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初夏的夜晚闷热无风,林深茫然无目的地在路边走了一会,出了一身薄汗。
一只身上脏兮兮,和他一样流浪在路边的三花小猫一路跟着他,他一停下,就会用一双湿漉漉黑不溜秋的眼睛瞧着他。
林深这个情况实在不好收留这只小家伙,他去路边一家还没关门的小卖部买了一根火腿肠,掰开来喂给这只已经饿得瘦骨嶙峋的小三花。
收留不了你,请你吃一顿饭还是可以的。
小三花把火腿肠吃得一干二净,还意犹未尽,它舔了舔毛,继续粘着他,林深左拐就跟着左拐,右拐也跟着右转。
“你别跟着我了,我现在养不了你,我们还是说再见吧。”林深有些为难地劝道。
话音刚落,他又愣了愣。
“再见”这个词,他今天可是说了太多遍。
小三花自然是听不懂再见的,它睁着一双圆眼睛看着林深,一股黏糊糊的劲,和他刚刚分别的某个人很是相像。
“飞鸣……”
模糊不清的一声喃喃从林深口中吐出。
林深咬紧下唇,李飞鸣最后看向他的那一眼深深印刻在他脑海中,他不自觉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几个小时后,林深终于和小三花告别,找个干净的小旅馆住了进去。
他收拾好自己唯一的行李,坐下来给周律师回复他最终的选择。
他答应不会干扰李家和陈家两家的结合,他已经和李飞鸣分手了,断得一干二净。
他言辞恳切,婉拒了李家派人监视他,监督他不会再和李家少爷接触的要求,因此也拒绝了李家为他负担接下来的生活开销,也暂时不会离开桐城。
他的治疗只剩两个多月就要结束了,接下来的日子无非是按时吃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每天记录日常生活。他还有那么一丁点存款支撑一段时间,等病好了之后他就可以重新找工作。
这段日子就像一场梦,他现在梦醒了,回到了原点,等他康复了之后,就彻底回归正轨。
林深摊开他的日记本,不知道如何下笔。他对着空白的页面怔怔坐着,又翻回了之前几页写满了他和李飞鸣共同生活的记录,字里行间透着热恋中的甜蜜。
可惜这都是假的,若是李飞鸣有真心也就罢,但他一个要联姻要结婚的人了,还要在自己面前继续胡言乱语。
旅馆房间内灯光昏黄,他埋头看了一会,撕下那几页,团成皱巴巴的几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初夏二十来度的气温维持了几个星期,之后直线上升,飙到了三十多度,酷日下桐城街道上热浪阵阵。
十一点到两点的午饭送餐高峰期已经过了,林深得以喘息,停下了自己租来的电动车,摘下头盔在路边喘口气。
他上周早上起来的时候觉得天都要塌了,以为自己被人拐到了陌生的地方要被噶腰子。
还好床边的日记本救了他,让他得以搞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又该做什么。
他,林深,一个大半年前被公司裁掉的可怜虫,患上了和母亲一样的失忆症,现在正在经历反反复复的失忆中,而上周又经历了一次平平无奇的记忆重置,只能记得自己被裁员之前的事情。
他找了个在失忆治疗期的过渡工作,当骑手。
送外卖这件事不对他的记忆力做太多要求,他下了骑手app,不过多时就熟悉了流程。他在桐城生活长大,对这一带也很了解,接几单送送餐这种事还是可以胜任的。
早上在早餐铺买的好几个大包子还剩一些,林深坐在路边长椅上,打开塑料袋,挑了个菜肉馅的开吃,这时手机叮了一声,他收到了一笔转账。
这是他楼下保安转过来的。
楼下保安是个已经退休的大爷,闲得无聊在他住的这个老小区看大门,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每天雷打不动买几注彩票,有时候也会逮住林深这个新搬进来的住户和他聊几句,甚至还让他帮忙选几注数字,第二天拿去最近的站点碰碰运气。
运气这种东西也真是不可思议,保安大爷告诉他,这几次帮他挑的几注数字都中了些小奖,陆陆续续加起来竟然也有好几千。
大爷说什么也要给他转一些,说不能亏待了他这个福星。
今天大爷居然又中奖了。
林深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转账数字,对自己的体质产生了怀疑。难不成自己真的是锦鲤体质,保安大爷这次中的奖也太大了吧。
话说回来,保安大爷也真是慷慨,竟然舍得将这个数额的钱分给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现在的外卖单量也不多,林深索性来到最近的一个彩票站点,犹豫了一会,买了一张刮刮乐。
没中。
第二张,没中。
第三张,第四张……
林深在第五张的时候住了手,他现在一分钱都没有刮开来。
中午外卖的收入本来就没几个钱,这会还倒亏了一些。
果然自己不是锦鲤,真正锦鲤的是保安大爷本人吧。
但是有了这几次保安转给他的钱,林深思考着最近是不是可以不用那么拼,这几天连续跑外卖下来自己腰都酸了,背也疼了。
下午四点的时候林深接了个送奶茶的单,来到了市中心寸土寸金处的一栋大厦。这栋大厦是他接单区域内最热门的送货点,他每天都会接到这里的好几张单。
他把电动车停在大厦旁的一块空地上,空地边上有一个即将开业的大型商业综合体,几个工人忙忙碌碌,正在为一个临时搭建的台子忙活着,为即将到来的商场开幕活动做准备。还有一些商场的工作人员也站在那儿,指指点点,在筹划布置着些什么。
林深拎着三杯奶茶,走进了电梯。
这栋大厦是李氏集团下其中一个公司所在,李氏logo印在电梯内侧,电梯里面还有一面电子屏,屏幕滚动播放着一些财经新闻消息。
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出现在屏幕中,接受着记者的采访。
青年的面孔让林深觉得有些眼熟,再看到他的名字时,林深的瞳孔微微放大。
是李飞鸣。
李飞鸣创办的云图又顺利拿了一个国际大奖,新开发的产品还和C国的一个官方机构有了合作。
电梯里的其他人八卦了起来,林深竖着耳朵听。
大部分人在夸,说李家的公子真是厉害,家里有钱人又有本事,还是李永辉唯一的儿子,李家大业不久之后就要交到他手上了吧。
提起李家,另一个人插嘴说起来李家最近不太顺利,前不久和陈家闹了矛盾,和陈家合作的项目差点就要黄了,集团内部股东之间又内斗得厉害,李永辉老了身体不好,也没有以前那么有掌控力了,最近还和儿子闹矛盾,吵得翻天覆地。
别的人忍不住了,想要吃瓜听听豪门父子的矛盾,那说话的人就住嘴了,一脸讳莫如深。
林深听着,听着那些人讨论着这个自己熟悉又陌生的李飞鸣。
多年未见,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但是当一个大集团的继承人,也是很辛苦的吧。
8楼到了,林深走出了电梯,把奶茶放到前台后就要离开。
他脚步匆匆,肩膀被人从背后拍了拍。
“林深,真的是你!”
林深回过头来,看见了他的前同事徐永。
徐永一脸惊喜,看见了他身上的骑手服,在瞬间的诧异之后又迅速恢复笑容:“我们这得有一年没见了吧,你近来怎么样?”
徐永和林深是当年一起日日夜夜加过班的交情,关系很是不错,之后他被调去了集团下的地产公司,两人联系就少了。
林深也回以笑容,他和徐永聊了没几句就得走了,这会儿功夫他又被派了一个单,他得去商家提货了。
“你很久没在小群里说话了,我们要不要下班聚聚?”徐永拉住他,“就以前我们下班常去吃的那家烧烤,这次我请你。”
“徐哥,下次吧,我晚上还得忙呢。”林深惋惜,晚上是他工作量最大的时候。
“哎,那下次有空一定约。”见他还要忙,徐永放过了他,依依不舍地朝他挥了挥手。
但林深今晚没跑几个单,这几天他睡得不好,也没什么力气,干脆提早收工回家。
回家的路上,怪异的感觉又出现了,他这几天疑心自己被什么人盯上了。
每次回家的路上,他总能发现后面有一辆车一路跟着自己,虽然是不同的车,但每次路径都是一样的,在他到达小区门口后,就会从街角的右侧出口开走。
就好像是专程护送了他一路一样。
林深记下了这辆车的车牌号,写进了今天的日记里。
顺便还隐晦地记录下了昨天的梦。
梦里和白天是两个世界,他在白天是一个孤家寡人,没有亲朋好友的外卖员,晚上在梦里和爱人纠缠在一起,抵死缠绵。
爱人的脸模糊不清,他不知道他是谁,也听不清他朦胧的说话声,只记得他身体的触感,抚上自己脸时手心灼热的温度。
高热的温度从皮肤表皮一层层传导到最深处,一直到他心底里去,像是要把他烫伤,再把他一点点焚烧殆尽。
他完全沉浸在这片高热中,又在半夜惊醒,怅然若失,身下湿了一片。
这个梦真实得可怕,好像曾经发生过一样,而且这还是他这周以来第二次重复做这个梦了。
虽然看不清脸,但林深又十分确定梦的对象都是同一个人。
这个会和自己丢失掉的记忆有关吗?林深的心砰砰乱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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