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夫人一进内阁,看见得便是床榻之上,沈凝初烟青色的襦裙被鲜血殷红了一大片,脸上、手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唇角还带着星星点点的红。
顾不得其他,赶紧先派人寻了徐太医过来。
比徐太医先到的,是沈松城及其夫人卫氏。
“亲家。”见到沈家夫妻,谢老夫人是难以掩盖的愧疚。
“好端端地,是我们对不起姩姩。”一开口,这眼里的眼泪再次落下来。
毕竟是长辈,卫氏草草行礼后,赶紧往里屋去。
染了血的脏衣已经被换下,伤口也经过处理,但惨白的面色却骗不了人。
“我的儿,怎么会这般!”卫氏瞧见自己女儿这般境地哪里还忍得住,难过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滚落。
待徐太医赶到,号了脉,有了初步的决断:“除却少夫人面部和手肘上均是皮外伤,并不致命,不过右脚脚踝有脱臼现象。”
“那她因何昏迷不醒?”
“想来少夫人后脑处的伤痕,想来是意外遭受重击所至。”太医说完,便取出银针,开始为沈凝初施针。
外间,小丫鬟进来,在谢老夫人耳畔低声说了句什么,随机谢老夫人瞧了一眼太医的方向,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先退出来。
外面庭院里,谢家二老一出来,早就等在那的年轻男子身子如松,衣摆一扬双膝跪地。
此时的谢长缙,已经退下那染了血的衣袍,干净地出现在二老面前。
“孙儿见过祖父、祖母。”见祖母出来,他俯身一拜。
孙儿归来,二老自是高兴的,只是遇上了孙媳这样的事……
不用二老过问,谢长缙先交代了偶然撞见沈凝初遇见山匪的事情。
“京兆尹付都是干什么吃的,天子脚下,竟发生这样的事!”老侯爷气得不轻,恨不得立即去京兆尹付质问,替自家孙媳出头。
谢老夫人心里惦记着沈凝初,拉起自己的孙儿便往屋去:“有话晚些再说,你先去屋里陪你岳父岳母一起,看着姩姩!”
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听自家护卫说了一些关于沈凝初的事情。只是事发突然,加之曾经的过往,一时之间还有些反应不来。
“祖母,她……”
老夫人没留他多言,只一味地拉着他往兰苑去,可一道门口,便听见里面徐太医的叹气之声,以及卫氏的哭声。
徐太医:“若是今夜能醒过来,便可无虞,若不能,只怕下官也不敢保证。”
伤得这般重?谢长缙有些意外。
当时,那歹人将沈凝初往山下扯,好在万幸的他出手够快,并没让对方得逞。
身上的伤口他也都看过,并不致命。他只以为对方是吓着了,急火攻心这才昏迷不醒。
“不该啊……”
谢老夫人告诉他:“方才太医说,这孩子后脑遭了一下子,怕是淤血所至。”
这时候,屋里又传来一道声音,是卫氏身边的嬷嬷:“老奴有句话,兴许能救回咱们姑娘。”
“老奴从前在老家那头听闻,若是人昏迷不醒,怕是魂儿被什么给缠住了,只需在她耳边说她平日里在意的事情,兴许就能给人唤回来!”
“姩姩在意的……”卫氏喃喃思索,自己这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太实。
她在意的,除了那个姑爷,还能有谁?
可巧,谢老夫人与她想到一处去了,谢长缙就这般猝不及防地,被从门外推进去。
房门突然被破开,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尤其是沈家夫妇,看清来人后更是瞪大了眼睛。
来之前他们听闻了自家姑爷的事,但毕竟杳无音信大半年,只怕身上会带着些伤。否则实在无法解释为何寻找的人找了那样久却一直一无所获。
“缙哥儿……”
谢长缙赶紧躬身行礼。
后面,卫氏一瞧,自家姑娘这不是有救了么,赶紧招手把人唤过来。
“缙哥儿,你快过来,来叫一叫姩姩。”
姩姩,是沈凝初的乳名。
谢长缙看着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的少女,方才门外的话他也听见了,不过凭借沈家妹妹和他的关系,那个能把她喊起来的人必然不是自己。
可毕竟,她受伤与自己相关,于情于理都该帮一把,不为别的,只为了宽长辈的心。
母亲离世后,除了祖父与祖母之外,当属这位姨母待自己最好。
他缓缓上前一步,声音清凉如水,唤了句:“四妹妹。”
沈凝初排行老二,上面还有一个哥哥。
话音落下,床上的人不见一丁点的反应。
卫氏却不肯放弃,催促谢长缙:“可能是姩姩没听清,你再多唤几声。”
“是呀是呀。”谢老夫人跟着附和:“还有,什么四妹妹,你也该改口了。”
改口?谢长缙回眸,祖母敦促道:“圣上赐婚,你四妹妹已经嫁给你了,你该唤娘子啊!”
“对!”卫氏也跟着点头:“缙哥儿,你再唤一遍。”
罢了,喊几次都是一样的。
谢长缙舒了一口气,继续开口道:“娘子,该起身了。”
“娘子……”
还是不见动静。
谢长缙想到方才沈夫人喊的乳名,心想既然已经开口,便全了姨母的念想。
“姩姩妹妹。”他缓缓开口:“姩姩,该起身了,姨母来瞧你了。”
眼前还是寂静一片,卫氏的心瞬间沉到谷底,转身回头抹起泪珠来。
对于这一目,谢长缙也是爱莫能助。
毕竟他不是医者,也没有那种能把人从阎王殿门口叫回来的能耐。
灯火通明的屋内,除了女子的哽咽之音,便是一片死寂。
跪在一旁的云织,眼睛倏地亮了一下:“夫人!”
她指着沈凝初的手:“姑娘、姑娘动了!”
卫氏被眼泪糊成一片的视线瞬间清明,确认女儿的手指的确在微微颤动。
众人赶紧叫了徐太医过来。
徐太医瞧了一眼沈凝初的眼白,再次取出银针,这次扎在沈凝初的虎口处。
随着针尖越陷越深,床上的人先是一抖,随后惨白的唇瓣撬开一道缝隙。
“娘……”
“好疼……”
——
灯火通明的谢府直至天亮才将将安静下来。
沈凝初还是没睁开眼,不过好在有了反应,两碗汤药灌下去,脸上的面色缓和了许多。
徐太医说,得让病患好好歇息,明早人应当就能醒过来。
卫氏不放心,说什么也要守着女儿。谢老夫人便安排丫鬟婆子收拾了一间客房,让卫氏今晚就留在侯府,另派几个得力的人手守着这边,说是一有消息就第一时间去通知。
安置好一切,谢长缙说不放心祖母雪天路滑,要亲自送随谢老夫人回寿安堂。
从兰苑出来,上了曲径围廊,丫头们在前面掌灯,谢老夫人任由孙儿搀着自己,主动说道:“我知道你是有话要问我。”
见状,谢长缙也不瞒着。微微颔首。
“你是想问因丫头的事吧。”老夫人把圣上赐婚的过程,完完整整讲了一遍。
时值中秋,阖宫夜宴,说是宫宴,但实际上就是借着名头,想在适龄的贵女里头挑选一位太子妃出来。
自然,每个女子展示了最拿手的才艺。
沈凝初也不例外。一曲水袖舞名动京城。
圣上展颜,当即问她想要什么赏赐。
“于是她就请旨赐婚了?圣上也答应?”这话仔细想想便会发觉不对。沈大人任太子太傅,他的女儿,本应该是太子妃的得意人选。别的不提,单看沈大人的面子,圣上也不会轻易允准他的女儿,嫁给当时名为“战死”的自己。
老夫人叹气:“圣上的确没有同意,只当她是小孩子的玩闹,赏了两支朱钗便给打发了。”
“谁知那孩子是铁了心的,在大殿前跪了整整三日,后来一场大雨,竟直接昏倒在宫门口都未曾离开,圣上感怀,这才点头。”
说到这,祖孙二人正好下了围廊,前面就是寿安堂门口。
“瑾之。”临行前老夫人嘱咐:“那丫头对你一片痴心,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你可千万要好好待人家,否则,别说沈家,我便是第一个不答应。”
送别祖母后,回去的路上,谢长缙一直在思索方才祖母的话。
其实年少之时,那位四妹妹与他还算亲厚,自打两年前的芙蓉宴,他们之间的关系便急转直下,可谓想看两厌。
平日里死对头一般,自己一“死”,她便这般情深几许?
这也太奇怪了。
前面,眼瞅下了围廊便是一处岔路口,掌灯的小厮问道:“书房已经打理好了,少爷一路辛苦,今日便先安置在那吧。”
谢长缙抬眸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沉吟片刻,吩咐道:“去兰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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