年轻有为,容貌也优越。
自成年以来,他再也没看到过如此惊艳的人。照片并不是摆拍,像是不经意间没有达成意见一致的偷拍,镜头里的人带着微微的愠色,让那双眸子锐利更甚。
一种掌握大局的成熟从他的瞳孔中透出,无需任何七情六欲的加点,仅是一个眼神,便泯然众生。
只是一瞥,便像欣赏了一幅不敢直视的画作。
要是能画下来就好了。
冉榕学艺术,自然爱欣赏具有美感的人。
而冉庆山见他看入了迷,以为是着迷动了心,笑了笑,“他叫傅停敬,相貌确实不错,人有才能。但……”
见他犹豫不决,冉榕问道:“但什么?”
“他双腿有疾,如今还只能靠轮椅行动。可惜了……光是这点,让好多人都望而退却了。”
“残缺美。”冉榕放下照片,低声道:“难怪他的眼底多了几分与其他人不一样的不甘心。”
“爷爷调查过了,除了家世好,感情史也干净。爷爷虽然不是个在乎外表的人,但对于他身体的情况,你还得多考虑考虑。”
冉庆山叹了口气,又道:“我不说你也应该懂,万一影响到某方面的功能,那可是不行的。”
冉榕思索片刻才明白过来冉庆山的意思,耳根唰的一下红了,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爷爷你说什么呢。”
“爷爷这是为了你着想。”
……
预留出路上的时间,冉榕没有久留。
父母从小不在他身边,所以房子就留给了冉榕。距离不远,他徒步过去十分钟左右,收拾好行李,打的车就到了。
出门时正是倾盆大雨,南方的夏天雨水多,来得毫无征兆。
世界如被潮湿的珠帘覆盖,在眼前蒙上一层薄雾,地上的水洼激起玻璃球般的雨滴,刚出门,鞋尖便湿了。
坐上车,冉榕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眼睫也粘连在一起。
“这雨下的,路都快看不清了。这还是山上,很容易打滑的。”司机似是在抱怨,通过后视镜看向冉榕,“客人你不赶时间吧?”
一路上,司机都很健谈。冉榕怕他分心,便没有搭话。地方在郊外,有一段山路,蜿蜒不好走。
“这里虽然偏,但这里的地皮不便宜吧,你们这儿住的都是有钱人啊。小伙子,你们家做什么生意的啊?”
“不好走得很呐,这速度耽误我雨天接客你知道吧,要加钱的嘞。”
偌大的雨珠砸在车身上,耳边不停回荡着噼里啪啦如鞭炮般的声响,冉榕叹了口气说好,让司机小心开车。
谁知,下一秒——
“砰!”
一声巨响,再伴随着刹车声摩擦声,冉榕瞬间感到头晕目眩,眼前的画面在旋转翻滚。他还没来得及产生痛觉,只知道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在身上,让人无法喘息。
没过一会儿,热流顺着额角留下,模糊了视线。
随着一片猩红,最后坠入无尽的黑暗。
不知过去多久,好像很短又好像很长。黑色的画面开始变淡,构成具体的场景。
冉榕坐在熟悉的客厅里,穿着随意,似乎是睡着了。被一阵很轻的窸窣声弄醒,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沙发边,怕他着凉,手里拿着一条毛毯正要盖上。
“我把你吵醒了?”男人的声音很温柔,那是一种对亲昵的人才会不由自主展现的宠溺。
冉榕摇了摇头,揉揉眼睛想把男人的模样看得更加清楚。下一刻,男人弯腰凑近,在他的额头上印上一个吻,鼻尖瞬间盈满了一种很好闻的木制气味。
独特,又让人感到安心。
冉榕似乎很信任他,在他面前像是变了一个人。顺势伸出手,环住男人的脖子,把整个人挂在男人身上。
“有点冷,你帮我暖一暖,可以吗?”
男人轻笑,鼻息打在冉榕的耳朵上,酥酥麻麻,令他心跳加速。
“小冉,你刚出院,不能做剧烈运动。”男人托着他的脸,在唇角落下一个轻如羽毛般的吻,小心得像是害怕把人捏碎了般,“等你痊愈了,随你来。”
“我住院了吗?”
男人嗯了声,“你出了一场很严重的车祸,伤到了头,不记得很正常。”
“可我不觉得痛啊。”
男人的薄唇一张一合说了什么,冉榕没有听清。身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拉扯着他,强行让两人分离开。
随后,便陷入迷幻的漩涡中,一道强光从眼前闪过,冉榕闻到了消毒水的气味。
他皱了皱眉,感觉浑身被束缚在狭小的空间中,没有了知觉。
视线逐渐清明,剧烈的疼痛和眩晕感袭来。
冉榕想说话,喉咙却干渴得快要撕裂。仅仅发出一道极短暂的音节,便猛咳起来。
“冉冉,你终于醒了!怎么样?难受吗?渴不渴?”
一个看起来有些颓的男人浑身湿透,狼狈至极,在床边不停地哭着说话,冉榕只觉得好聒噪。他眨了眨眼,渐渐聚焦在对方的脸上。
他艰难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用沙哑的声音问,“你是谁?”
对方猛地怔住,随后笑道:“我,我是你的男朋友啊冉冉,李昊英,你肯定记得的。”
冉榕说不出更多的字眼,眉心拧得更紧。
“不认识。”
“怎么可能呢,你身边最亲近的人就是我了。”
“你肯定在怪我对不对,因为……那种事,让你难过了才会导致这个局面。我接到电话第一时间就来找你了,生死关头我才发现,我还是爱你的。”
“你答应我,以后别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好吗?”
冉榕闭了闭眼,“医生。”
“医生马上就来了,你等等啊。”
病房门被打开,医生匆匆赶来,弯腰检查冉榕的情况。
“医生。”
“怎么了,哪里疼吗?”医生道。
“头疼。”冉榕回答得很虚弱。
“是哪种疼?能描述出来吗?”
冉榕看着医生身后的男人,“他话太多,吵得我头疼。”
医生缓缓看向李昊英,又问冉榕,“你记得他是谁吗?”
“我不认识。”
“好的,我明白了。”医生和随行护士对了个眼神,“你其他地方有哪里疼吗?”
冉榕还没回答,病房门口发出响动。透过人群的缝隙,冉榕掀起眼皮,对上一双黝黑的眸子,他似乎来得匆忙,脸上尽是担心的疲惫。
却在看到冉榕的那一瞬间,他才彻底放松下紧绷的神经。
他又看了李昊英一眼,薄唇弯了下,是一抹裹着复杂又苦涩的笑。
在转身要走的时候,病床上的人突然开口了,“老公,你要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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