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赵时未猜测他应该在确认屏幕上的名字。
间隔的时间略有些长,未免尴尬,赵时未清咳一声,说:“你找葛冰有急事吗?他还在睡。”
嘭的一声响,对面似乎打翻了什么东西,同时,贺庚激动的声音响起:“赵时未!”
“啊?”这热情来得措手不及,赵时未只得答道,“是我,怎么了?”
“你,你……”贺庚的音量陡然升高,“不枉我量身定制的攻略,哈哈哈哈,你小子终于开窍了!”
时隔多年,破音法王功力不减,赵时未被炸得耳朵疼。电话拿得远,后面的话也听得含含糊糊,贺庚桀桀桀的笑声堪比电视剧一朝得势的恶毒反派,回荡在身边久久不散。
赵时未有些后悔接这个电话,他只想快点结束把厨房那一堆垃圾收拾了,于是在等贺庚嚎叫过后他礼貌地再次询问:“你有什么要带给葛冰的话吗?等他醒了我跟他说。”
“嗯,本来想着和他再商量一下……”贺庚嘀嘀咕咕了半天,最后冒出了一句,“有你在他身边我就放心了,祝你们幸福啊哈哈哈哈哈哈~”
说完就火速挂了电话,像是贺庚恨不得用四条腿跑走。
这都什么有的没的……
赵时未正准备把手机放回原位,却无意瞥到了屏幕上的照片。
图片有点糊,但赵时未还是第一时间认了出来——是他和葛冰,两人都穿着学士服,葛冰笑得灿烂,露出尖尖的虎牙,而在葛冰身边的他也微笑着。
只是,赵时未记得毕业时并没有和葛冰单独拍过合照。
这照片是哪里来的?
身后突然传来一点响动,赵时未回头,就看见手机的主人正站在他的背后。
被人当面抓包偷看手机是件很社死的事情,赵时未连忙把手机递给葛冰,摸了摸鼻子解释:“刚才是贺庚突然打了个电话过来……”
葛冰却没有接过手机,而是伸直了手臂——他像抱玩具熊那样抱住了赵时未,声音带着晨起的嘶哑:“我好冷,好饿。”
赵时未的手还伸着,人已经原地石化。
哎,本来想着室友睡一觉就能恢复正常,没想到还是他天真了,今天这个精神科的号看来非挂不可。
“你先放开我。”赵时未绞尽脑汁找理由,试图将氛围净化得清清白白,“头还疼不疼?”
埋在他肩膀的葛冰猝不及防抬头,赵时未感到清浅的呼吸打在自己的嘴唇。
“我疼。”葛冰看着他的眼睛,接着补充,“叫我主人。”
这两句话看似没有丝毫关联,但却还是让赵时未屈服了,一回生二回熟,他稍微结巴了一下便流利地回答:“好……主人,你送开我,外卖应该快到了。”
葛冰的瞳孔在光下是巧克力色,睫毛长长的,看上去很脆弱。估计是听出了赵时未的敷衍,他抿嘴,倔强地说:“我不。”
换做是之前的葛冰,赵时未早挠他咯吱窝了,但眼下室友状态不佳,像个风吹就能倒的纸人,赵时未终究无法硬来,只能叹气:“抱抱抱,你从背后抱我,这样我没法干活。”
葛冰见好就收,围绕赵时未转了180°,牢牢抱住他的腰。
赵时未觉得自己像只带崽的树袋熊。
带他拖着这个巨型幼崽吃力地把过期食品收拾完成后,外卖终于到了。
在外卖员好奇的注视下,赵时未面无表情地接过袋子:“谢谢。”
他身后的葛冰探出头,有样学样:“谢谢。”
关门的瞬间,赵时未好像听见了外卖员的“窝草基佬”。
算了,他已经不想解释了。
把粥和包子放在桌上,葛冰似乎被食物的香气吸引,主动放开了他。赵时未转身去拿包餐巾纸的功夫,就听见葛冰的惊呼。
他冲过去,看到葛冰不停地用手掌扇风,一摊仍冒着热气的粥洒在桌上。
哗哗的流水声充斥在耳边,赵时未看了一眼,被冷水冲了许久后,葛冰的手已经没那么红了。
“葛冰,你到底怎么了呢?”赵时未看着茫然站在原地,任由他牵着手冲水的室友,心中难以言表的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明明昨天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变成了个智障?”
赵时未自认为和葛冰做了四年大学同学加室友,毕业后又同住了两年,已经算得上足够了解这个人,而现在,他却觉得他看不懂了。
眼前人的外表和过去六年那个开朗爱笑的青年别无二致,但眼神却清澈得像个未经世事的孩童。
葛冰像是听出了这不是什么好话,略带怒意地反驳道:“我不是智障。”
他理直气壮的看着赵时未,翻转手掌扣住对方:“我是哥布林,是你的主人啊。”
赵时未决定马上给他挂个精神科的号。
等回到餐桌,粥已经由烫变温,赵时未拿起勺子,余光发现葛冰一直在看他,学着他拿餐具的样子,颤颤巍巍的舀起一勺粥往嘴里送。
得,这精神病发作的还挺厉害,葛冰都变回原始人了。
赵时未想起贺庚那通语焉不详的电话,随口问道:“你还记得贺庚吗?”
葛冰心满意足地将粥吞下:“记得。”
“是个喜欢嗷呜乱叫的猩猩巫师。”
赵时未被呛得咳嗽。
他不死心地问:“那我是谁?”
葛冰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赵时未的脸。
赵时未在这么专注的目光下,居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你是……”葛冰似乎在思考着合适的词语,语速很慢,“你是穿着盔甲,闪闪发光的骑士。”
赵时未对此并不满意:“什么骑士,一点都不霸气,你童话故事看多了吧,我觉得还是远古巨龙更帅一点。”
被质疑的葛冰有些生气,眉头皱得紧紧的,低头喝粥。
赵时未却被勾起了好奇心,戳戳他的手臂:“哎,那你们哥布林又是什么?”
葛冰被他戳了三四下,几乎埋进碗里的头终于抬起来,脸上沾了粒煮开花的米,说话却恶声恶气:“我很厉害的,你别想离开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葛冰会生气,但在赵时未讨好的“主人”和一杯热腾腾的甜牛奶攻势下,葛冰总算情绪恢复稳定,半躺在沙发上发呆。
赵时未在首页随机选了个《花园宝宝》,趁葛冰惬意观看时火速打开附近医院的小程序,还好今天是工作日,号量充足,他直接挂了个最贵的副主任医师,时间在一小时后。
还没看够就要出门了,葛冰很不情愿,对赵时未叫他去换衣服的话也装聋作哑,可穿着一件大T恤出门实在有伤风化,赵时未不得不再次进入葛冰那堪比废墟的房间,从衣柜里挑了件休闲裤出来。
在客厅穿裤子的行为被喝止了,看见葛冰毫不避嫌地露出白花花的大腿,赵时未更是像个绝望主妇般大喊——
“去房间换,还有,找条裤衩!”
只是自认为变异成哥布林的室友似乎并不能适应人类的服装,赵时未转身看见两个明晃晃的大口袋堂而皇之地被室友穿在正面,差点两眼一黑晕过去。
最后好歹是把穿反的裤子又换了回来,可惜在出门时又遭到了葛冰的强烈抵抗。
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还是不容小觑的,赵时未叫主人都没用,他看着坐在地上扒着门框的葛冰,气喘吁吁:“呼——主人啊,你就跟我去趟医院吧,之后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葛冰忽然说:“我想去那里面。”
赵时未双手叉腰,擦了擦额角的汗:“哪里面?”
葛冰伸手指向刚才电视的方向。
赵时未思索片刻,爽快答应:“好了好了,等下带你去公园。”
或许是得到了承诺,也可能是刚才的耍赖耗尽了力气,葛冰顺从地跟着赵时未走了。
等二人在医院门口下车,葛冰这才发现又回到了昨晚那个充满不祥气息的地方,赵时未眼疾手快,见他要往车里缩,一把就薅了出来:“马上就好,等看过医生就带你去公园玩,听话!”
见葛冰仍想往外跑,赵时未闭了闭眼,附在他耳边,破釜沉舟地小声道:“主人,我向你保证,等会儿就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你能不能信我一回?”
葛冰看上去害怕极了,身体抖个不停,赵时未只能半拖半抱地把人把医院里拽。
人来人往的医院,他们这种黏糊的姿势自然吸引了很多目光,但聚集在这里的人大都心情都十分焦灼,因此许多人只是古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就移开了视线,让赵时未松了口气。
葛冰被拖进来后像是知道自己躲不过了,见赵时未累得脸红气喘,他像是终于良心发现,松了力气,沉默地跟在赵时未背后走。
终于到了诊室门口,两人找了空位坐下,赵时未看他这样子,原本心头聚集的火气也散了,甚至生出些骗人的内疚,小声地又把刚才在医院门口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葛冰看着地板不说话。
大概是真怕医院吧,赵时未心想,之前读大学的时候葛冰得了重感冒,高烧不退,声音也嘶哑说不出话,就这样也不肯去医院,愣是靠着赵时未给他买的感冒药撑了过去。
虽然现在性格变了,但一些基本的习惯还是没变。
门口的显示屏很快出现了葛冰的名字,赵时未站起来:“走,我们进去。”
葛冰像个霜打了的茄子,十分缓慢地站起来,又百分缓慢地迈开步子。
赵时未进来了几秒都没见葛冰跟来,不得已又出去把这位事到临头仍做缩头乌龟的病人拖进了诊室。
医生看了他们俩好几眼。
看样子葛冰并不打算说话,赵时未便充当了葛冰的临时发言人,绘声绘色地将室友不对劲的地方说了个遍,当然,为了维持他珍贵的男人自尊心,赵时未将“主人”一词隐去不谈。
医生一边听,一边在病历本上随手记录,赵时未伸长脖子,却看不懂本子上的字。
“好了。”医生扶了扶眼镜,淡定地说,“你先出去,让我和患者谈一谈。”
赵时未有些担心,但看医生不容置疑的态度,还是决定先行回避,出门前,葛冰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赵时未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感觉,好像是挺伤心的吧,连带着让他都有些难过起来,于是他鬼使神差地伸手避开伤口,轻轻摸了摸葛冰的头发,说:“别怕,我就在外面呢。”
等那道门合上,赵时未本想掏出手机随便看点什么打发时间,却发现满屏幕的字他一个也看不进去。
其实室友除了智商有些退化,性格变安静了些,加上会说点莫名其妙的话,好像也没什么很大问题,刚才他抖得那么厉害,是赵时未六年来都从没见过的样子,现在把他一个人留在诊室和医生接触,赵时未都不知道他会怕成什么样。
赵时未的脑海不禁浮现出以前看过的电影里,主角带上全是电线的头盔,穿白大褂的科研人员按下开关,主角疯狂抽搐的场景。
一想到葛冰可能会遭受这些,赵时未如坐针毡,终究打定主意站起来,蹑手蹑脚地把耳朵贴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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