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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皎鳞

天地伊始,唯有一海。治海有王,王有一女。

海历十六万四千八百年,子时。时值满月,光泽盈满。龙女出世,一跃数里。奔月掀浪,罕为奇观。

至此数年,岸滩有女,嬉水濯足,昼夜不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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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水覆过两条皙白的腿,柔嫩的水草留在脚尖,草叶遮盖下的皮肤隐约泛有青蓝色的幽光,沾染尽了月色与海色。

灵皎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模样,实则活了两万年,一双圆月似的眼睛生就五分清冷,偏偏被残余的五分懵懂掩藏。

她轻轻抖掉翠绿的草,月光清透洒在深色的海水,光晕随水波翻动爬上身躯,双腿俨然化作一条鳞尾。

异于同族黑硬的鳞甲护体,她纤细甚至是孱弱,除了覆着华而不实的鳞片,也没什么瞩目之处。

海历六十天了,怎么还没有人来寻她?

灵皎郁闷,漂亮的尾巴在潮湿的岸滩打出深浅不一的痕迹。真无趣啊,父王哥哥什么的,从来都以为她是个小孩子。

有什么砸落海心,不小的声响引得她望去,一个毛茸茸的身体挣扎在水花间,几近无力将要沉下。

她跃入水中去救,鳞尾所过海面如同碎成千万块晶石。

游到海心,长耳朵的小家伙忽而受怪力飞往月轮。

绒毛滴下的水留在夜空轨迹的尽头,腾空的华服男子勾指施法,湿透的小家伙稳稳落在他的臂弯打颤。

男子的手掌抚摸湿漉漉的皮毛,不消半刻,小家伙红红的眼睛睁开,回身看了一眼泡在水中的灵皎,又扭头钻到他的衣裳里处。

往来的风吹拂袖袍,皎月的光芒镶成他清瘦的轮廓,照亮他侧身的脸颊眼角若有似无的动容。

“倒是怕得躲起来。”

男子失笑,力道不大地捏了捏露出一只长耳朵,想起海心的女子,垂首道:“多谢龙女殿下相助。”

“月君原来是这般模样。”

她仰起脸,悬在九天的月倒映在眼瞳,他飘飞的衣袂连同一副皮囊好似浸润过凉气,一眼就可凉透心腑。

独独他的手掌是温的。

那男子捉到在衣裳乱窜的兔子,听到回话反而再次失笑:“龙女殿下怎知月君其人?”

灵皎的鳞尾缓缓幻作双腿,在软沙地踩出两排脚印,手指向海面有皱的月:“住在里面的人,也会同它一般凉吧。”

月与天地同寿,他与月同寿。在她未出世的千年万年间,他已修月君,居月宫,一神独行。

“不成想龙王养出的女儿甚是有趣。”

男子翻手化出一枚珠子漂浮在掌心,他递给灵皎:“殿下有了月珠,便不用白日守在岸滩,待到夜临才见月出。”

果真是月君,住在月中的人。

“月君竟偷看多时,知之甚详?”

“咳咳……”兔子被牢牢禁锢在手臂里,抚平绒毛逗弄过它男子又笑:“它想家了,本君先带它回去。”

灵皎攥紧手里的月珠:“月君何时再来?”

“本君寻时机定来赴龙女殿下的约。”

灵皎松掉指尖的气力,月珠在双瞳熠熠烁动,流露她不察的期盼。他的话,途经海浪百转千回,不绝于耳。

有了月珠,灵皎留在岸滩的时日却愈加长了。

白昼至黑夜,她捏着一颗发光的珠子等月升。她不懂得,明明掌心有完整的月,为何等在岸滩日晒雨淋不肯离开,为何见到月心里难过。

海历过了二百年,传闻月君心尖有了人,宇内仙君皆称奇。她上不得月宫,固守在岸滩,等一未全的约。

不知是何时起,她期盼的不是月,是住在里面的人。

海历过了五百年。海面涨过,淹没了岸滩边一半的村庄。降过,搁浅了数以千计的水族以及大小船只。

满月之夜,无风无云。

“龙女殿下。”月君在水边,灵皎的身后唤她。她回身,月君负手立于几尺后,长袖静静垂贴着他的衣袍,触及到他的眼神,是温的。

不经意地,月君摩挲腰间的木牌。她顺着动作看去,木牌粗陋,雕了只兔子。

“别来无恙,月君。”灵皎压下莫名的酸楚:“此来为何?月君不妨直言。”

月君停下手,略有惊诧随后展开笑颜:“龙女殿下每每猜中本君心思,真是聪明透顶……宫中长耳朵生辰将近,本君曾闻鲛珠乃不世出的宝物,特来此寻一寻。”

鲛人,人身鱼尾,泣泪成珠。无泽珠可保喜乐,有泽珠可驱邪祟。鲛人一族,居海之最深,鲜有得见。

确是一件别致的宝物。

“月君为何喜欢五百年前落水的兔子?”

“你说小小?”月君手指刮过灵皎的鼻头:“龙女殿下年岁尚小,再活几十万年就懂了。月宫住久了畏冷,她闯些祸添点热闹不好么?”

她愿离开海域陪在他身旁,她想,他大抵是不愿的。灵皎拂开他的手指:“月君非鲛珠不可?”

指尖摩挲到木牌刻进去的兔子,月君浅笑:“本君不愿委屈她。”

灵皎恍惚念起,清冷的神祗温柔地抚爱他怀中的生灵。她度过的,海历五百年的月亮,就此用他的眉目轻而易举烙了个滚烫的印。

一眼而已,一言而已。

是她记了太久。记得他任由小小逃出月宫胡闹落水,记得他的手掌靠近过小小湿透的皮毛,记得他的随身木牌是小小雕的。

月宫,是他和小小的家。

他的好凝聚成刀子,在她看不见的某处割出一道道涌血的口子,痛得她想拔腿离去。

“月君有名字吗?”

月君久久没有应答,灵皎想,应当许多年没有人叫过了。

“苏仰月。”

灵皎仰起脸,月朗星稀。她笑了笑:“下一个满月,月君来岸滩寻我,取鲛珠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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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栖身在海域的北面。

灵皎知道这一族的怪物,父王要她敬而远之。

鲛人族生性残暴,善歌巧舌,其声可传数余里,惑往来舟客,捕而食之。她化为龙形遁身入北海域,已无可能回头。

鲛人没有为难龙女殿下,灵皎经由下等的鲛人带领至族长面前。

“龙女殿下想要鲛珠?”美貌略有攻击性的鲛人族长在摆弄指甲,她刻意地笑道:“这世上,所求的东西都要用最好的交换。”

“我的鳞片怎样?”

灵皎云淡风轻吐出这句话,她能与之交换的,唯有它了。“族长可否告知,鲛珠链多少颗珠子合适?”

美人鲛族长收笑,她不解年幼的龙女殿下哪处来的决绝,甘愿受剥鳞扯肉之苦。

“十二颗,一颗鲛珠一张鳞片,龙女殿下可认?”

“认。”灵皎微微笑着抽出备好的匕首:“动手吧,我不怕痛。”

刮鳞,没想象的痛。

十二片薄亮的鳞裹着她的血收在族长鲛绡制成的网。

美人鲛将十二颗鲛珠塞在她惨白色的手中,灵皎想,他如愿寻到了鲛珠链,大抵能将她记得深一些。

龙尾的伤终日流血不止,灵皎只好躲到水草茂盛的海域,再也不敢在岸滩看月亮。

满月之夜到来前,她借助微弱的月珠光串起十二颗鲛珠,她想念他,便仰起脸视线穿过纵横的水草,只留取一丝月光。

满月。

灵皎游上岸滩时,月君在等她,嘴角有夏夜海风掺了热气的暖:“龙女殿下。”

“叫我灵皎好么?”灵皎将鲛珠链放在月君的掌心,蓦地问他。

月君笑回:“本君能得知龙女殿下的名讳,实乃荣幸。”

你没问过的,从来不对我挂心的。灵皎笑了,不晓得在期待他回应什么:“回月宫送鲛珠链给小小,她定然欢喜……月君,莫误良辰。”

“多谢,灵皎。”

他第一次唤了她,却吝啬半分眼神在她身上,灵皎遥望着奔向圆月的背影,心底有个声音叫嚣,为何不求与月君同路?

求?

十二处无法愈合的伤隐隐作痛,痛到她出神痴笑。龙女殿下可为他人作嫁衣,无需借怜惜求得施舍。

她抓得自己胸前的鳞片渗血,美人鲛苦口劝导她,爱不得的人何须拼掉性命?

心口的位置,痛了海历五百年之久才明了,她原是爱他的。

可他才记住她的名字。

脸上忽而一片湿润,灵皎伸手拭去。倘若他长长久久记得,也没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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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君欲与兔子精喜结良缘,广而告之。

待到摆宴之日,灵皎偷乘哥哥的车马入了月宫,只见喜宴凄冷得连吹打喜乐的乐仙也不见影子。

天上地下的神仙对此颇有微词,修神修仙清心万年,结为眷侣是乃大耻。何况月君独自来去,并无相交深厚的友人。堂堂月君的席,竟她一人赴宴。

不知何方来了风,吹落一地洒金喜字。灵皎俯身去拾他的喜乐,一双小巧的脚没有穿鞋正踩住一张喜字的一半。

是兔子精小小。

今夜她打扮得甚为明艳,粉嫩的耳垂坠了成对的璎珞,红红的眼睛与灵皎相视,她羞怯地移开脚:“你是鳞片会发光的龙女殿下,我记得你要救我特地游了好远……”

“小小把鞋穿上,地上凉。”月君拎着同样小巧的鞋子跟在她后侧,佯装的怒气顿时散去,他朝灵皎微微点头,又蹲下身耐心细致地为两只脚穿上鞋子。

垂首时,十二颗鲛珠从小小的颈滑落,光好像能透过灵皎的眼睛,灼痛心口的鳞片。

穿好的小小赌气地跺脚,折腾了半晌鞋子纹丝未动,她忍不住嘟囔:“没人来,穿鞋累。”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眼里鼓满泪水将掉不掉:“怪我不好好修炼,害你被臭神仙笑话冷落,要你委屈。”

月君揽过哭出鼻涕的兔子精,逗她:“兔子一哭眼睛就红了。”

“红了?我不要变丑……”小小拿出别在腰际的铜镜,揽她的月君在身后笑得放肆:“你是什么月君,是猪头才对,兔子的眼睛本来就是红的!”

“好好好,都依你。”月君轻轻许诺道:“会有人来的,会有好多人。”

他为一个人思虑到在鞋子上施法,逗弄只为她少些眼泪。

月宫的过堂风向来冷彻皮肉,灵皎静默在一旁,她双足上的伤口在流血,徐徐地抽掉她身体里的热度。

灵皎试探摸了摸袖口,刀刃在指尖划破一道细口子,她窃窃浅笑。

天上地下,众仙再获喜帖。泛青蓝光泽,触及则应约,反之损其毕生修为,无仙可破喜帖禁锢。

送完最后一张喜帖,灵皎沾满血的双手丢了刀,手指停在剩下的两枚鳞片上,她用哥哥的黑色长袍遮掩住刮尽鳞片的丑尾巴。

拖着残破的身躯再回月宫,灵皎轻叩开小小的房门,她徒手撕下心上的鳞片,摊开小小的手放置,忍痛道:“龙女灵皎,代海域恭贺月君大喜。”

“龙女殿下喜欢月君?”小小接过灵皎的鳞片,反问道:“殿下何意?”

灵皎别过脸:“我要你同我约定,世世安乐,不沾伤悲。”

“为了月君吗?”鳞片青蓝色的光溢出小小的指缝,她的红眼睛更红。触碰到粘热的血,她的心无知无觉被灵皎的眼光剜了一刀。

“与你无关,与他无关。”

灵皎拢紧黑袍子,转身离开。小小捏紧鳞片,朝倔强的身影应了一句,好。

华筵华灯,满目喜红。仙人拱手道贺,有一个黑色长袍遮掩住的身躯远观着月宫鼎盛的喧嚣。她想起岸滩,海面两万年间的月亮,虚无的,近在咫尺的。

看厌的海月,她想再去看看。

岸滩的月,岁岁似年年。风夹了海的腥气,灵皎仰起脸来,月中追来一个人,是他。

月君的掌心浮起鳞片,想开口问什么,终而说了句:“灵皎,本君已有小小……”

“苏仰月,海面漂亮么?”灵皎打断他,裹着黑袍子的身子缩起来抱膝坐在岸滩上,天真顽皮地问他。

“嗯。”

“可以更漂亮。”灵皎扯掉心口唯一的一片鳞,鳞片借力抛到海中。刹那间,海面的月光碎成无数的碎片,每一块碎片反射出青蓝色,就像她的鳞片融化在海水里。

月君施法为灵皎止血,他气极吼出声:“灵皎,你到底在对自己做什么?”

“苏仰月。”她毫无血色的脸扯出一个笑,大大小小的伤发作已让她麻木:“你也抱我一下吧。”

像五百年前你给她的一样。

苏仰月嗅到灵皎一身的血腥气,他应她的话,她落在他的怀里。

龙族血流,不止不愈,伤等同死。她拔掉十二张鳞片,料想在黑漆的水草丛苟延残喘,而今用余力成全了他的大婚,死在铺满月光的岸滩,也好。

母亲不在了,没有海族会记得她,父王也不会。她不过是海族众多龙女殿下中的一位,被放逐在海域,生死由己。

丢了一身的鳞,换他一次怀抱,也好。

她握紧月珠,耳边好像有苏仰月的声音唤灵皎。那是她海历五百年间,靠在礁石望月,始终贪恋的。

不敢去抚苏仰月的脸庞,灵皎只静静看他,脆弱苍白。她究竟是为了趋近这点温暖,耗尽力气。

远方的月,回首为她停驻了。

“下次,我不等你了。”灵皎仰起脸,下弦月印在她笑起来弯弯的眼睛:“你玩笑的话,我不当真了。”

海历五百年间的月亮,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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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弦月夜,月宫结缘。仙人盈门,海生蓝泽。

凡尘俗人,乐见其果。编纂话本,传为佳话。

日升夜临,月圆月缺。红颜少郎,无字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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