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高过脚踝,粗使踩在上面落下深坑,竹条扫把扫过,遗漏下点点散雪,闪烁耀眼的光。
紫叶站在廊下指挥小丫鬟,呼出的白气刹那间消弭“小心脚下,莫让小姐等急了。”
小丫鬟手紧紧提着,小步迈着。
传来断断续续的笑声,片刻间秦府热闹了起来。
紫叶扫掉脚上的雪,拂开梅染绣幼犬拱雪团棉门帘,俯身进到屋内,转身接过下丫鬟手中的热水,屋内温暖如春,她的手脚很快缓了过来。
紫叶还未说话,门帘掀开漏出一张圆团笑脸,说话爽利,“小姐...”
“姑母晚间要来。”
藕荷怔住,反应过来由衷赞叹,“小姐,您怎么知晓的?”
英嬷嬷抿嘴笑着,看着藕荷这个呆鹅。
秦瑜算着日子,姑母也合该到了,就是比前世晚了些许时候。
前世姑母回的府来,可不是简单的探望,而是长住了一段时间,后来府内下人之间有了风言风语,她才知晓姑母归家回府是因为姑丈带回了一个外室,且外室已身怀六甲,这让姑母丢尽了面子。
原本姑母下嫁当初只是一个举人的姑丈,姑丈家底偏薄,仕途家产都需仰仗姑母周转,也发誓此生得妻如此人生大幸,必将一生一人到白头,姑母一直以此为傲,不成想原来早就暗度陈仓。
前世她的婚事,姑母可用了大力,否则哪里来的表哥的外放宁州长史。
院中玩闹声传来,她循声望去,几个小丫头在院中打闹,紫叶看到这一幕,生怕惹小姐不快,对着门口的紫玉说道,“小丫头们,没规矩。”
门口紫玉忙屈膝,转身打算去喝止。
秦瑜摆手起身绕过屏风,“走吧,去母亲屋里。”
大小丫鬟,弯身屈膝应是。
昨夜寒风疾驰,今日却暖阳升空,廊下雪水融化成串似的滴落下来,秦瑜踩着木屐,躲着雨水雪堆。
风吹起青色鼠皮斗篷,漏出里面柿子红刻丝小袄,手中的南瓜样铜制袖炉散着热意,灰喜鹊清脆的鸣叫声叠声传来,她望去发现陶宜局前边园中柿树上还缀着不少的红彤彤的柿子,柿子蒂上堆了三指宽的雪,红白映照下极其喜人。
“可晓得那处院子为何一直空着?”
英嬷嬷摇头,那处一直锁着,没说不让进但也闲置着,说来奇怪。
进了陶宜局,赵氏摆弄着梅枝,摸着女儿略温和的手点了点头。
“母亲,今日女儿在您这里用膳。”她走上前晃着母亲的手臂。
赵氏看着她撒娇的样子,哪还有不应的道理。
福嬷嬷转头要出去安排午膳,紫叶屈膝说道,“福嬷嬷,您老歇着,我去大厨房备膳。”
秦瑜看着紫叶出去,她出声说到,“母亲,以后日子,我想跟着您炼体。”
这话可惊到了赵氏,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最是身娇的人,一身玉骨冰肌,晒不得冻不得,泡澡都要花瓣玉露的,一副身子养的袅袅娜娜的,以前哄过她炼体,最是不肯,这次破天荒居然自己提出来,“可要早起的。”
“当然早起。”
“可要吃苦的。”
“女儿性子最是吃苦。”
这真是奇闻,赵氏和福嬷嬷对看一眼,两人俱都觉得惊奇。
午膳大厨房安排了蟹黄鲜菇,露笋拼鸡肉,银针炒翅,素笋尖,草菇蛋花汤,配白米饭,赵氏看着已添了第二碗饭的秦瑜,犹疑劝解慢点,秦瑜也觉得尚可了,在大家注视下放下筷子,看着母亲松了口气,秦瑜觉得好笑。
饭后,喝着茶水,舌喉回甘,口气清甜,甚是解腻。
赵氏看着女儿一脸享受的样子,轻声问道,“再喝一盏茶吧。”
秦瑜点头,夸奖道,“母亲这里,连茶饮都透着香甜。”
赵氏抑不住笑了起来,“你呀你,属你嘴甜,今天怎胃口这般好,往日又不是没吃过,我看连箸都没停下过,过犹不及,下午可要嘱咐紫叶盯着你,再勿进食。”
紫叶屈膝应是。
赵氏又吩咐紫叶跟随福嬷嬷去取茗茶,点着她的鼻尖说道,“你惯来嘴刁,这是你父亲新送来的,不多,都给你吧。”
她逗趣母亲,“看来是拜父亲之福,原来母亲是借花献佛。”
一句话彻底让赵氏开怀,念叨她嘴贫。
前世因为这茶,还闹过不大不小的矛盾,姑母回家探亲,来母亲屋里坐了坐,母亲就是上了这盏茶,转身姑母在祖母面前,渲染茶叶如何难得。
第二日,祖母把母亲叫去,喝了一晌的苦茶,母亲回屋后,把茶叶包了起来,送给祖母,又得祖母教诲,“整日不要耽于享受,生下嫡子最为重要。”
一盏茶徒惹不快,不若由她断了这件波澜。
下晌,在母亲床上歇了两刻钟,被福嬷嬷喊起,“小姐,到时候了,您起吧,否则晚上该睡不着了。”
秦瑜听到喊声,立马坐起。
“我家瑜儿,居然不赖床了。”赵氏在软榻上说道。
“母亲,我以后准保不赖床。”她趿拉着圆头绒鞋,桃粉色鞋面,刺绣着青色叠加花瓣,坐到软榻上挨着母亲撒娇,转眼看到案几上摆着的账本,“母亲,您看这几个商铺做什么?”
“看看收益如何,你已及笄,母亲要早为你打算,这本是母亲的陪嫁,也征询了你父亲的意见,他同意我这么做。”赵氏看着自己的女儿低头不语,以为小女儿家害羞了,秦夫人觉得女儿心思至诚至纯,于感情一事尚未开化,还需早为其打算。
秦瑜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了母亲的用意,抬头看着母亲期许的眼光,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话已至此已无需多说,赵氏转了话头,“张妈妈来了我这里,老夫人让晚膳过去用,你姑母递来消息,晚上到府,事出反常,晚膳少说多做,一切有我和你父亲。”
“是,母亲。”
“夫人,申时了。”福嬷嬷柔声提醒。
赵氏起身,抿了鬓发,“走吧。”
到了颐芳斋,秦瑜看到祖母精神抖擞,眼神热切地看着屋外,看着她和母亲进屋,带着些失望。
秦瑜跟着母亲屈膝问好。
“母亲安好。”
“祖母安好。”
秦老夫人还想再指点两句,听到屋外一阵说话声,也顾不得他们母女两人,激动地扶着张妈妈要迎出门去,刚站起,一妇人冲到老夫人面前,跪下请安,嗓子夹着哭声激动喊道,“母亲,安好!”
“好,好,好,我的儿。”老夫人抱着跪地的夫人,眼眶里闪着泪花。
“女儿不孝,无法长伴母亲身前,每每到了节日,看到阖家团圆的境况,泪如雨下,只能遥拜北方,祈求母亲身体康泰,百病全消。”这痛哭妇人就是秦瑜姑母,秦珍,及笄后便嫁到了海津镇,育有一子一女,面相十足像极了秦老夫人,许是路途奔波了些,秦瑜看到裙角沾染了不少尘土,腕上带着雕刻五福的一指宽的金手镯,灰蒙蒙的透着陈旧。
母女两人已有五年未见,秦珍看着母亲抹额下的白发,顿感心痛。
秦老夫人看着自己女儿面容风霜苍老,心疼女儿扶持一家人的辛苦。
张妈妈劝解道,“老夫人,姑小姐,这本是大喜的日子,苦尽甘来,阖家团圆,仔细伤了身子。”
两人听后平复了情绪,丫鬟见机端上水盆,两人纷纷净面,一番收拾后,秦珍转身看到自己的嫂子,皮肤似小姑娘白皙,腰身还是那么细,不着金玉,清雅如菊,可看看自己身材臃肿,多年劳累皮肤暗黄,可这么多年的相扶相持又换得了什么,凭什么就自己这么不堪。
秦瑜看着姑母瞪着自己的母亲,眼底的嫉妒压都压不住,她起身走到姑母前面,“姑母安好。”
她们母女两个一个比一个漂亮,穿金戴银,遣奴唤婢,而自己的女儿呢,何时过过这么富足的日子,本该到说亲的时候,反被她父亲连累了名声,秦珍凉凉说着,“这是瑜儿吧,真真美若天仙,姑母甫一进上京,满耳全是你的大名。”
秦瑜心知姑母听到的可不是好的名声,装作听不懂她的讥讽,回复道,“哪有什么名声,不过是姑母心系侄女,格外关注侄女罢了。”
秦珍腹诽谁心系你,自己做的上不得台面的事,丢尽了秦府脸面,居然还如此不知羞耻,哼了一声,转向了秦老夫人。
秦瑜眼神看到母亲想出面维护自己,侧身对母亲摇头表示自己无事。
这时,打帘丫鬟掀开门帘,低声禀告,“老爷回来了。”
随着声音落下,秦伯商携裹着一身的寒气进的屋内,他进的屋内先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面带急色,女儿倒沉稳,压下内心诧异,先向母亲请安,“母亲安好。”转向母亲紧紧握住的妹妹,“小妹,一路辛苦。”
“大哥安好。”秦珍自小不亲近大哥,因为大哥总是板着脸色,对她很多行为每每指责,兄妹情分便生疏了下来。
秦伯商走向站在下首的妻子和女儿,迈步到椅子,对着妻子和女儿吩咐道,“坐吧。”对秦瑜轻声说,“坐下休息,身体刚好不在床上躺着,小孩子家家凑什么热闹。”
秦瑜听着父亲的一板一眼,感觉比温言软语更心暖。
秦伯商看着女儿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想到是否母亲又训斥了她,脸色也沉了下来。
无人说话,气氛着实尴尬,连带着屋内伺候的丫鬟都小心翼翼起来。
张妈妈回禀晚膳准备好了,才将冰点的气氛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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