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艳阳高照，四方宗门前已站满了等飞舟的弟子。
任清商就在这群弟子中间，因为苍映之身上有妖气，她害怕有被缚妖阵察觉风险，不敢将她放出来，只好叫她幻成兽形藏到芥子珠内。
朝她走来的少女叫宋从南，她背着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包袱，一脸生无可恋。任清商惊讶地瞧去，就见她眼睛下挂着的两条乌青。
宋从南死气沉沉地和她对视一眼，道了声：“早。”
任清商：“不早了，已经巳时三刻了。”
宋从南乐呵一笑，把肩上扛的包袱往地上一放，就着包袱当屁垫坐下来。四周都围着人，空气更加稀薄，宋从南把手当成扇子给自己扇风：“热死了，这破地儿，要是有个空调就好了。”
这话任清商听过不下十遍，宋从南和她说过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又绘声绘色地给她描绘那个世界是何等模样，她口中的空调也是那个世界的产物之一。
虽然任清商没见过空调，但她知道凝冰术也是可以降温的，便道：“叫你平时惰于修炼，但凡学个简单的凝冰术今日都不至于叫苦。”
“你们怎么会懂我这种学渣的痛苦……”宋从南手捂着脸，叫苦道：“别说术法了……我这两天已经被师父折磨疯了，早知当时就和你们一块进思过崖了！他让我背剑诀，我背不出来，他就克扣我的饭食！还不让我睡觉！你看看我这黑眼圈，都已经挂到这里来了！”
“紫微师叔也是为你好。”任清商似笑非笑地摇头。
“不是不是！”宋从南刹那回头，疯狂朝她摆手，然后示意她弯腰附耳过来，小声道：“我怀疑是我之前发明的【防出轨道契2.0版】惹的祸。”
“和这个有什么关系？”任清商疑惑。
“师父他用我发明的【道侣契2.0防出轨版】发现师娘半夜约见四方宗的年轻弟子，伤心了好久。”
任清商讶然：“你可真是把师叔母坑惨了……”
“别提了……”宋从南拖着下巴，肠子都悔青了：“哎，我要是知道会有这些事，说什么都不会把那个推给师父。如今我倒是没好日子过了。”
“看到没？”宋从南拍了拍屁股底下坐的包袱，“各式各样的修炼秘籍，师父让我去云慈学宫学习也别忘了修炼。他让我每晚用玉简开直播背剑诀，他来监督我。”
乾坤袋的容量和修为挂钩，修为越高，乾坤袋的容量越大。宋从南炼气三阶，乾坤袋能装的东西本就少得可怜，她师父仍然把她乾坤袋没收了，让她背着一个沉甸甸的麻袋上学。美其名曰：强健体魄。
宋从南又命苦地叹口气，她当时在修真界搞直播是为了赚钱，却没想到现在居然变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本以为任清商会安慰她两句，不料她点头拍了拍宋从南的肩，十分认同紫微道君的做法：“我也觉得你该好好修炼了，此次去云慈学宫学习只有半个月的时间，紧接着就要进灵溪水境。不好好修炼到时候若碰到魔物都来不及逃跑。”
“这不是有你嘛～”宋从南抱着她的手臂紧贴，娇声道。
任清商无奈摇头：“你炼气我筑基，半斤八两，到时候不一起被砍成臊子就行了。”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天空突现一道耀眼的橙光。有弟子大喊：“飞舟来了！”
任清商和宋从南前后上了飞舟。
四方宗离云慈学宫不算太远，约莫半个时辰飞舟就落地云慈学宫。
放眼望去，宫门由洁白无瑕的白玉砌成，上刻“问道”，宫门两侧各立一根白玉长柱，分别刻“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就在汝心头”的灵纹楹联。学宫依山而建，进门要登九十九阶“登闻梯”，才能抵达学宫内里。
任清商十六岁便来过云慈学宫求学，所以知这“登闻梯”不似表面那般简单，为考验求学者心性，每一阶都暗藏玄机。踏阶者需抗住问心幻阵的考验，每一步都会窥见内心深处的痛苦。
宋从南看着自脚底延伸到云端的玉阶，霎时傻眼。
这么长！她还背着这么重的书！造孽啊！
已经有弟子陆陆续续上去了，任清商把宋从南背上的麻袋收入乾坤袋里，催促她：“快走吧。一会若是在玉阶上看到什么痛苦的幻想，一定要忍住别停下，把九十九道‘登闻梯’走完。”
“好嘞！”宋从南应下。
玉阶每一级都泛着清冷的光，任清商拾级而上。刚开始头只是轻微的眩晕，越往上，那股晕感越重，逐渐转化成一种撕裂感，大脑似被撕开，各种杂念都一股脑地涌入。
恍惚间，她看到了之前梦中的场景，冰天雪地里，白狐裘、银白色的身影……
画面一转，又看到一处黢黑幽静的洞穴，那是她幼时修炼的霓光洞。
“跪下！”任鸿羽声色俱厉。七岁的任清商抽涕着，不敢反抗，听话地跪下来。地面嶙峋，碎石粒印在她的膝盖上，她想挪一点位置。
不料这个小举动被任鸿羽精准捕捉到，他更脸色更加冰冷，直接祭出雀骨抽在任清商单薄瘦弱的背上，血淋淋的伤口刹那间显现。他怒吼：“我让你动了吗！”
任清商被这一鞭抽趴下，她痛苦地痉挛，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她哭着求饶：“父亲……我错了父亲……好痛……”
任鸿羽非但不住手，反而变本加厉又抽了她五鞭：“连个剑诀也背不好！难怪七岁了还是个炼气一阶！你母亲是怎么能生出你这种废物！”
“啊！”任清商泪水糊了满面，她指甲紧紧抓着地上的泥土，细小的石粒嵌入指甲盖里。全身似散架般动弹不得，鞭子一下又一下落到她身上，她哭得撕心裂肺：“女儿天资平平，惹父亲不快，女儿如今知错了，今后一定不会了……”
“你这种废物！就应该去死！”
收了雀骨鞭，他又一脚踹过去。只听“咯噔”一声，任清商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手臂的骨头硬生生被折断了，她面色苍白，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
任清商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观望着这一幕，打破幻阵的最好办法就是杀了让她痛苦的人，倘若十六岁来云慈学宫的任清商在把陨星捅向任鸿羽时，还在提心吊胆。那么现在的她已经可以做到面无改色地做这件事了。
手起刀落，待看见任鸿羽那不可置信的眼神时，幻阵猝然消失。
九十九阶玉阶走完，任清商到达云慈学宫真正的大门。
她一上来，宋从南就小跑过来，问道：“你怎么用了这么长的时间？下面都没人了。”
任清商抬眸环顾大门前站定乌泱泱的弟子，知道自己已经落后许多了。她回头往下望了眼方才走过的玉阶，刚好看到一个青色人影，便指道：“喏，这不还有一个吗？”
嘈杂的人声此起彼伏。
见弟子们心神不宁，云慈学宫的长老——一个留着白花花长须的老头，他眉头一皱，用灵力敲击中央搁置的玉磬。
“铿——”
一声清脆的蕴含灵力的钟磬声扫过众弟子的灵台，杂念俱净，他们都识趣地闭嘴。
“还有没上来的人吗？”老头摸着长须，声音不威自怒。
“我我我！”
少年干净利落的声音传来，众人纷纷侧目看去。封思白身着青衣，头发用一根绿色的发带束成高马尾，腰带也是绿色的，上面镶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珠玉，衬得腰身精瘦。
“长老……还有我……”封思白双手扶膝，喘着粗气道。
最后几级台阶他是跑上来的。
他本想着坐四方宗的飞舟来的，结果起晚了也没人叫他，待他醒时，飞舟都走有一刻了，他只好御剑飞过来。
长老也没责骂，只问他：“‘登闻梯’上还有人吗？”
“还有一个，”封思白比了个一的手势，他歇了会儿，顺好气才回答：“明心真君还在下面。”
人群中又涌起一阵骚动。
弟子甲：“明心真君？就是当年剑道第一的那位吗？”
弟子乙：“是他是他，不过听说绞魔大战时他的筋脉都被魔物挑断，之后金丹破碎，修为尽失，彻底沦为废人了。”
弟子丙不解：“都沦为废人了，还来云慈学宫求学吗？灵溪水境虽然难得，但也不能不要命吧？”
弟子乙睨他一眼，嘲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前几日才听说这明心真君灵台已经修补好了，已经可以重新修炼了，而且以前的修为尚在，就是还在恢复期……”
“这还能恢复？！”弟子丙震惊：“我看古籍上不是说，一旦金丹破碎，除了等死别无他法吗……”
“人家可是明心真君，曾经的剑道第一。”
老头又皱眉敲击了一下玉磬，底下的弟子才安静下来。他一挥衣袖，“登闻梯”上的景象就立即呈现出来。
众人齐齐看去，就见影相里停在台阶上的纪添雪，他眉头紧蹙，似乎极为痛苦。有眼尖的弟子数了数他走过的台阶，然后瞪大眼睛咂舌：“九十九级台阶，明心真君才走了九级……”
到底是看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才会将他绊住脚。
任清商心里想着。
“咳咳咳！”老头清了清嗓子，又一挥袖，那影相顿时消失。他道：“既然这位小友还差的多，就暂且不等了。老夫不耽误各位小友的时间，都上前来登记吧！”
此行人数众多，各大宗门的弟子以及远道而来的散修。云慈学宫没有太多的寝舍，只好每四人分配到一间，道侣则是两人一间。
登记完后，任清商拿着云慈学宫的木牌，和旁边拉着脸的封思白目光交汇。
“你睡地上！/你睡地上！”两人同时开口。
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出自于 宋·吴承恩《乌巢禅师偈子》 修行不必向外寻求，灵山（佛性）就在每个人自己心中[摸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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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云慈学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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