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瑶忽然明白为何奚容赫会与他作对了：“奚容家主的意思是，想传位与你？”
“他大抵是有这个想法的，可我是嫡非长，志向也并不在此，就又继续出去游历，直到在丹穴山附近遇到伏击，再醒来时已经看不见了。”他垂眸，摩挲着巫瑶的手，语气虽然平静，却无端叫人觉出几分感慨。
从惊才绝艳的公子，到受人折辱的阶下囚，天翻地覆的转变，怎会是淡淡几句话能明了的。
“你被折磨九十年，对折磨你的人一点猜测也没有吗？”巫瑶不理解，若是她在这九十年里如此痛苦的活着，哪怕拼死也要记住这个人所有的特征，必不能叫他逍遥的活下去。
“有，我将我这辈子可能得罪到的人都猜疑了一遍，可他每次对我行刑总是一言不发，时常用锣鼓扰乱我的听力，我根本无法分辨他的声音，唯一能记住的只是他的脚步声。”他谈起这段经历时，肩膀都在微微颤抖，巫瑶察觉他的异样，及时阻止他：“好了不说了，就到这儿吧。”
重羽握紧她的手，执意继续说下去：“再后来，我被大哥发现，在九寰山养了许久的伤，这期间父亲来看过我，可我说不出那人任何特征，他想要帮我报仇也无从查起，长久的折磨使我不愿同人交流，久而久之，来看我的人越来越少，后来父亲也不再来了，大哥就提议将我送去海外修养，我早已习惯黑夜中的日子，住在哪里都无所谓。
莲心是大哥的人，她并未对我交心，父亲也从没来过竹园，那日长水茹被允许进来见我，许是大哥对我的报复吧。”
巫瑶不解：“为何这么说？你喜欢长水茹？”
重羽张了张嘴，无奈的辩解：“不是的，我不喜欢她，长水氏和奚容氏是世交，幼时两家曾有过约定想结亲，可父亲的三个儿子中，唯有我母亲的氏族背景最为雄厚，长水氏就理所当然相中了我，但是被母亲回绝了，后来长水茹便一直跟在我身边，父亲说若我也属意于她，就为我向长水氏提亲，我没答应，直到我遭变故再回来，她那日来送了长水氏和玄西姚氏的婚宴请帖，或许是来羞辱我的吧。”
巫瑶恍然大悟，难怪莲心在长水茹走后那么气愤，她虽不是重羽的侍女，却是奚容氏主家嫡系的侍女，奚容赫原本只是想刺激刺激重羽，没想到长水茹连同整个奚容氏一同羞辱了。
“巫瑶，我从来没有对长水茹有过任何想法。”他忽然道。
“我知道啊，你继续说，你父亲为何想传位给你？”
重羽顿了顿，说：“父亲和母亲是氏族联姻，在此之前父亲的原配是大哥的母亲，可青丘的大公主断不能为人妾室，父亲就将大哥的母亲降为了妾室，以正室礼数迎娶母亲，所以大哥怨恨我，也是情有可原。”
“你还为他辩解，真是个傻子。”巫瑶拍了他的手背一下，“即便是这样，这恩怨纠葛和你有什么关系，该怪奚容家主，明明有了妻子为何还要娶青丘公主，他这样不是辜负了两个姑娘？”
“父亲当上家主时根基并不稳，叔叔们想争权，刚巧遇上能与青丘攀关系的机会，他自是要抓住的，只是苦了大哥，他的母亲本就心思敏感，受了那么大的屈辱后对大哥时常打骂，即便后来我去了青丘，大哥拼命的为奚容氏做事，却依旧抵不过家世身份，父亲仍旧希望我做奚容氏的家主。”
“那你二哥呢，我从前听说过奚容赫行事雷厉风行，却从未听闻过奚容氏二公子的只言片语。”哪怕潜入奚容氏许多时日也从未见过这个二公子。
“二哥的处境有些复杂，他的母亲是当年叔叔为陷害父亲名声送去的舞姬，没想到一夜便有了二哥，生下他以后父亲就将那名舞姬处死了，将二哥交给乳母喂养，二哥自幼体弱，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休养，很少出门。”
奚容氏这一大家子的故事，交给茶馆的说书先生，怕是能讲个三天三夜，实在是过分精彩。
重羽讲完，有些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道：“巫瑶，我的故事你现在全都知道了，可你的身世我一点也不知道。”
巫瑶挑眉，他这是想用故事来换故事了？
“你真要听？我怕吓到你呢。”
重羽轻笑：“你人都在这里了，我还会因你的经历被吓到吗？”
“好吧，我从前，生活在幽都山里。”
妖市的人猜得没错，她确实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与其说“报仇雪恨”排行榜是南荒最有名的杀手组织，不如说是幽都山的孤儿收留所。
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候了，大概她只有不到一百岁，神族的寿命漫长，一百岁也不过只长到人类十岁的模样。
她被人丢进幽都山，很少有外界的人知晓幽都山里面是什么样的，因为进去过的人很难再出来。
那里有一个自成一体的小世界，各类妖魔自成派别，几乎是一个混乱几十倍的妖市，她初到山中时，被各路妖魔鬼怪追杀，她跑啊跑，被一个邋遢的黄袍老怪救了。
那老妖怪自称是乘黄后人，用铁链拴着她，带她住在地底下的阴暗巢穴里，每日喂她些生肉，偶尔用她做饵吸引些猎捕的妖兽过来，说实话，若是没有老妖怪她还不一定能活到现在。
可被欺辱压迫的久了，再乖顺的奴仆也会想要取而代之。
老妖怪认出她是神族，幽都山里的神族屈指可数，食其肉，饮其血，可增数千年修为，有了一日千里的修为，在幽都山就能多活几十年。
他嫌弃巫瑶太过瘦小，一直养着她，有大妖召集昔日妖王旧部，试图冲破结界，等结界破裂的那一天，他就要吃了巫瑶，靠她的血肉灵气一鼓作气离开幽都山。
巫瑶在他手里待了许多年，久到她快要不记得外面的天空是什么模样，花草树木是什么模样，自己又长成了什么模样。
终于等到那一天来临，妖王旧部冲击幽都山结界，老妖怪带着她偷偷混进了妖群之中，结界动荡之下，众妖嘶鸣狂欢，气息混乱又疯狂，人人都想借此机会逃出这无间炼狱。
老妖怪想吞食她，巫瑶用那几乎镶嵌在她血肉里的铁链子勒死了老妖怪，踩着他的尸体随众妖闯出了幽都山，她看着老妖怪的尸身被疯狂的妖魔们撕扯殆尽，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幽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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