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老公?”
李昊英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称呼会从冉榕的口中说出来,惊讶得险些破音。同时,一种被背叛和忽视的恼羞成怒冲上头顶,他倒要看看这个人是谁。
“真行,我人还站在这里,你们就开始——”
他推开挡着的护士,刚冲上前两步,又猛然刹住。万般情绪写在脸上,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时的感觉了,像嗓子眼儿糊上了一层水泥,难受却又毫无章法。
“叔,你怎么在这儿?”
门口的男人手掌已经搭在轮椅的启动按钮上,此刻如同被定住。他与冉榕仍旧对视着,似是在确认着。
病床上的男人眼神里存着模糊的期待,苍白又消瘦的脸上扬起笑容,像在他久旱的心底下了一场温润的春雨。
李昊英靠近,偏偏是面前这个人,他最尊敬也最害怕的叔叔。
即使觉得不可思议,也不敢确信或质问什么。
“停敬叔,你是不是走错病房了?刚好,这是我之前带给你看过的,冉榕,我男朋友。”
他笑得很是僵硬,也没什么底气。
傅停敬扫他一眼,毫无波澜。操作着轮椅,越过李昊英走向病床。
“医生,他情况怎么样?”
他的声线平稳,纵使来时匆忙着急,此刻也决不失半点仪态。
医生没碰到过面前这种情况,令人费解,“等等,你们到底谁是病人的家属?”
李昊英举了举手,“我是。我是冉榕的男朋友,这位是我的叔叔,我们都认识的。”
医生匪夷所思地来回看两人,最后走到门口,和轮椅上的傅停敬道:“这位先生,这边说话。”
傅停敬轻点头,他知道病床上的人在一直看着自己,但他克制住了往那边看的**,操作着轮椅,往病房外去。
护士帮冉榕调整了输液管的流速,正要离开,发现男人还站在原地。
“先生,病人现在需要休息。”
李昊英本想说些什么,可还没来得及张口,在傅停敬消失在门口后,冉榕就偏头看向窗外,一副谁也不想搭理的模样。
他僵硬地应了好,跟着护士出去了。
冉榕的头很晕,没有清醒很久,又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周遭昏暗一片,只有一抹小小的淡黄色光源落在床尾。
视线逐渐清明,光线勾勒出一张被阴影柔磨的侧脸,从眉骨到鼻梁,再到下颌,线条凌锐得异常和谐。
冉榕第一次见这样完美的男人,竟忘了自己躺在什么地方,伸出手,指尖落进暖色灯光,指甲上的白色月牙突然有了温度。
在即将触碰到男人的手背时,一股后知后觉的痛感席卷全身。
冉榕猛地缩了缩手,他竟忘了自己躺在什么地方了,短促的闷哼让脑袋更加闷钝般的疼。
床尾的男人听到动静,手上的书没来得及合上,在他靠近时,“啪”的一声掉到地上。
随后,耳边传来低语般的关心,“是头痛吗?你先不要动,我叫医生来。”
声音也很好听。和回忆里的声音一样。
磁沉得自然,稳重得平常。
仅仅是一句话,就像是在哄人。
“不用。”
冉榕缓得差不多了,用食指和拇指拉住男人的衣袖,并没有使多大的力气,但男人还是停住了,有些意料之外地顿了下。
他缓缓抽回自己的袖子,用手掌在冉榕的眼前遮住,然后按开房间里的灯。
忽的变得明亮,因为被遮住了大半的光线,冉榕很快适应。
他重新抓住男人的掌心,慢慢下拉,放在自己的心口。
“我现在不痛了。”
冉榕的声音有些嘶哑,他怕不好听,便用接近气音的声音说话,“下午的时候,医生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眨眨眼,唇角勾起一抹看似纯真的笑意。
“说你有些脑震荡,没有生命危险,身上擦破皮的地方注意不要感染,及时擦药。”
“哦,我知道了。”冉榕的手松了松,没那么紧张了。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男人沉默半晌,眉心短暂地拢了下,再次抽回手,墨色的瞳看向冉榕,看起来很凝重。
“你知道我是谁吗?”
“嗯?”冉榕一时没理解。
“我叫什么名字?和你是什么关系?”
冉榕看着他,老实道:“你是我老公,傅停敬。”
男人的神色更加复杂难测,他没作出回应,只道:“医生说,你失忆的可能性很大。”
“?”
“你搞错了,我和你不是那样的关系。”
“那是什——”
无数个画面如同失控的洪水朝冉榕的眼前涌来,在神经上激起惊涛骇浪,眩晕涨痛,太阳穴突突的震颤。
很快,冉榕的额上便出了一层薄汗。
本没有血色的脸上更白了,看起来十分痛苦。
傅停敬瞳孔微缩,用手心去触碰冉榕的脸颊,却止在几毫米的距离。
他克制着清醒,可担心掩盖不住地流露,生怕面前的人碎掉般,声音很轻,“冉榕,你现在不用想,我们慢慢来。”
“好吗?”
画面如白驹过隙,快到冉榕看不清细节。
他记得很清楚的,也唯独只有傅停敬存在的那一段,足够让他感到慰藉。
耳边是男人的低语,冉榕缓缓掀开眼皮,干涩的嘴唇一张一合,“你是不是想丢掉我?”
傅停敬将桌上的水端来,递到冉榕的唇边。缓缓倾斜,看到他的喉结上下蠕动,嘴唇有了润色后才放下。
“我不会。”
他说。
-
事故两天后,冉榕因为受不了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提前出院了。
他的情况不算严重,除了失忆,最重的也是皮外伤,医生说保持心情愉快对恢复记忆有好处,傅停敬便抽空给他办了出院。
医院外。
冉榕先上车,傅停敬手扶着座位坐进车里来,司机将他的轮椅收好放在后备箱里。
看着他取过毛毯,贴好盖在腿上,看起来有些畏寒。
冉榕默默地关上车窗,拨弄被风吹开的额发。
“你不用顾及太多,我习惯了盖毛毯。”
傅停敬浅浅地勾了下唇角,眼神半垂着,语气带着宽慰,却又不想去看冉榕眼里可能含着的怜悯之情。
冉榕道:“你喜欢晒太阳吗?”
傅停敬:“很少。”
“即使是受伤的腿,也会喜欢阳光的。”
静了一秒。
冉榕的视线从窗外拉回,看向傅停敬,“我不记得以前了,但以后我们每天一起散步吧?”
傅停敬眼底渐渐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嗯。”
半小时后。
车出了城,停在郊外的别墅区。
冉榕下车,看了房子许久,直到傅停敬坐上轮椅到他的身边。
“怎么了?”
“我记得这里。”冉榕道。
傅停敬明显有点意外,“嗯?”
“这扇门我走过,那里还开着花。”冉榕指着花坛边的某一处。
傅停敬道:“百合,夏天的时候。”
“我的记忆没错吗?”
傅停敬又说:“你记得是和谁来的吗?”
冉榕很轻地摇头,刚升起的喜悦变淡,看起来在变得沮丧。
傅停敬没再细问,领着他往前走,“进来吧,外面有些冷。”
屋内很大很宽敞,家具也应有尽有,装饰也具有设计感,给人的感觉却依旧是空落落的冷清,闻不出浓厚的烟火气。
可能是记忆缺失,冉榕这里并不熟悉,甚至可以说是陌生。
“我们不常住这里吗?”冉榕问他。
傅停敬轮椅停住,侧过身来,“我们?”
冉榕说:“我对这里没什么印象。”
傅停敬敛了敛眉,“你出差频繁,不常在家住。”
“哦。”
“那我以后每天都回来住。”
他的嗓音纯粹不含杂质,如同山间午后的泉水,裹着阳光的温度,一踏入便被暖洋圈住,让人心生贪念。
比起动物,人类最擅长的,是不被**驱使。
是傅停敬此刻该做的。
他想问面前的人是否还记得自己曾深深投入过的感情,是否会想要记起那个喜欢过的人。
他权衡利弊,深知不该操之过急。
傅停敬走到冉榕面前,微微仰起下颚,却觉不出仰视的下位感。
“暂且把失忆的事放一放,刚回来好好休息。等你睡醒,再谈接下来的事,好吗?”
“好。”
冉榕现在确实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太多的事,稍微强硬些回忆,脑袋便开始钻心地疼。
傅停敬突然有工作需要处理,招呼了管家带冉榕去房间。
客房里,冉榕还没睡着。
脑中浮现了今天的种种——他能看出傅停敬在有意地疏远他,却又事事周到,怕他不高兴般,说话都要哄着。
可要再故意进一步,傅停敬又会默默地退后,始终与冉榕保持着适当的绅士距离。
难道记忆是假的吗?
这么想着,冉榕轻易地进入梦乡。
也许是在医院的两天睡得太多,又或许是认床的缘故,他睡得很浅,中途还听见门打开又合上的响动。
还夹杂着轮椅在地板上的滚动声,是傅停敬进来看他了。
他没有停留太久,很快又离开。
不知为何,之后的冉榕莫名感到安稳,一觉直到天黑。
然后,他做了一个荒淫的梦。
里面的主人公仍旧是他自己,而在他身上的,是双腿完好自如的傅停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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