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节奇异的车厢。
没有光源,却到处都是光,像液体一样,耀眼的光芒挤满了每一寸空间。
边角的线条丟失,阴影无处可藏,以至于实际上就几平米的空间在人眼中硬生生地扩展延伸了无数倍,万物置身其中,犹如一粒粒迷失漂浮在永恒和无限间的可以忽略不计的尘埃。
温若风表情惊悚。
他想,任谁冲澡冲一半就瞬移到一个陌生空间都会跟他现在一样抓狂吧!特别是他一转身,就发现几步外竟然还坐着个小孩子,正直直地望着他这边,搞得他像个喜欢真空表演,还要强迫未成年围观的变态主播似的。
他吓得大叫一声,赶紧弯下脊柱,用手臂竭力挡住自己暴露无遗的身体。
这样尴尬凌乱的局面僵持了一分钟。
而在这短短的一分钟内,经历了几万次死去活来的温若风终于一点点地找回了冷静自持,发觉出了点不对味。
太安静了。
这片刺眼无尘的空间简直落针可闻。
他闭上嘴,屏住呼吸,脑袋转动起来,巡视了一圈自己的所在地,最后落到前方那个自始至终安安静静坐着的小孩子身上。
对方屈腿坐着,估计二岁……不,或许更小一些,顶着一头黑卷毛,身着亚麻短袖短裤,肤白似雪,四肢胖短,捧着一个玻璃鱼缸,正一错不错地目视前方,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在发呆。
他怔忪着,盯着那个小孩看了好一会儿,慢慢收回手,站直了身体。
他好像知道对方是谁了。
温若风嘴唇翕动,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保持了缄默,一步步走到对方身边,抱膝坐下。
“暮暮。”
他轻声细语地打招呼,然后如他所料,对方并没有一点反应,他知道的,对方此刻肯定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的任何声音,因为他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这种类似的情节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温若风心情微妙起来。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重启人生并产生自我意识的那天起,他就会时不时地、随时随地地做些光怪陆离的梦,内容无怪乎流浪、死亡、新生……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直到沈暮这个虚无缥缈的惊鸿一瞥的角色从虚幻来到现实,来到他的身边,那些荒诞的让他倍感困惑甚至困扰的昼与夜才被终结。
他已经很久没这样清醒地深陷梦中了,最重要的是这次画风完全不同,负责构筑梦境框架的他成了旁观者,而沈暮成了主角。
温若风联想到自家女友那神秘未知的身世。
他莫名地有点怕了,甚至开始脑洞大开地忧心,比如一觉醒来,现实里的沈暮也跟着变成了mini版怎么办?女友变女儿什么的,他光是想想,人就不好了。
他才19岁啊,难道就要当爹了吗?
嗯……以防万一,看来得找个时间,补一补关于新手奶爸带娃的108式了……
他胡思乱想着偏过脑袋,然后愣住了。
“暮暮,你怎么哭了……”
他下意识抬起手,想为对方拭去眼下湿漉漉的泪痕,却在指尖抚摸到对方脸颊的前一秒,骤然记起自己根本无法触碰到梦中所有角色的设定。
举高的手臂顿了顿,缓缓放下。
温若风视线顺着往下,终于注意到对方一直捧着的玻璃鱼缸,跟她人一样宽,里面除了新鲜溅上的几滴眼泪,空空如也。
他的目光又落到眼神冷漠的小孩身上,对方脸上真的看不出一丝悲伤亦或者崩溃的情绪,但泪珠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断地从眼眶里滚落。
温若风眸光微动。
他还是第一次见她哭,毕竟一般来说,只能是她让别人跪着痛哭流涕才对。
谁把她关在这?
这个伪装纯洁却不够纯粹的闭过室。
谁又杀死了她心爱的宠物?
这个多管闲事的自以为是的老古董。
温若风突如其来地走了神,颅内思绪不受控制地发散出去,自由莽撞,莫名其妙,比之前还要杂乱纷繁,等他意识到自己又在想入非非时,原本空置的右手又被他抬高了。
积攒在下颌的泪珠不堪承受,倏然坠落,滴溅在他手心——苦涩的、温热的、在蔓延,淋湿了他掌心的纹路。
原先在发呆的小孩眉头忽而蹙起,然后猛地仰首,锐利的目光直射向温若风。
温若风也是先怔了一下,他不确定地与对方对视了三秒,而后不可思议地睁大眼。
“你……!”
他想问对方怎么能看见他了,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一股难以抵抗的吸力就从背后袭来,将他迅速地拽离对方。
有黑色的阴影从后方强势地侵蚀而来。
他被流状的影子包裹住,眼睁睁看着mini版的沈暮光速退远,对方捧着鱼缸缓缓站起,望着他的小脸神色不辨,不过须臾便模糊在了耀眼的光芒中。
奇异的车厢变成了一个矩形的光斑。
他被呛了一下,难受地吐出了一串泡泡,求生的本能让他用力地挥舞四肢,奋力摆脱下坠的引力,向着光斑游去。
一只完美无瑕的手突破光斑,伸进这一片幽深的水域,他几乎不做思考地就抓住了它,下一瞬,整个人就像坑里的萝卜一样,被对方轻轻松松地拔出了深海。
哗啦啦一阵响动,水面波光粼粼。
他坐在浴缸里,大口喘着气,热水化作千万条小溪在光洁的皮肤上逆着光流动。
“你是人鱼吗?”
他听到了沈暮的声音。
“我……我不是啊……”
他恍惚着,撑开粘湿的睫毛,反应迟钝地将对方的问题咀嚼了一遍,然后一脸懵逼地回答对方。
秋玥望着目光呆滞的某人,眼眸眯起。
“既然不是,那你为什么要躺在浴缸底吹泡泡?”
温若风默了。
他也不知道啊,他就是想泡个澡,结果一不小心就睡着了,然后……
他抿了下唇,表情有点纠结。
“暮暮,我刚刚好像梦到你了……”
秋玥反应平平地哦了一声,转身走人,看起来对他的梦一点兴趣也无。
“是真的,暮暮!”
温若风麻溜地从浴缸里爬出来,随手扯了件浴袍披上,追着对方走出浴室。
两人停在了茶客厅。
秋玥将一柄半成品的长剑横握。
玉白的剑鞘,冰裂的暗纹,仅出鞘一寸,银雪的剑身便带出六瓣的冰晶,满室流辉。
温若风一边擦头发,一边打量起正在侃侃而谈的某人,对方今天没有再穿那条不合身的睡裙,破天荒地换上了亚麻的衬衫和马裤。
棉制的墨绿斗篷披在左肩,右肩别针固定,束腰的是棕色的革带,古铜花扣,塞满工具的腰包在一侧,金锤子和银凿子在另一侧。
“你觉得这把剑如何?”
温若风听到秋玥的提问,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到对方的侧脸上。
他率先看到了黄金的新月流苏,然后是别在鬓边的鹿角发饰,根部有鲜红的醋栗点缀与墨绿的三尖绿叶托底。
好像童话里的山野精灵……
“挺漂亮的。”
温若风喉结滚动了一下,面不改色地坐到对方身前的茶几上,指尖捏住对方腰间的一个橡果挂件,翻来覆去地把玩,时不时还轻轻拽一下,然后抬头瞄她一眼。
“是吗?”
钢管直的某人并没有很好地接收到他的暗示,还在沉浸式地碎碎念。
“那按你说的,这么漂亮的剑,应该给它取个什么样的好听的名字呢?”
温若风抛了半天媚眼,眼角都要抽筋了,结果就等来这一句。
他都表现得这么欲求不满了,她还要和他讨论这剑那剑的,他都马上欲/火焚身了,她还在那和他掰扯冷冰冰的剑有多漂亮!
他们明明都一个多月没见了诶!
他果然不该和她玩欲擒故纵!
“……雪霁春回待君归,嗯,不如就叫雪霁吧,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他唰地站起来。
“你要送给谁吗?”
“是的。”
笑得这么温柔,一看就是要干坏事了。
本来准备解她披风的温若风突然生出了点好奇:“是很重要的人吗?”
秋玥扬眉:“当然。”
以温若风对她的了解,每当对方露出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就知道她肯定在说反话。
“比我还重要?”
温若风能问出这句,纯粹是习惯使然,谁曾想秋玥竟然想都没想就嗯了一声。
温若风:“……”
他的怨念太有存在感,秋玥反应过来后,端正态度,伸出一根手指,严谨郑重地补充道:“你是不一样的重要。”
这一点都没有安慰到他。
温若风冷笑一声,劈手夺了她的剑,反手扔一边,然后推了她一下。
秋玥顺着力道坐在了沙发上,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她收了声,就这样安静坐着,用一种新奇的眼神看着对方,看着对方分开膝盖,压在沙发边沿,虚坐在她的双腿上。
“再给你一次机会。”
温若风捉着她的手,将它带进自己的浴袍内,肌肤相贴的一霎,她感受到了对方光滑紧致的皮肤与结实有弹性的肌肉,这是独属于年轻男性的肉/体诱惑。
沿着肌肉紧绷的腹部,一寸寸地熨贴往上,她年复一年的冰冷的掌心便逐渐地沾染上了他的体温,最后停在了他胸口的位置。
他紧紧地压着她的手。
那里有不可忽视的心跳和暧昧起伏。
秋玥一直很专注地望着他,凝视着那双与她相似却不尽相同的黑润眼眸,里面仿若有无数星光闪动,一切情愫毫无保留,炙热而浓烈。
“我和这把破剑的主人,说,谁重要?”
有点幼稚,但没办法,他就是超爱。
在喜欢的人面前,偶尔扮一扮弱智宝宝,撒一下娇,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
秋玥算是听明白了。
“如果你是在吃醋的话,没有必要,我和它除了些许恩怨外,并无更多的交集。”
完了又觉得自己描述得不够准确,又接了一句。
“事实上,那些恩怨与我也没有直接的关系,我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温若风点了点头,表示十分理解,而后俯下身,侧首在她唇上轻咬了一下。
“谁重要?”
“……”
低沉的嗓音通过胸膛的震动传递到了她的掌心,这次一点都不带犹豫的,秋玥立马回道。
“你。”
温若风嘴角勾了勾,又推了她一把,手劲不大,但秋玥向来对他有求必应,于是又顺着力道往后躺了下去,海藻般的黑发在身下仿佛整面裂开的玻璃。
常年25度的室温,真皮质感的沙发。
柔软、轻盈、舒适,她闭上眼,在细微的咬嗫攀至颈侧时,自然而然地睡了过去。
刚解开她腰带的某人:“???”
干瞪眼许久,温若风终于长吐了一口浊气,认命地从对方身上爬起来,跟老母亲一样,任劳任怨地将秋玥身上的披风、饰品以及工具包摘下,一一归纳好。
也怪他,忘了她的作息时间,竟然都快十二点了吗?温若风扫了眼钟表,动作轻柔地将熟睡的人打横抱起。
轻手轻脚的,没有发出任何噪音,他知道的,尽管平时秋玥都很纵容他,但她的起床气也不是一般的大,他是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了。
三分钟后,温若风捎了一部手机出来,这还是去年秋玥说要开花店,他给她买的,但其实除了和他视频外,几乎没见对方用过。
上面记录着几百通未接电话,均来自同一个陌生人——名字未知、归属地未知,他不想叫醒秋玥,打算自己拨回去,替她转告一下,结果打了几遍都被告知对方不在服务区内,暂时无法接通。
他正迷惑不解,恰好此时一条信息从屏幕上方弹了出来。
——老妈!
“?”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老妈是什么新潮的朋友之间的称呼吗?
他点进对方的主页,头像是一片黑色,ID就是刚刚那个打不通的手机号。
他指尖干脆地回复。
——她在睡觉。
对方回得也很快,是一串省略号,之后就再也没再输出了。
他以为对方懂他的意思,识趣消停了,谁知就在温若风把手机放下的那一刻,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突然炸了出来。
——你是谁!
——你是谁!
——你是谁!
……
跟病毒入侵似地刷屏,温若风松手,手机掉落在地板,对方还在不断地发消息,拉黑不好使,关机键也失灵了,下拉的速度都把文字变成黑色的乱码条了。
温若风蹲下身,对着发神经的手机陷入沉思,想着要不要把它砸了得了,也不知是不是对面也感受到了他极度鄙夷的内心,在复制了2000多条废话后,终于停手了。
叮咚一声。
一张以海景沙滩为背景的照片被对方发送过来,温若风低头,然后就看到了两只张大嘴、头挨头、“盯”着他死劲瞧的大鸟半身照。
灰色的羽毛,黑色的大嘴,应该是某种海雕。
温若风默了默。
为什么这神经病要给他发海雕的照片?
算了,不管他了。
他捡起手机,找了个离主卧最远的卫浴,打开水龙头将洗手盆灌满,然后将重新开始刷屏的手机扔进去,最后锁好门窗。
啊~终于安静了~
他仰躺在沙发上,是之前秋玥睡着的地方,还残留着微甜的熏香味。
暗香萦绕,他忽然忆起些陈年旧事,忍不住翻了个身,指尖心不在焉地从上面轻轻划过,而后在某一瞬间陡然惊醒过来。
温若风直起身,将那个鲸头鹳的抱枕掀开,底下有一本压着的书籍,好像是奇玉经常阅读的那本据说非常浮夸狗血的小说。
封面花里胡哨的,名字还被划掉了。
他不以为意地翻开第一页,想欣赏欣赏这部小说到底有多狗血,可惜有些东西完全不想如他所愿。
一只属于人类的手猛地从版心位置钻了出来,直取他的面门,皮肤焦黑、皲裂、浮起,露出里面殷红的内里,带着一股烤肉糊味。
温若风瞳孔地震,心脏差点被对方吓停,这次连尖叫步骤都省了,秒起身,秒将书狠狠掼在地上,疯狂地用脚踩。
踩了几十脚还不够,他又从旁边捞张折叠椅子,面目狰狞地对着那个试图从书里爬出来的丧尸砰砰砰地砸了将近一百下。
“你给我——回去!”
凌晨三点,满地狼藉的茶客厅。
脏兮兮的满是脚印的小说被一条坚韧皮绳狂绕了100圈封印了,温若风大口喘着气,浑身汗地放下灭火器,两条胳膊酸得都没有知觉了。
今晚真是糟透了!
越想越气,他低咒一声,飞起一脚,用一个抛物线将那本小说踢进了垃圾桶。
咚!
* *
体育馆二楼,洗完手刚准备回去打球的叶子身形忽地定住,面色凝重地转过头。
错觉吗?她刚才好像听到了尖锐的辱骂声和巨响的耳光声,就是从女厕传出来的。
不对……原来女厕还有别人吗?
叶子大步走回去,一下推开虚掩的女厕门。
很好,猜想中的霸凌场景并没有出现。
她身心松懈下来,绕开一地的积水,将倒在地上的几个水桶和拖把摆正。
就在这时,一滴液体落入了积水中,她嗅到了奇怪的味道。
叶子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向左手最里的隔间,那边原本用于遮挡的隔间门正在缓缓打开,发出“吱——”的声响。
“有人吗?”
她转过身,歪着头,踩着瓷砖地上点点滴滴的水渍,走到那个隔间门口,然后一愣。
“你还好吗?”
她飞快脱下外套,递进了隔间。
体育馆二楼,打完几轮羽毛球、坐在长椅上休息的方晴左等右等,还是没等到半途去方便的好闺蜜归来。
她心中泛起淡淡焦躁,甚至心神不宁起来,以为对方出什么事了,保温杯一搁,背包一勾,就要去女厕找人。
而让方晴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这座向来平静和谐的体育馆里,竟然会遇到这种令她终生难忘的可怖场景。
“叶子!”
方晴跑动的步伐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女厕门口,脸色震惊。
血,好多血,点点滴滴的,好多凝固的血斑。
不知道谁的羽绒服被剪烂了,稀稀拉拉的碎布和纯白的羽绒,就这样零零碎碎地混杂在这些斑斑血迹里。
她第一反应是庆幸,因为她清楚地记得叶子今天穿的是一条粉色的毛呢大衣,那流这么多血的人就不是她,可很快的,她高高提起的心又蓦地一沉。
“叶子!”
没有人回应她。
她白着脸,沿着类似拖痕的血色之路,一步一步走进去,然后看到她心心念念的人。
对方就站在最后一个隔间门口,踩在从隔间里漫延而出的血泊中,眉眼弯着,用着一如既往温和的腔调,对着门内说话,似乎与里面的人相谈甚欢。
方晴呼吸一窒。
她大概是意识到什么了,一瞬间背上冷汗淋漓,只能死死咬着唇,从背包里摸出备用的手机。
刺鼻的血腥味与氨水味充斥鼻腔。
她捂住口鼻,被逼出的泪水在眼眶打转,龟速地靠近还在自言自语的某人,嗓音有点抖,发凉的手指紧紧攥住了对方袖口。
叶子这次终于停止了说话,像是才听到方晴的呼唤一样,神色诧异地转过脸。
“方晴,你怎么也来了?”
“我……”
方晴头皮发麻,本想强迫自己直视对方,绝不乱瞟,但很不幸,她还是克制不住颤抖的本能,从眼角余光瞥到了隔间里的惨状。
那个红通通的东西就坐在马桶上,“它”在看着她,看着她!不是叶子,是她!
方晴瞳仁一刹那放大,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恐惧,抓着手机,撞到了后面的隔间门,从喉咙里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
下午课散,明溪中学拉起了警戒线。
仲明跟着刑警调查小组和技术人员来到现场,身边依旧是她的老搭档。
这次案子很特殊,死者是方家的一个合作伙伴的独生子,更巧的是这次命案其中一个目击证人还是她的亲生女儿。
“初步鉴定是自杀。”
搭档将一把血淋淋的剪刀装进袋子。
“用剪刀把自己一刀一刀弄成这样,那这孩子的忍痛能力还真是超乎常人。”
仲明看着那具被利器划得皮肤稀巴烂的尸体,眼神很冷,带着淡淡的嘲讽。
她不太能接受自杀这个可能,但没有证据。
想起之前那起更诡异的分尸悬案,她没等搭档开口,眉头一皱,跟着抬尸体的队伍,走了出去。
“妈!!”
在体育馆门口做笔录的方晴一看到仲明就红着眼睛,扑到了她怀里,止不住地号啕大哭。
她心疼地抱住对方:“没事了,妈在呢,不怕。”
与此同时,另一辆警车内,刚给叶子做完笔录的某个同事朝她走来,神色一言难尽。
“阿明,我这边遇到了点问题。”
仲明下意识看向还坐在警车内的叶子,对方正一脸茫然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身上披着同事的夹克外套。
叶怀的女儿……
竟然又是熟人吗?
同事一脸严肃:“我想那位女生现在非常需要接受一些正规的心理辅导,她……”
似乎觉得这种事不宜在公共场所大谈特谈,他犹豫了一下,附身到仲明耳畔低语一番。
参照走廊监控,这个叫叶子的女生是在死者死亡将近两个小时后才进的女厕,对方却信誓旦旦地说,她见到的是活人,之所以去而复返并在女厕停留那么久,是因为死者当时一直在哭,所以就安慰了一下对方。
仲明目光从叶子身上收回,无声投向同事,同事无奈一笑:“……字无遗漏好吧,所以我才说她需要心理治疗。”
方晴离两人近,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由打了个冷战,仲明感受到了,拍了拍她的背。
“我知道,你先带她离开吧。”
叶子就这样被带离了现场,临走之时,又似有所感般地回眸望去。
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她看到了窝在仲明怀里的方晴,对方和她对视了一秒就抿着唇,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从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和方晴之间,有些东西已经悄然而变,再也回不去了。
就像两条笔直的不断靠近的线,她们在高一这年抵达了命运交错的节点,再往后,剩下的只有渐行渐远这一个结局。
……
“死的是你好友?”
“是方晴的,和我其实不太熟。”
晚上叶子把自己关房间里,题刷一半,闷闷不乐地把笔扔了。
她现在不用进食,奇玉也就不用做饭,空下来的时间,闲着也是闲着,就热心地充当了她的情感树洞与顾问。
“这种事不会只有一次的,习惯就好。”
奇玉趴在她的笔记本电脑上,揣着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叶子却当场怔住了。
“你的意思是……不对,奇玉你是知道些什么吗?”
自从死而复生以来,她总觉得自己的人生像一只夭折的幼蝶,一层又一层的茧困住了她,让她永远无法接触想要了解或者本该了解的真相。
她急切起来,妄图在奇玉那找出对应的答案,对此,奇玉相当耿直。
“我知道,但我不能告诉你。”
“因为你会受到惩罚吗?”
叶子脑海里蓦然浮现出秋玥的身影,以及当初那些讳莫如深的对话。
奇玉眸光微闪。
“不是我,是很多很多其他的无关的路人。”
叶子垂眸。
“这样嘛?”
半晌,她说:“我明白了。”
……
午夜时分,床上的人早已沉沉睡去。
趴在床边的奇玉撑开了眼皮。
夜风呼啸,有玻璃的振动声窸窣作祟。
奇玉跳上窗台,望了眼大雪纷飞的户外,街道、街灯、成排停放的私家车,都覆上了一层冬夜之雪,肉眼可见之处,比冷色的灯光还要皎洁三分。
它扫了眼空荡荡的长街,目光落在正前方那栋楼上,盯着那扇与叶子房间正对的漆黑窗户片刻,缓缓收了回来,然后将无故半开的窗帘全部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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