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班前包里水打翻了，我急着把重要文件捞出来，卡包往抽屉里一放就忘了带走了。”游老师感激地说，“谢谢你啊小陈，还好有你在。”
“应该的，不是什么大事。”陈述是在医院门口见到的游老师，他上下看了一圈，确认有事的不是游老师后，神色略微放松了些。
至于游老师是为什么请了假来医院，陈述觉得这是她的私事，帮忙把东西送到就行了，其它的游老师不愿意说，就不是他该去问的。
所以陈述本来想打个招呼就走的，可是游老师皱了皱眉，欲言又止，而后才勉强地笑了下：“真不好意思麻烦你这一趟，改日请你吃饭。”
陈述犹豫了一下，问：“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我今天没什么别的事。”
能让游老师这样心直口快的热心肠，脸上出现犹豫不决的为难表情，陈述觉得她遇到的一定不是什么普通的事情。
游老师抿了下唇，又纠结了两秒，才叹口气说：“我儿子他出了车祸……我丈夫人在外地出差，这会儿正在回来的路上，s市就我一个人，医院这边各种手续、警察那边调查车祸的流程我都不太清楚，你要是那个……能不能……”
无论是以女性身份白手起家，叱咤一方商界，还是在鼎盛时期激流勇退，一心追逐梦想……游老师的履历都彰显着她与众不同的能力。可是很少有人能同时兼顾工作和生活能力，这些看病章程等日常琐事，平日里都是游老师丈夫做的，她一窍不通。
她的确很需要陈述的帮助，可游老师从年轻的时候就不习惯于求人，而她又觉得陈述给自己送东西已经是对她非常大的帮助了，不该为她生活知识的缺陷再额外耗费时间，因此这样求助的话语，游老师吐得很是艰难。
正当她准备放弃的时候，陈述说：“好。”
游老师愣了下。
她很喜欢陈述这样踏实稳重的年轻人，但这半年的相处下来，她也感受到陈述是个有问必答、踏实肯干的年轻人，但除此以外很少会主动管闲事——与她自己很不一样。她尊重陈述的性格和处事方法，也因此在当下这个时刻，没有对陈述会给什么正面回应做出期待。
没想到他答得一点迟疑都没有。
游老师眼睛亮了亮，难道陈述对医院非常熟悉，所以在自己的舒适区内，愿意给她指点下困惑？
可是这样小的年纪，对医院熟悉可不一定是桩好事。想到这里，游老师投向陈述的目光，又不免带了些长辈的慈爱和怜悯。
“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医生让我先去住院部办入院手续，还要去签一些字，你……”
“那您拿着证件先去签字吧，我去办手续。”
陈述接过游老师手上的一堆单据：“这些吗？”
游老师有种突然找到主心骨的感慨，眼眶都红了：“是。”
陈述拿着东西转身就走。
“那个，小陈！”游老师在背后喊住他，“那个是急诊，不办手续的，住院部好像在后面。”
“喔。”陈述换了个方向，像是辆被人遥控的小车。走出去两步却又停下，指着远处的指示牌，对踟蹰着没有离开的游老师问：“急诊和门诊是不同的吗？”
“……”
游老师没想到这世上有比自己还不熟悉医院的人，但见陈述一脸坦然，没有任何慌乱无措的样子，就还是由他去了。
反正换作她自己上，也一样是边问边找而已。
这的确是陈述第一次来医院，他从记事起就没生过病，学校里又从来没一门课教过大家挂号看病付钱是个什么流程。不懂这些在他看来没什么不妥，到处是人，开口问了再照做就是了。
只是医院的各种流程和路线复杂程度还是超出了陈述的想象，等他一个个排完队，做完游老师交代的事情，游老师那边早已接了他儿子回到普通病房，坐下休息了。
陈述找到他们的时候，游老师已经倒好热水，剥完两个橙子，一个掰成小块给自己儿子，另一个整整齐齐放着等陈述来吃。
而她本人正插着腰，恨铁不成钢地数落着儿子：“我就说那车有问题吧？五十万你正儿八经买辆车不行吗？非要弄什么二手跑车！这次车祸还算轻的，躺几个月就算了，但凡严重点，你辈子还跑得起来吗？”
“妈，妈，你喝口水歇歇，骂得不累吗？诶，这哥哥好俊，是你说的那个陈老师吗？”
这人脸上被纱布缠得和木乃伊似的，只留了鼻孔嘴巴，以及一只眼睛上绿豆大点地方的空隙，陈述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一边诚恳求饶，一边及时看到自己出现在病房门口并且出声招呼的。
游老师忙愧疚地迎上来，先是表达了感谢，然后没好气地介绍起自己儿子：“许知峰，喊人。”
“小陈老师好，谢谢小陈老师。”
陈述没见过游老师的儿子，从前只知道是个比自己小几岁，还没毕业的硕士。大概是将陈述划到了自己人的行列，游老师说起儿子的时候从不嘴下留情，时不时就将儿子做过的蠢事抖到陈述面前。所以陈述脑补的游老师儿子，和还在青春期的小孩儿没什么差别。这会儿看着一个几乎躺不下病床的大高个，陈述有点难把他和心中的小孩儿形象对上号。
陈述轻轻点了下头，想问游老师还有没有事要做。可刚要开口，那边许知峰就又扯着被封住半边的嘴，含含糊糊说起话来：“妈，你把我手机拿来，我把车祸发生的位置给大师发过去，刚刚挂水没来得及。”
“你又和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打交道了，什么大师？去车祸地方做什么？”一边数落着，游老师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你不是说刹车失灵撞树了吗？有什么好去现场看的。”
“这是真大师，一个道长，网上好多人传他的故事呢，我托了朋友的朋友找关系特地请他来帮我看车有没有什么毛病的，谁想人还没到我就躺这儿了，也好，反正钱都出了正好帮我去去晦气……诶，大师说他已经来医院了。”
大师，道长。
两个关键词成功让陈述额角青筋跳了跳。
这两年玄学风起，出来招摇撞骗的人怎么这么多，哪儿都能让他碰着半仙道长大师之流。
游老师脸也黑了两度，训他：“什么晦气，你受这伤纯粹是为自己贪小便宜买的单，别硬往神神鬼鬼的东西上扯，再乱花钱我们停了你的信用卡。临近毕业了，好好找个公司实习去，少整有的没的。”
那边许知峰软了嗓子，试图用撒娇的语气让游老师相信他没胡说八道，请来的道士确实大有来头。
陈述觉得这里看起来没自己什么事了，就想和游老师打个招呼离开。
才走上前一步，就被游老师托住手腕制止，说：“你不爱信我，听听陈老师怎么说。人家专业就是研究易学的，他能不比你那些道听途说来得靠谱？”
陈述：“……”
他感觉到许知峰那严严实实的纱布底下，透出一道憧憬的视线。
“陈老师，玄学并不都是假的对吧？”
陈述沉默了会儿，无奈道：“我研究的是易学，不是玄学。”
“没啥区别吧？陈老师，你快说说嘛，世界上那么多能被玄门诸家道士们算出来的事情，总不可能都是巧合。”
陈述有些受不了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还高大结实的男生，用带着波浪号尾调的语气向他求助，便开口：“玄学本质上是一种大数据，样本多了有迹可循，配上模棱两可或者故弄玄虚的话语，总能营造出一种所谓‘算出来’的假象。”
许知峰口中念叨的玄门诸派道士“光辉事迹”，有些名气太大，陈述偶然听过。可不管怎么看，都是些被美化过的巧合。
游老师瞪了一眼许知峰：“听到没，少给我们丢人。”
一人打不过两个敌手，许知峰识时务地低下头，嘴里却不忘嘀咕：“等你们遇到事了就会信了……哎哟！”他习惯性地要撇嘴，却不小心牵扯到脸颊的伤口，顶着舌头斯哈呼痛。想抬手去捂，可手也被打了石膏不方便活动，像一只失去方向的白面馒头，在空中无力地挥舞着。
这画面太过滑稽，游老师忍不住笑出了声，就连陈述也嘴角稍许弯了下。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开了。
“有钱人家连这样大医院都能住到单间，真让人羡慕啊。”一个熟悉的声音随着门的打开传来，“就是怎么不听劝呢，明明说了让许少爷先别开车上路的……哟，巧了。”
吴漾对陈述摆了摆手：“怎么在这里也能遇到你，我们缘分是不是太深了点？”
陈述：缘分？
这简直是阴魂不散。
原来许知峰所说的道士，还真是他知道的这一个。
s市有这么小吗？
许知峰一说什么远近皆知的道士，游老师脑海中最先形成的是一个穿着布衣，戴着圆片墨镜，一手扶着算命问卦木牌，一手掂着几枚铜钱的影视剧形象。这会儿见一个穿着几乎算是时髦、留着半长头发的俊朗年轻人进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您是……”
“道长好！我就是小许！”
游老师把激动地往前坐了坐的许知峰向后一摁，在陈述和进来的陌生男子之间打量几个来回，然后问陈述：“小陈，你们认识？”
陈述点头：“邻居。”
与此同时，吴漾开口：“朋友。”
陈述偏头，脸上无情地表露出一个意思：他和这人不熟，绝对不是朋友。
吴漾无奈地摊手：“好吧……很有缘分，在哪儿都能遇到的——邻居朋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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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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