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束迦星，小咖啡店。
切换到冬令时后，两点半是打烊时间。岑霏雇的夜班服务员们动作迅速地整理好狼藉的杯盘，赶在三点之前彻底下班，和年轻的老板告别。
岑霏跟他们挥手，把店面落锁，准备上楼睡觉。
她今天心情并不好。有个以前经常来蹦迪的富家公子哥，今天多带了几个朋友，本来是多一点流水的好事，结果那帮人把她当成了陪酒的，堵在卡座里，耽误了她五六分钟。最后那帮二世祖被保安请离，她丢了个大客户，身心俱疲。
身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些脏手沾上来的烟味，还有停留在皮肤上潮湿恶心的触感，她迫切地想洗个澡。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可那些客人的责任，她追究不起，只能习惯。
“唉。”她叹了口气，在门口干净的咖啡吧台站了会儿，然后走向电闸。
一楼的灯光完全关闭的瞬间，她感觉脖颈一凉，一把细小的刀横在了她身前。
……
她屏住呼吸，举起双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客人，我们已经打烊了，您需要点什么？”
“唔……你猜。”身后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隐隐约约有些耳熟，但岑霏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他笑了一声，刀子缓缓放下，接着干脆利落地入鞘，发出“噌”的响动。
岑霏站在原地，感觉到那人的气息从身后绕到面前，借着路灯微弱的光，她看到一双天蓝色的眼睛。
最后，男人跟着她上了二楼。
“刚刚是跟您开个玩笑，我很抱歉，不过我没有要伤害您的意思——岑霏小姐，我想您应该有印象，不久前，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这位年轻人行事风格很凶残，但长着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娃娃脸。岑霏确实对他有印象，近一个月前，江扬还没走的时候，这人曾经也是这么突然地出现在自己的咖啡店，要求给江扬传一张纸条，并给江扬的咖啡做一份鸟状拉花。
但岑霏并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做什么的。她毫不怀疑这个人有几十种办法让自己毙命当场。他身上有血的气息，不说话的时候又极为安静——她几乎听不到一点呼吸，这种安静太令人恐惧。
男人看她紧张，蓦地笑出了声。
“叫我游隼就可以。游隼，嗯，就是一种猛禽，你应该知道是哪两个字吧？”他语气轻快，“我来找你是想应聘夜班员工。不要工资，包住就行，睡在你这房子的哪里都无所谓，白天保证不出现影响你的工作。”
岑霏：“……啊？”
“夜班不迟到不早退，如果有特殊情况会请假，先签半个月行不行？”游隼继续说，“我看你最近面色憔悴暗黄，精神不振，这是睡眠不足导致的，需要多多休息。怎么样，考虑一下？”
“……”
岑霏现在心情破天荒地冷静，仔细一想，单论条件，确实还他妈不错，她没亏。
可这是重点吗？！
“游隼先生，冒昧问一下，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岑小姐这是担心人身安全问题？”游隼从腰间取出那把细长的小刀，放在手里把玩，岑霏只觉得头昏眼花，目力根本跟不上他转刀的速度。他将旋转着的刀刃抛向空中，再稳稳地接住，听见刀和刀鞘发出的清脆响动后，才满意地收好，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俯身在她耳边道：“您大可以放心……今晚这样的家伙，来一次，我剁他们一只手。够安全吧？”
岑霏问的当然不是这个。这种答非所问的话术是很直白的拒绝回答。
不过，游隼这样说，奇迹般地让她的心情松快了很多。
“对了，我还有一个筹码。”游隼一直在观察她的微表情，知道她已经松口了，乘胜追击道，“是一个您无法拒绝的消息，如果您答应我的请求，我就告诉您。”
洗完澡吹完头发，岑霏看了一眼时钟，三点半。
本该是她倒头就睡的生物钟，但她躺在床上，脑海中反反复复地播放着刚才游隼说的话。
“我听说，岑霏小姐有一个哥哥。恰好，我有一位姓岑的同事，他说他有一个妹妹。”
“啊？你的意思是……”
“别的事我不能多说，只能替他捎一句话。”
“……什么？”
“他说，上次的抹茶冰激凌蛋糕很好吃，比以前的甜了些……哎，你别哭！放心，卡片他收到了，天天挂在裤腰带上呢……算了，晚安。”
她还是收留了游隼，给了他一床备用的被子，将他安排在楼梯边的储物间。
夜幕深沉，她抱着衣柜里的相框，又想哭又想笑。她冲动过，想发信息给上次买蛋糕走的江先生求证，但她知道，江先生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为了不牵连到无辜的她，已经删除了她的联系方式。
那，我是信，还是不信呢？
哥哥还活着，是他们共同编织的谎言、拿来利用她的筹码，还是……还是她的祈愿成真？
也许早上起来，这个娃娃脸的男人就会消失，好像今夜的所有哭和笑、危险和机遇，都是一场抹茶味儿的甜梦。
“晚安。”她模糊地学着记忆里哥哥的语气哄自己。想了想，又对着储物间的方向，轻轻地说：“晚安。”
.
游隼没有晚安。
他来束迦星有几天了，先前一直偷偷歇在邱椋的房子里，从早到晚不开灯，只靠改造后眼睛的夜视功能生活。结果住了两天，水电都到期了，江扬万万不可能再给这房子缴费，他便开始流浪。
他没法用公用的充电桩，已经随机偷了几天的私用电，不可避免地耽误了一些时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恰在此时，他突然想起这家咖啡店，店老板好像是岑遂的妹妹。
今晚行动前，他向各个领导都报备了一遍。
【任知楚：准。】
【菲利捷尔：你自己看着办】
【江扬：1】
【邱椋：岑遂说替他捎句话。】
没一个靠谱的。
好歹把自己安顿下来了。游隼在储物间找到了电源，给自己那个小得没法用日光能充电的袖珍监视器连上。
【传输中断。重新开始传输。】
好在希德·奥尔森那边的发射器有短暂的储存功能。
游隼接收到了今天的画面。
今天的希德·奥尔森在研究院值班。经过多天的恶补学习，游隼已经能勉强看懂这位医生的笔记了。他看得出，医生为了照顾他这个初学者，把字写得端正了些，在必要的名词旁边附上一些提示，还有一些化合物的公式——他需要把这些都记到脑子里。
待到完成了研究院的实验安排、应付完咨询的来客，希德翻开了一本便签，撕下一张，取出圆珠笔，在纸上写字。
【你的方案理论上可行。
模拟实验显示，那种药剂确实可以短暂修复神经元之间的连接，造出一个“桥”，承担“人造脊髓”的作用，对她而言刚刚合适。只是药剂用量还需要控制。
我试过，“桥”的建成需要一定时间，建成后复健也需要一定时间，但很可能在这两者完成之前，药剂成分已经被代谢掉了。同时，药剂剂量越大，“桥”建成越快，但复健所需时间越长，完全生效后的反噬越严重，太危险了。我还没有找到完美的时间差。
性质特殊，我无法做临床试验，必须一次成功。如果可以的话，再给我一点时间。】
写完这些，希德·奥尔森假装起身去拿东西，“失手”打翻桌上的烧杯，洒出的液体浸润这张纸，很快燃烧起来。医生手忙脚乱地灭火，还是晚了一步，这张纸烧成了灰烬。
那个自称“游隼”的男人交代过，做戏做全套。
于是，希德收拾完残局，又懊恼地撕出一张纸，重新写了一份内容正常的实验笔记。
.
“斑鸠隶属于鸷鸟的临时工部支，我目前还没有见过他的真容。”江扬对着镜头说，“他会使用不一样的脸，估计是不想被认出来……我怀疑他曾经是联邦人，他挺了解联邦。”
“嗯。”这次亲自通讯的史戈拉·胡点点头，“你心目中有人选吗？”
“暂时没有。”江扬在通话前给自己一通洗脑，强行把“斑鸠”和“邱椋”两个人剥离开，现在已经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了。另外，毫无逻辑的信息跳跃也是增强可信度的说话方式，刚好方便他跳过这个话题：“还有一件事，殿下，我发现关珞萧先生死了。”
史戈拉·胡挑眉：“说说。”
“今天‘关珞萧’带我见了那位商人……叫什么来着……哦，米歇尔先生。但我在档案室窃取鸷鸟‘巢树’图的时候，查询到了关珞萧的死亡证明。应该是鸷鸟捕捞了他的尸体，然后有人冒名顶替了他的身份——我怀疑，今天我见到的关珞萧，就是斑鸠。”
“你有证据吗？”
“没有，只是猜测。”
“和他交流了什么内容？”
“您不知道吗？”江扬无辜道。
洛多凡手指如飞，讲话没过脑子，在一旁插嘴道：“没办法，鸷鸟的那小子烦得很，我怀疑他用的监测系统节点是范围性覆盖，整个南十字座都在他的庇护网里，导致我侵入不同的信号源都没有成功。好消息是没怀疑到你头上，坏消息是他盯上我了，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和我较劲儿。我估摸着下次就不能用这个病毒了，得重新建立一个屏蔽他监测的通道。烦啊！”
史戈拉·胡有些不悦，但没对这位院长发作，皱眉问：“什么意思？”
“哦哦，抱歉殿下。”洛多凡才反应过来身边的不是厄简，手上动作慢了些，解释道，“就是说，一开始我以为鸷鸟技术人员只单独监测了江扬的终端，导致我死活没法突破防御、监控他实时收声，所以想尝试侵入他身边其他终端来实施跟踪性窃听。但是他身边其他人的终端也没法突破，说明什么呢？要么技术人员把他身边所有人都监测了，要么就是整个南十字座都在他们的监测之下。”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最近就先不跟那个技术小子交手了，不然他很快会定位到你的终端，你也会有危险。”
史戈拉·胡点点头，转向屏幕：“听懂了吗，江扬？”
江扬适时地愣了几秒，用疑问的姿态答：“我……小心行事？”
“……对。”史戈拉·胡按了按眉心，“关珞萧的事情我知道了。你发的图片，那个‘巢树’挺重要，事关鸷鸟的领导体系，你尽量给我反馈更多信息。”
江扬：“好的，殿下。”
“时间不多了。”史戈拉·胡的界面就截断在这句话之后，江扬听到背景音里洛多凡的一声惊呼。
想必是哈尼动了真格，这次的生理状态监测撤去得格外迅速。
江扬深深叹了口气，见邱椋一脸担忧地走过来，主动抱了抱他。
“这段时间先不叫你斑鸠了。”江扬感觉到肩膀被邱椋的下巴枕着，艰难地调出屏幕，想了想，把联系人备注“斑鸠”改成了“亡妻”。
目睹他一切动作的邱椋：“……”
好禁忌的玩法。
过渡章，准备要终战了（非常好卷名 使所有亲友骂我神经病）
药物和信息技术部分都是胡诌，别管别深究
游隼和岑霏“一面之缘”见10章。
岑氏兄妹的蛋糕见36章。
游隼的名字叫普诺诺，和鸷鸟的其他三位骨干成员（非主角）的名字能组成一个组合名，挺好玩的。
我就不说是什么了，但是或许可以借这个提示猜一猜还未公布的“啄木鸟”或“兀鹫”的真实身份，这两人前文都出现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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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咖啡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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