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在下不知您今日来，未能及时备上好酒好菜，属实是在下招待不周，还望世子莫怪。”
丁传望举起面前的茶盏，仰头一饮而尽，“在下以茶代酒，给世子赔礼。”
顾景烨：“是顾某来得不是时候，打搅了大人的兴致。”
“不敢不敢。”丁传望赶忙回礼，面上依旧保持着他一贯的谄媚。
顾景烨端着茶盏，低头轻轻吹去飘浮在上空的白烟，浅呷一口，缓缓启唇，“知州大人都将上好的扶山井拿出来了，如此舍得，怎还谦虚。”
丁传望：“世子可是贵客，在下自是要把府中最好的都呈出来。”
顾景烨：“扶山井出自南部烟山，一年一季，每季出产不足万担，顾某今年没赶上时候，派人去晚了些，当季的扶山井就已一抢而空。”
“本以为今年没此口福，不能品鉴扶山井，颇觉惋惜。不想在知州大人这，还可以与此茶再续前缘。”
他漫不经心地抬眼，盯着丁传望，嘴角微扬，“顾某今日也算来对地方了，知州大人是有何门路，不知可否透露一二？”
丁传望干笑两声，举起茶盏，“世子今日若是不说，在下还不知此茶竟如此名贵，更不用说知道其中门路。”
顾景烨：“那知州大人这茶？”
丁传望敛神，一本正经道：“在下偶然结识一位经过玉钦的过路人，与其一见如故，共话茶酒。我们二位都觉相识不易，不知日后还能否再见。此人便于分别之时，以此茶相赠宽慰。”
顾景烨：“此人姓甚名谁。”
“既是忘年好友，知州大人不会不知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若无其事地扫视着四周，眸色转暗。
他怎么记得，上回丁传望在这设接风宴时，厅内布局不是今日这般模样的。
左前檀木案几上边悬挂的不是这副沐石图，而是一副普通的花鸟山水画，他当时还觉得丁传望的品味一般来着。
可现在挂着的画，不同以往常见的水墨笔法，以墨勾形。而是转换虚实，以底塑形造意。
从远观，墨迹与宣底，浑然相成，互为映衬。借着技法，只用单单一面，将本该分开两幅的画，融为一体，相映成趣，属实难得一见。
再细看的话，还会发现此画不止一种赏法，若将图底互换，又有新意。
而檀木案几上放置的，也不是现在的这只青釉覆花尊。
他印象中，当时这上边好像没放东西。难不成是上回厅内站满斟酒传菜的侍女，将屋中布置遮掩得严实，所以他没注意到？
顾景烨再草草地扫视一圈，发现屋中不止这一两处有变。屋内除了桌案摆放的位置没变，桌案上布置的物件，基本都变了样。
他不禁轻笑一声，在心里暗道，今日所坐的位置，明明和上回的位置一点不差，可落入眼中的风景，却是大有不同。
丁传望府上的宝贝不少，可给他办接风宴的时候，藏着掖着，不拿出来展示，如今府上无人之时，倒是摆得到处都是。
丁传望见顾景烨的视线似乎一直在屋内打转，心底隐约浮上一丝不安，为了转移注意，他赶忙继续道：“世子若是喜欢此茶，在下这还有些许，待会就命人取来，赠与世子。”
“至于这位好友的名姓，在下岁数大了，脑子容易犯浑，当初聊得畅怀，便只作兄弟相称。这么称兄道弟的，唤习惯了，他原先的名姓，倒是忘记了。”
他一边解释，一边坐直屈身行礼，“还望世子莫怪。”
“那人瞧着再普通不过，就是喜欢到处奔走，许是他运气好，恰巧赶上扶山井采收，这才让他得此茶罢了。”
顾景烨收回视线，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茶盏，随后垂眸看向手中之物，目光慢悠悠地落在盏壁，若有所思。
丁传望见顾景烨沉默不语，只能继续保持着低头行礼的姿势。
他的手悬在空中不动，已经有些颤抖，额间似是有几颗若隐若现的汗珠随之溢出。
“原还想借此机会，多结交些趣人。知州大人既如此说，那看来顾某是注定与此无缘了。这种不可多得的好茶，知州大人自己留着吧，顾某不喜欢横刀夺爱。”
顾景烨瞥了丁传望一眼，“知州大人不必多礼，此次前来本就是品茶闲话的，放松些。”
“是，是，世子说得是。”丁传望收回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上回来大人这，未能在知州府好好转转，顾某就一醉不起，实回去之后一直觉得留有遗憾。”
他放下手中茶盏，微微挑眉。
“今日外头这天气不错，不知大人可否引着顾某在府中转转？正好国公府需得重新休整一番，顾某想参考参考。”
丁传望刚松了口气，哪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语气乍一听轻松无异，但仔细听又觉得其中暗含强硬，似是在说，他今日非去不可。
“府上并无特别，怕是会让世子失望。”
顾景烨笑着站起身，双手负于身后，缓步走到丁传望面前。
“丁大人，请吧。”
叶若忻现在已经快感受不到头上沉甸甸的重量，她觉得自己已经完美地和这些首饰融为一体了。
果然是走的路多了，也就习惯了吧。
叶若忻刚还在得意，转眼就被自己绊了一脚。
“小姐小心。”
叶若忻搀着云秀站稳，尴尬地笑了笑，“又麻烦你了。”
得亏是云秀速度快，时时留意着她，不然她刚刚不知要摔多少回。她还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现在看来是错觉。
平日头上负担轻，没甚感觉，见着身上穿戴首饰多的人，叶若忻最多会暗暗感叹其身家不菲。现在她真真切切感受了一回后，她对这些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回还好，若日日如此，真不会落下脖颈不适的毛病吗。
“欸，你听说了吗，前边街尾那家小摊的两位小娘子的手艺很是不错。之前都没注意到，错过了。现在想尝尝都得排队，得等上好些时候才行。”
身侧传来行人的议论声，叶若忻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溜向一旁。
“可不是嘛，前些天我路过的时候，那边还没什么人，这两天一直在排长队就罢了，而且卖的时间还短，我们还是走快些吧，免得赶不上白跑一趟。”
叶若忻余光瞥见两人相携着与她擦肩而过，疾步向前走，转眼间就超过她好几里。
云秀见叶若忻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方才说话的两人，歪着脑袋好奇地问道：“小姐，方才那两人说的，可是小姐之前一直心系的小摊？”
叶若忻眼底浮起喜色，捎带着眼角也漫开上扬的弧度，“或许是吧。”
她一边回着，脚下的步伐也不由自主地加快。
云秀见状赶紧追上前，“小姐，您慢些。”
再次站在熟悉的地方，眼前景象却不似从前。物是人非，本是令人唏嘘的事，但叶若忻面上却尽是藏不住的喜悦。
前面不说百来人，但怎么看，也有快半百个人。
云秀挽着叶若忻，好奇地踮脚探头望去。待她看清后，发现眼前是沿着长街一直排到她们边上的队伍，比那日的人更多。
“小姐，这也太多人了吧。”
叶若忻：“人多点好啊。”
源源不断有人前去，就说明她当时许下的五百份正在一一兑现。如若两位娘子经营得当，那日后还有更多五百份在等着。
云秀似乎不懂叶若忻为何如此说，看了看身边的队伍，“小姐，那我们要在这等吗？”
那日去后江村，在村里基本就没碰上几个人，叶若忻本想借两位娘子的方便，可眼下的情形……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眼边上一长串的队伍，叹了口气，只能再去试着碰碰运气了。
叶若忻：“算了吧，若是在这等下去还不知要多久。”
“各位不好意思啊，今日的份量还是没准备够，让各位久等了，明日我们定会再多准备些，再不会让各位白来。”
叶若忻已经带着云秀转身准备离开，听见背后的声响又停下脚步。
“今日又没有了？”人群里似是开始有些哀怨，“你们就不能多准备些吗？”
“实在是对不住。”
叶若忻回过头，发现是一位面生的娘子在不停地道歉，安抚着排队的人，而后人群正在慢慢散开。原先被人群遮挡的小摊，终于是逐渐清晰。
“云秀，我反悔了，我们还是去看看吧。”话音刚落，叶若忻便牵着云秀往小摊折返。
“对不住啊，客官，今日又卖完了，您要不明日……”
詹千秋攥着布帕擦桌子，抬眼瞧见是叶若忻，愣了一瞬，停下手中动作，惊喜道：“是姑娘啊。”
“来，您坐下歇会儿吧。”她一边说着，一边给叶若忻和云秀一人搬了个椅子。
叶若忻笑着点了点头，她坐下环顾四周，发现小摊现在似乎多了好些不认识的娘子，都在帮忙一起干活。
人手是比之前多了些，可她独独没见到熟悉的敏安娘子。
“子秋娘子，为何今日没见着敏安娘子，她是在别处忙吗？”
“唉呀。”詹子秋略显自责地拍了下手，“我这干活干忘记了。”
她皱着眉看向叶若忻，“敏安去找姑娘您啦。”
叶若忻：“啊？”
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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