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到期，我当然是打算搬走。看房三个月，在北京无法找到正常的房子。只有群租，隔断，和隔断。
我跟门口的链家加了微信，带我看房的也是个瘦瘦的年轻小哥，到不远处的小区看一个卧室。出发前没有拿到钥匙，他联系同事后说那间房现在的租客在，敲门即可。我们乘他的电动车去，到了敲门半天，里面传出大爷嘶吼“谁啊”，我们面面相觑。过一会儿门开，链家小哥说我们是来看房的，那位看起来五六十岁的光头男没穿上衣，油光丰满的肚子堆在裤腰上，驼背老人体态，瘫坐回沙发上大声看电视，几乎斜眼看我们。我根本没注意那卧室，五分钟后我们出来。链家小哥似乎也有点尴尬，一路沉默。回程时我提起之前租房的恶劣二房东，他和我说他们都知道那二房东的老公，他们是地头蛇。
后来在网上找了一个，是一家三口试图出租他们的一间卧室来弥补收入。父亲说他现在住这里主要是为了挂名，这里是学区房。我好奇为什么租个房就能在房子上挂名，他说他幸运地联系上了真正的房东，而这房子的名额还没有用掉。很多其他的房子不论租没租出去，或者是自己住，学区房名额都可以卖掉。至于挂名是如何操作，我没有细问。三室一厅，这位中年男性和他老婆，还有他们上幼儿园的儿子住在这里。墙上甚至冰箱上贴满了英文字母表和单词教学，客厅里堆放着儿童摇摇车。中年男性告诉我他之前就在链家工作，租的是链家自己的房子，结果中途出了什么问题要搬走，押金一直没退，因为是整租，押金几乎一万，直到现在也没有退。他们是急出租，因为之前租着他们这间小卧室的女人突然连夜搬走，没有提前通知他们，甚至垃圾和一些衣服都留下了。中年男性告诉我，之前住在这里的女人是个老师，他们一家对她很好，他儿子还总亲切地叫她小姨，所以他完全不清楚那女人为什么搬走也不告诉他们。所幸她是在下个月房交租日前离开的，并没有拖欠房租。房间实在很小。中年男性很健谈，大概因为之前做过链家销售。他的儿子也跟着跑来跑去。而他的老婆似乎不很健谈，只有带我参观厕所时从厨房出来了一下，朝我陪笑，问我的学历和工作，并假惺惺地表示钦佩。客厅厕所和厨房都堆满了一家三口的物品和小孩玩具，看不出除了那狭窄的小卧室以外，他们还打算与租客共用哪些空间。我准备离开时，中年男性催促他儿子去写英语作业，他儿子因此发出尖叫，他朝我笑笑，问我英语如何，说不定之后还能帮帮他儿子，他儿子听话又可爱，一定会搞好关系。并且要求我一定及时告诉他我的考虑结果。我很快离开了。
后来又在网上找了一个，找房的过程像海投，又像投稿相亲bot。据说是合租同一间卧室，然而对方特别热情，而我也怕到期后无法找到新居，就要和带来痛苦与精神折磨的恶劣二房东再度一年，所以没问太多，决定先去看看。发帖子的是个年龄相仿的女生，很热情地问我几点下班，她可以骑电车去地铁站接我。她强调房子和地铁站并不远，但她还是乐意来接我，且我们可以一同吃晚饭。我同意了。她又接着说，如果之后我租了，上班时间又差不多，她可以经常带我一程。下班后我见到发帖子的女生，显然她带人并不老练，还给了我一个小头盔。到了房子，三室一厅，几乎每个卧室都住着两个女生。客厅隔断。我们到时，有两个女生正在一起吃饭。发帖子的女生告诉我她们经常一起做饭一起吃，原话是“如果她们做饭我经常去蹭一口，到时候你和我们一起吃。”似乎极力告诉我一些我能占得的便宜。而看了卧室，同一间屋子也没什么，竟然是同一张床。是双人大床，但看到的时候还是震撼了一下。发帖子的女生说，她睡觉一般比较老实，但偶尔会抱着被子或者把胳膊和腿搭到旁边人身上，到时候不用在意，直接把她挪开就行，我假笑着点头。看完后她送我离开，显然对我不太热情的态度不甚满意，但她还是载我要和我一起吃晚饭，在路边一家烩面馆。晚饭的过程并不热闹。之后她还是坚持带我去了地铁站，还客套几句，才骑着电车走了。
再往后又找到了另一个区的链家，来带我的是骑电动车的新疆小哥，长得还比较帅，长腿，卷发，高鼻梁，黝黑的皮肤，和我说他的梦想是买台摩托。我们去到一个因施工难以找到大门的小区，他只好把摩托车停在院子外，因为找到的唯一小门安装了仅能让正常行走的人通过的九十度双拐角围栏门，仅一人宽窄，且需要连续拐两个直角。这个价格不低的次卧也是隔断，房间极小，几乎难以转身，厕所进去后也小得无法动弹，更令人费解的是热水器和淋浴装在马桶的正上方，我提问住户如何洗澡，新疆小哥说他也不知道，这个房子刚装修好准备出租，挪一下总有办法吧。
一来二去，到了要搬走的日子，还是没定好。需要搬家的前一天我连打好多个电话，其中一个帖子写着房东直租。我打电话过去，问是否能先租半年，对方盛气凌人，说我都写了一年起租，半年，不租。然后直接挂掉了。但我无法找到新的房源，于是当狗再打一次，总算定下看房。价格比预算高出不少，但意外是个主卧，实墙，有一间客厅隔断。而且盛气凌人男虽然不是房东，但他说这是他妈的房子，只是给他负责出租。他给我讲了一大通他的家庭故事，以彰显他清廉正直的道德品质，说他家里有三个姐姐，母亲的财产都分给她们，而他只是帮母亲出租母亲的房子，收的租金虽然他母亲坚持不要，但还是给她存着的，因此高价房租一分也不能少。由于明天必须搬家，我只好在这里定下来。盛气凌人房东看起来有五十多岁，说他有个女儿，比我还大十来岁。但是临走了，又说他和租客们关系都很好，叫他大哥就行。
彻夜打包不是难题，因为已经做过很多次。殊不知我和恶劣房东的拉扯才刚刚开始，也不知和盛气凌人房东的新噩梦也就要展开。下一章，新的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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