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晚自习时间要比平时短一些。下午的太阳似也是累着了，躲在厚重的云朵后面休息。
渗入凉意的秋风从教室的门进来，又从另一边的窗户出去，贯穿整个班级。
宋玖清将衣领竖起来，拉链拉到了最顶端。立起的衣领遮住了他的嘴，手上的笔飞快写完一道题又停下了。
这篇阅读倒是挺有意思，宋玖清缩了缩脖子，眼镜被衣领托着，正好将半张脸藏在了衣领里。
唐旧吟单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转着笔，目光从数学题移到了宋玖清身上。
……他干嘛在桌子中间缩成一团啊？
宋玖清一手捏着衣服一手拿着笔，整个人只有眼珠子是在左右移动的。
他正看到关键处，脑子里打赌后面的题绝对会考这里。忽然间手臂被什么东西戳了戳，不过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干什么？”他头也不抬地问。
“这个题该拿什么解啊……”这话刚说完，唐旧吟就收回了，“等会儿，零食！”
“啊？”用什么解？？
宋玖清脑子还没转过来，等他看完最后一个自然段时，一抬头发现班上已经闹哄哄的了。一组前面的同学抱些着零食。
原来是这个零食。
唐旧吟伸出双手，眨巴眨巴眼睛等待零食降临手心，“我要原味的那罐薯片！”
“还挑上了。”简白黎回了句嘴，随后视线看向宋玖清，“你要什么？”
“都可以。”
“那伸手。”简白黎上扬着嘴角，后知后觉地又补了一句，“两只手。”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宋玖清还是放下了笔，学着唐旧吟的样子伸出胳膊。
“？为什么你给他那么多糖。”宋玖清手心有些沉，不仅有一小罐薯片，还有一大堆糖。“怎么还夹带私货？”
“他为我又是拍照片又是上药的，那么辛苦，多拿点糖怎么了？”简白黎一边往后面走一边理所应当地回话。
“那你还是小气了。”既然这么辛苦，应该给点别的才是。比如再给一罐薯片。
宋玖清收拾了一下，校服一边的口袋塞满了糖，桌上只留了几颗糖和那罐只能装在书包里的薯片。
“自己拿几颗吧。”宋玖清很大方地把桌上大部分糖推给了唐旧吟，然后自己也拆了一个放在嘴里。
他打算后天的时候把剩下的糖带给任井榆，正好也去看看他。
“诶，秦溯被留在办公室挨批了？”看着简白黎回来了，唐旧吟连忙打听刚刚和前者一块儿出去的秦溯。
简白黎摇了摇头：“就批了两句没了，现在应该还在所里卸货。”
“这人办事效率这么低？”
“是挺低的。”
旁听的宋玖清：“……”真是苦了秦溯上个厕所还要被他们蛐蛐。
君悦在开会，本来发放零食这个任务该是秦溯和简白黎一起完成的。但秦溯身负更重要的事，所以君老师的委托由简白黎全权负责。
不过，几乎是放学铃刚响，秦溯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年朝路早已在教学楼底下等待，五个人一齐走到校门口时才挥手告别。
还有两周，就是宋玖清的生日了。
简白黎算了算时间，自己应该还来得及再做一个，然后挑出最好看的再送给身边的少年。
十七岁……简白黎突然反应过来，他们只差了两个月啊。
接触两个月，宋玖清看上去什么都不缺。可简白黎总觉得宋玖清少了什么，平淡的模样不像是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年。
“对了，你……”简白黎刚一开口就顿住了，他看见向阳街入口那儿似乎盘旋着什么人。
“什么？”宋玖清的脑子里还在想着今天晚上是吃零食还是吃饭，但被简白黎的停顿打断了思绪。
简白黎摇摇头：“没什么。宋玖清，你能不能在这里等我一下？”
那边的人好像注意到了他们。为首的，是墨言。
向阳街的监控不多，视野盲区更是不少。
简白黎往前站了一步挡住身后的人。也不管宋玖清有没有答应，就伸手把他往旁边推了一些：“躲着，然后报警。”
落下匆匆一句简白黎便往前走去。
“等……”宋玖清没能把话说完，他看着简白黎被几个混混围着一起进了向阳街里。
“你们让开，”墨言让跟着的朋友往旁边站了点。“上次是我小看你了。我俩先来打一架再解决我妹的事情。”
他们躲在了一小片树丛之中，没什么人会往这里看。
简白黎单肩背着包的姿势没变有什么变动，他的语气充满了不屑：“我对打架不感兴趣。你妹现在跟我保持着很好的距离，她有什么事跟我没关系。”
言下之意，简白黎只想离他们远远的。
“那这个你怎么解释？”墨言将早就准备好的照片放大在手机上，两张照片来回拨动。
一张是简白黎帮宋玖清说完墨语时带后者离开的照片，一张是宋玖清和墨语靠在一起看CCD相机的照片。
“我妹想谈恋爱关你屁事啊简白黎，”墨言一想到亲妹跟他说过的话就来气，“她想跟谁玩跟谁玩，你插什么手啊？”
“我可没插手。”简白黎笑起来，“脑子正常的人，一般都不会去和不尊重别人感情的傻逼谈恋爱。”
“你也是啊，墨言。”
墨言几乎是黑脸了，他那堆朋友向前走了几步，将这个圆圈缩小。
但他们迟迟没有对简白黎动手，墨言压着气：“那个叫宋玖清的，跟你玩得好是不是？”
简白黎脸色一僵，眼里闪过一丝不安：“跟他有什么关系？你不是找我麻烦么？”
“他刚刚和你一起来的吧？”墨言没有正面回答简白黎，倒是冷哼了一下，“我可都看到了，你还想把他往身后面藏呢。”
没想到还是被看到了。
简白黎的背挺得板直，还是挡在墨言前面镇定道：“是我告诉他这些事的，怎么做是他的自由，你还想左右他人不成？”
他们这些长居在这儿——尤其是整天无所事事的混子，对这一圈的大街小巷最熟悉了。
“你猜呢。”墨言使了个眼神，简白黎回头时，已经少了两个人了。“别急着走啊。”
墨言拽着简白黎的胳膊不让后者离开，剩下的人也将他团团围住：“你今天完蛋了！”
早知道，就让宋玖清报警之后绕路，让他自己先回去好了。
这人要报复自己，那绝不是一天两天找不到人就算了的事情。
他们只知道宋玖清住校，但好在不知道具体的楼层，而且他身边平时多少都会有几个人在。就算是周五，那也有简白黎在，他可以撒个小谎劝宋玖清一起绕路回家。
偏偏就是自己把墨言想得太好了。
这人休学的时候也有些传闻入过简白黎的耳朵。被拘留的次数多了，日期也会跟着加长。
简白黎索性就让他再被留更长一些时间，免得来烦人，但没想到把宋玖清卷了进来。
他一挑多，再拖延些时间没关系，但不该把宋玖清扯进来。后者一看就不是那种会打架的人。
“我靠——简白黎你他妈还敢打我脸！”
“你丑爆了！”简白黎脑子里一下子就想起秦溯的话，现学现卖。
“妈的。”墨言在一边捂着脸，阴鸷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简白黎，顺手拿起了一块称手的板砖。“老子今天非要让你长长记性！！”
简白黎刚一脚踹开一个，墨言就冲过来把他摁在地上。他一手抓着简白黎的领子摁住，一手高举搬砖，毫不犹豫地砸了下去。
“墨言你疯了！出了人命你赔得起吗？！”简白黎几乎是本能地偏头躲过去。幸好板砖只是擦着自己的脸又打在地上。
他胡乱挣扎着将墨言从身上推开，下一刻，他感受到了一阵很强烈的排斥感。
同为Alpha，简白黎再清楚不过排斥感的源头是来自哪里。
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抽烟。所以，这种呛人鼻息的味道只能来自于墨言。
他身体的本能在排斥这个Alpha。
墨言的信息素铺天盖地地朝自己袭来，像是又要将简白黎压在底下。
示威，挑衅，充满了恶意。
无名火自心底而起，简白黎可忍不了对方的信息素。
周身的烟味里，被渗入的甜味覆盖。
“喂墨言……你把信息素收收。”看来他们同行的人中也有几个Alpha。墨言和简白黎的行为，让他们开始变得有些烦躁和不耐。
有的已经皱起深眉“啧”了好几声，甚至开始把简白黎当成了发泄烦躁的工具，抓住简白黎的手使上了不少力气。
更有甚至，已经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反压这俩人。
“放开我！”简白黎怎么可能被抓住。他用力一挣便脱身。
墨言龇着嘴，手里换了一个更大更顺手的板砖。他不甘示弱地继续放着信息素。烟味不减，甚至越来越浓……
空气中混杂着不同的信息素味道，唯二占据大部分的，还得是那关键两人。
不能拖了。简白黎要跑路了，他才懒得和墨言这群人纠缠。
简白黎蹲在地上抓起一把碎石子就往他们的脸上扔。墨言最先反应过来：“快追！别让他跑出这条里面！”
“你他妈把你那信息素收了行不行？”同行的Alpha实在忍不住了，怒骂一句。
墨言这才肯停下，他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就追出去了。
简白黎是往左边走的，那里正是进向阳街的入口。
他一边跑一边想着自己该怎么跟宋玖清赎罪。把这样一个与世无争又无辜的学霸扯进来，他太该死了。
“求你们了看在宋玖清长得好看下手轻点吧！”
宋玖清本来就不爱社交，自己偏偏还要去招惹，还平白给宋玖清招惹麻烦。
他会再也不想和自己交流的吧？
不要啊，他不要就这样失去一个朋友。
还没等简白黎到达，迎面来的几个警察拦住了他。
简白黎连忙指着伸手，“那群混混在追我！他们刚刚把我围在那边打，就在那！”
他眼神没有放在眼前的警察身上，而是在警察身后。
简白黎并没有看见宋玖清。
他不在了？去哪里了？伤得怎么样？
警察拉着简白黎一起返回去，不过后者却向警察先借了电话。
简白黎勉强记得宋玖清的微信号，后者的电话号码应该和微信号是一样的。
只是简白黎没有拨通。铃声一直响，提着简白黎的心脏，一直到最后智能人工的声音从听筒传出。
这下真是完蛋了。
手掌心被塞了几团纸，简白黎这才感觉到手掌心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他握着纸，一抬眼就看见错愕的墨言几人。
此时的火气不是无名火了。那些人条件反射地转身就跑。简白黎也跟上去，抓一个往后面抛一个。
“还敢跑。”
简白黎紧紧盯着墨言逃窜的背影，眼里的神情愈发凶狠。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就能抓住他。然后来个过肩摔，就能偷偷出口气了。
然而，简白黎刚打算抓住墨言的时候掐他两把，后者就被绊倒了。
被一直大长腿绊倒的。
“昨天吃多了，今天腿有点长。不好意思。”
宋玖清站在掉落的板砖旁边。
他身上还是和晚自习一样的穿衣方式，整个人干干净净，双手背在身后，低头盯着墨言。
乖巧如他。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的，简白黎可能真的会以为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所以让墨言自己绊自己摔了个狗吃屎。
不过墨言扭伤了脚，没办法再跑了。
“又是你小子。”好不容易追赶上的警察看见墨言就是一阵无语，抓着他就往外走，顺便把两个少年喊过去做笔录。
简白黎还愣着神，眼里的狠厉早已荡然无存。
宋玖清在一边翻了还一会儿才把简白黎的书包找出来。胸前面抱一个，后面也背一个。
他跟没事人一样跟上了警察，简白黎反应过来也连忙跟上去。
不过他的步子要慢些，跟在了宋玖清后面，像藏不住的脏兮兮的大尾巴。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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